云焰火舞

作者:逗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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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寒鸦


      月似残刃,斜挂天穹,霜华铺地如寒刀出鞘,荒野上的枯树虬枝如鬼爪张舞,寒鸦栖息其间,偶有几声啼鸣,凄厉得像濒死者的哀嚎。

      火舞瞥见渡鸦耳后那粒朱砂痣时,心头如遭雷击——那痣形如半粒黍米,偏生长在耳后翳风穴旁,与七星曾提及的“百鸠宫叛徒墨寻”特征分毫不差!这渡鸦绝非碧眼副手那般简单。

      青蛇剑猛地旋拧发力,剑脊与渡鸦的刀刃相撞,“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间,渡鸦竟被震得后退半步。火舞借势收剑,手腕翻转间,已牢牢拽住宋北舟的手腕 —— 她的指尖带着青蛇剑鞘的微凉,力道却稳如磐石,没有半分犹豫,恰如她向来利落的性子。

      “走!”

      一声低喝裹挟着夜风撞进宋北舟耳中,他浑身一震,只觉被攥住的手腕滚烫如烙铁,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护佑,瞬间驱散了他大半的慌乱。他低头,瞥见火舞朱色劲装的袖口沾着暗红血渍,正是方才为护他被毒针划伤的伤口,心头骤然涌上密密麻麻的疼,混着暗恋十年的悸动与欺骗她的愧疚,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古寺内蛛网纷飞,残破的梁柱斜斜支棱着,满地碎石与朽木成了天然的阻碍。火舞足尖点地,步罡踏斗,左足碾过一块青石板,借力旋身避开身后袭来的毒针,同时拽着宋北舟向破窗方向疾掠。宋北舟肩头旧伤被牵扯得剧痛,冷汗瞬间浸透背脊,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吭声——他不能拖累她,绝不能。

      他下意识反扣住火舞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细腻的肌肤,只一瞬便慌忙松开,却忍不住用余光描摹她的背影:朱色劲装在昏暗里如一团跳动的火,发梢被夜风拂起,扫过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的剑穗熏香,那是百鸠宫特有的忘忧草香气。

      “小心左侧!”宋北舟突然低喝,猛地拽了火舞一把。一枚透骨针擦着她的腰侧飞过,钉进旁边的朽木里,泛着幽蓝的毒光。火舞顺势旋身,青蛇剑反手划出一道冷弧,逼退追来的两名影煞,同时对宋北舟急道:“你有伤,跟着我!”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宋北舟心口一热,竟忘了肩头的疼,脚步愈发轻快。两人穿过倾倒的供桌,跨过满地的碎瓷片,火舞始终将他护在身侧,剑风所及之处,碎石飞溅,恰好挡住身后的追兵。宋北舟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脊背,看着她肩头不断渗血的伤口,愧疚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曾利用她的信任,想借她之手换解药,可她此刻却毫无怨言地护着他,这份坦荡与决绝,让他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离破窗只剩丈许距离,最末一名影煞突然掷出短刀,直取火舞后心!宋北舟瞳孔骤缩,想也没想便扑了上去,用自己的后背护住火舞,短刀擦着他的肩头划过,撕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你疯了!” 火舞惊怒交加,反手一剑刺穿影煞的咽喉,同时扶住摇摇欲坠的宋北舟。

      “我……我不能让你受伤……” 宋北舟咳着血,笑容苍白却释然,“之前骗你,是我不对……现在,换我护你一次……”

      火舞心头一震,没再多言,拽着他纵身跃向破窗。朽坏的窗棂不堪一击,“咔嚓”一声碎裂,木屑与玻璃碎片纷飞,夜风裹挟着霜气扑面而来,吹得两人发丝狂舞。宋北舟被火舞紧紧拽着,身体凌空的瞬间,他下意识抱住她的腰,感受着她腰间的柔韧与温度,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与淡淡的血腥气,竟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若是能一直这样,哪怕是亡命天涯,也心甘情愿。

      两人重重落在古寺外的荒草中,滚了一圈卸去力道。宋北舟撑起身子,见火舞已迅速起身,青蛇剑护在身前,警惕地望着破窗方向。影煞们已追至窗边,却被火舞方才的剑势震慑,一时不敢贸然跳下。

      “快走!”火舞再次拽住他的手,两人起身向荒野狂奔。身后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越来越近,宋北舟却觉得握着他的那只手温暖而有力,仿佛握着全世界的光。他看着火舞在夜色中奔跑的背影,朱色劲装如一团不灭的火焰,照亮了前路的黑暗,也照亮了他藏了十年的心事。

      他暗暗发誓: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弥补之前的过错。至于解药,至于夏思韫,他会想别的办法,绝不再让火舞陷入险境。

      夜风呼啸,荒草被两人踩得沙沙作响,身后的追兵如附骨之疽,可宋北舟的心头却一片滚烫 ——他终于明白,比起救人的解药,火舞的安危,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荒野风急,月色如霜,火舞循着铜砚砚纹指引,直奔城西“乱葬岗”——那是《武阳地志》所载“前朝弃陵,地脉通阴”之处,也是脱身的绝佳之地。

      乱葬岗荒坟累累,枯骨露于野,风吹过坟茔间的柏树林,发出“呜呜”声响,如同鬼泣。

      六煞追至此处,突然止步,似有忌惮。渡鸦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慕容云嫣,夏思韫在黑风谷,三日之内不带密诏来换,便等着收他的残尸!”

      话音未落,林间突然窜出一道蓝影,幽昙夜影剑寒光一闪,瞬间洞穿两名影煞的咽喉——正是七星!其他影煞顿时如鸟兽散,没了踪迹。

      七星湛蓝色长发凌乱,玄色长衫染血,肩头插着一支淬毒的透骨箭,却依旧身姿挺拔:“舞儿,我来迟了!”

      火舞又喜又惊:“七星叔叔,你受伤了?”

      “我被红花楼的‘假碧眼’缠上,” 七星拔剑拔箭,黑血顺着伤口淌下,“那假碧眼戴着人皮面具,竟是百鸠宫早年叛逃的掌刑使,若不是鸿飞醒转,引开了他大半人手,我今日怕是难脱身。”

      话音刚落,林外传来马蹄声,鸿飞骑着一匹枣红马疾驰而来,他面色苍白,却眼神清亮:“舞儿,你还好吗?” 他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绢布,“这是我在假碧眼身上撕下的,上面有红花楼总坛的暗标。”

      火舞接过绢布,指尖摩挲着上面绣的半朵红菊——针脚细密,菊瓣泛着暗哑的猩红,与渡鸦腰带上的红菊纹样同出一辙,只是少了最中央那枚蜷曲的花瓣。这缺失的花瓣,显然是红花楼区分层级的标识。

      她正思忖间,身旁的宋北舟突然浑身一僵,攥着解药瓷瓶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捏碎瓷瓶。他垂着头,不敢直视七星,背脊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肩头的伤口渗血都浑然不觉——方才七星拔剑斩煞时,那股湛蓝色剑气裹挟的凛冽威压,让他想起了在百鸠宫的过往,心头的惧意如寒蛇缠骨,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丑奴拜见宫主。黑风谷在乱葬岗西北三十里,思韫……我爹的弟子夏思韫中了‘牵机毒’,只剩三日可活,我必须立刻去救他!”

      话音未落,四周的荒草簌簌作响,五道黑影如鬼魅般现身,呈扇形围在七星身侧。为首的是鬼面和尚,头戴青铜骷髅面具,僧袍上绣着鬼面暗纹,手持一柄九环锡杖,杖头挂着的骷髅头串铃轻轻晃动,发出“叮铃”声响,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他身侧是蛇王,赤着双臂,皮肤泛着青黑,手臂上缠着三条剧毒的“墨线蛇”,蛇信子吐纳间,发出“嘶嘶”声,眼神阴鸷如蛇;血蝠则披着黑色斗篷,斗篷边缘缀着干枯的蝙蝠翅膀,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黑寡妇身着紫衣,裙摆绣着毒蜘蛛纹样,指尖涂着暗紫色的蔻丹,指甲纤长如钩,泛着淬毒的光泽;狐媚儿则一身粉衣,腰间挂着狐尾香囊,眉眼含媚,却在看向七星时瞬间收敛了风情,躬身行礼时,发间的银狐簪子微微晃动。

      这五位正是百鸠宫长老级人物,个个武功高强,手段狠戾,江湖上闻之色变。他们齐齐躬身,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对七星的绝对敬畏:“参见宫主!”

      七星湛蓝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动,周身的冷冽气场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他瞥了宋北舟一眼,那眼神没有半分温度,宋北舟只觉得如坠冰窖,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七星驭下极严,百鸠宫上下无人不惧,当年血蝠长老只因办事不力,便被废去一臂,今日自己欺骗火舞、勾结红花楼的旧事若被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慌什么。”七星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夏思韫不能死,他身上藏着真碧眼的线索。” 他转头对五位长老吩咐,“鬼面、蛇王,随我与宋公子去黑风谷,破阵救人,顺便清理红花楼的杂碎;血蝠、黑寡妇、狐媚儿,你们率宫众在此接应,封锁乱葬岗四周,不许放跑一个红花楼的人。”

      “遵命!”五位长老再次躬身,不敢有半分异议。鬼面和尚的锡杖在地上一点,发出沉闷的声响;蛇王手臂上的墨线蛇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嘶嘶声愈发急促;狐媚儿虽依旧媚眼如丝,却没人敢轻视她眼底的狠厉——谁都知道,这位长老的香囊里藏着蚀骨的迷香,笑容里藏着夺命的刀子。

      宋北舟看着眼前的阵仗,心头的惧意更甚,却也生出一丝底气——有七星宫主与五位长老同行,黑风谷的毒阵或许真能破开。只是他不敢多想,怕自己的私心与过往的勾结被七星察觉,只能死死攥着解药瓷瓶,低声道:“多谢宫主出手相助。”

      七星没再看宋北舟,转头望向火舞时,周身冷冽的气场骤然柔和了三分 —— 湛蓝色的眼眸褪去了对旁人的冰寒,沉淀着复杂的温柔,那是独属于火舞的例外。他指尖微动,几乎要触碰到她额前被夜风拂乱的碎发,却又在半空堪堪停住,转而化作轻轻一颔首,动作间藏着克制的宠溺与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舞儿,你和鸿飞循着绢布上的红菊暗标,去查红花楼的外围据点。”他的声音放低了些,褪去了对长老和宋北舟的威严,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记住,红花楼惯用‘金蝉脱壳’之术,据点必藏秘道,暗门多设在梁柱或地砖之下,小心伏兵暗算。”

      火舞抬眼望他,撞进他深邃的蓝眸,心头猛地一跳——那眼神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无论她闯了多大的祸,七星叔叔总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带着包容,却也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沉重。她想起幼时在百鸠宫,他教她练剑,她不慎扭伤脚踝,是他亲自为她敷药,动作轻柔得不像杀伐果断的宫主;她情窦初开时,曾偷偷把他当作懵懂心事的寄托,觉得这世间再没人比七星叔叔更可靠,可他从未点破,只默默护着她,将所有风雨挡在身前。

      可此刻,她脑海里竟不自觉闪过鸿飞的身影——那个眼神清亮的少年,会在她受伤时笨拙地递上伤药,会在她陷入险境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他的好纯粹得像一张白纸,带着赤子之心的温暖,让她紧绷的心弦偶尔能松快几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火舞便下意识错开了七星的目光,指尖攥紧了青蛇剑的剑柄,耳根微微发烫,竟有些心虚。

      七星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蓝眸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暗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清楚地看到,她提到鸿立时,眼底有他从未见过的柔和,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位置,是他绝不允许出现的裂隙。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再与任何异性靠近,可他更知道,她是慕容云嫣,是前朝公主,终要独当一面,他不能永远将她困在百鸠宫的羽翼下。更何况,他还藏着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 他对她的感情,早已越过了养父与师徒的界限,从她第一次喊他“七星叔叔”时,便注定了是一场霸道而无望的执念。

      “若遇危险,便吹鹰哨。” 他顿了顿,补充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血蝠他们会立刻驰援,我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他刻意加重了“我”字,眼神牢牢锁住她,似在强调,能护她周全的,只有他。

      火舞点头,将哨子小心翼翼地收进衣襟,指尖触碰到温热的布料,却想起方才鸿飞递绢布时,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那温度竟与七星此刻的目光一样,让她有些慌乱。她定了定神,青蛇剑在掌心微微转动,眼神清亮却带着一丝闪躲:“我知道了,七星叔叔。你也要小心,黑风谷的毒阵怕是不简单。”

      她的关心是真切的,却少了几分幼时的依赖,多了几分独立的分寸。七星心中一涩,却只能化作一声淡淡的“嗯”。他看着她挺拔的身姿,朱色劲装在夜色中如一团烈火,既耀眼又灼人——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姑娘,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珍宝,可她终究要长大,要遇到别人,要走出他为她划定的疆界。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占有欲,指尖悄悄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去吧。记住,无论遇到什么,百鸠宫永远是你的退路,我永远在。”这话既是承诺,也是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他对她不可动摇的掌控与守护。

      火舞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向鸿飞。经过鸿飞身边时,她能感受到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心头那丝异样再次浮现。而身后的七星,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蓝眸中的温柔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阴霾——鸿飞、宋北舟,所有想偷走他的舞儿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只是这秘密,他要永远藏在心底。

      鸿飞见火舞走来,立刻露出一抹纯粹的笑容,眼底满是信任:“舞儿,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那笑容干净得像山间的清泉,让火舞心头的慌乱淡了些,也让远处的七星,眼神愈发冰冷。

      七星不再多言,对鬼面和尚与蛇王道:“走。” 两人立刻跟上,蛇王的墨线蛇在前开路,鬼面和尚的九环锡杖敲打着地面,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荒野中格外清晰。宋北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快步跟上三人的身影,只觉得身后五位长老的目光如芒在背,不敢有半分懈怠。

      血蝠、黑寡妇、狐媚儿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立刻分工:“血蝠,你带一队宫众守东边,用你的‘蝙蝠阵’探查动静;黑寡妇,你率人搜西边,布下‘毒蛛网’,别让红花楼的探子溜走;我去北边,用‘狐影迷踪’盯着,有情况立刻发信号。” 狐媚儿的声音娇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血蝠与黑寡妇齐齐应了一声,立刻带着等候在暗处的百鸠宫宫众散去,身影很快隐入夜色之中。

      火舞与鸿飞则往西南方向的红花楼据点而去。

      火舞与鸿飞策马行至半途,见一处废弃的“望乡驿”,驿馆外的老槐树上挂着个褪色的酒旗,旗角绣着半朵红菊——正是绢布上的暗标。两人弃马潜入,驿馆内蛛网密布,却隐隐有药味传来。鸿飞突然按住胸口疤痕,低声道:“奇怪,我胸口的胎记在发热,似与某处相呼应。”

      火舞心头一动,想起绢书“密印隐于鸿痕上”,便让鸿飞解开上衣。月色下,那道斜向胎记泛着淡淡的银光,疤痕纹路竟与铜砚上的莲纹暗合!痕若星图,必藏玄机。火舞以指尖蘸取随身携带的朱砂,顺着疤痕纹路描画,竟在纸上拓出半枚兵符纹样。

      “这是难道是前朝‘镇国兵符’的一部分?” 鸿飞惊呼,“我幼时听我娘说过,前朝兵符一分为二,右半在旧部首领手中,左半藏于皇室血脉之人身上。”

      话音未落,驿馆后院传来异响。响声细碎却清晰,像是铁链拖拽的“哐当”声混着压抑的呻吟,在死寂的夜色里格外刺耳。火舞与鸿飞对视一眼,默契地俯身潜行,循着声响绕过后院的枯藤院墙,只见一间锁着的偏房内烛火摇曳,四道黑影正围在一口半人高的铜缸旁低声交谈,缸口盖着厚重的木盖,缝隙中不断渗出淡淡的苦杏仁味——正是红花楼独门毒药 “牵机” 的气味。

      “动手!” 火舞低喝一声,青蛇剑如赤虹出鞘,率先破窗而入。为首的红花楼死士刚要转身,便被剑刃抹过脖颈,鲜血喷溅在铜缸上。鸿飞虽有伤在身,却也不含糊,拔出短刀直刺左侧死士后心,动作利落得仍是方筱羽亲传的剑法。余下两名死士见状欲逃,火舞旋身踢飞一人手中的弯刀,剑尖抵住其咽喉,另一人则被鸿飞缠住,不过三招便被制服,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火舞挥剑斩断铜缸上的铁锁,猛地掀开木盖——一股浓重的毒雾扑面而来,缸内赫然锁着一名青年,双手被铁链缚在缸壁的铁环上,衣衫褴褛,面色青黑如墨,嘴角还挂着未干的黑血,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正是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的来源。

      “你是谁?为何会被关在此处?”火舞收剑护在缸边,眉头紧蹙,见他伤势沉重,便示意鸿飞递过随身携带的解毒丹。

      青年艰难地抬眼,目光涣散,咳了几声,黑血顺着嘴角淌下,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我…… 我是夏思韫……我师傅……是玉面书生宋及润……”

      “你是夏思韫?” 火舞心头一动,立刻接口道,“是宋北舟托我们来救你,他说你中了红花楼的毒,急需解药。”

      听到“宋北舟”三字,夏思韫的眼神骤然清明了几分,却随即涌上浓烈的焦灼,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铁链拉扯得手腕血肉模糊,急声道:“别信他!宋北舟骗了所有人!”

      火舞与鸿飞皆是一怔,鸿飞忍不住追问:“他为何要骗我们?渡鸦给的解药,难道是假的?”

      “咳……咳咳!”夏思韫咳得更凶,胸口剧烈起伏,铁链拖拽着缸壁发出刺耳声响,“他不是故意骗你们,是……是被渡鸦拿捏了!”

      火舞与鸿飞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惊疑。

      “渡鸦抓了我,给我下了‘牵机毒’,” 夏思韫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字都透着钻心的疼,“他对北舟说,只要引七星宫主去黑风洞,踏入‘七绝毒阵’,就给真解药!北舟……北舟是我师傅最疼的独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死?”

      他喘了口气,眼底涌上愧疚:“可他不知道,这从头到尾都是圈套!渡鸦给的根本是假解药,就算七星宫主真的陷进毒阵,他也不会放过我——他要的从来不是七星的命,是借北舟的手,让百鸠宫与红花楼彻底火并,他好坐收渔利!”

      “那他为何要骗我们来玄坛寺?” 火舞追问,指尖攥紧了青蛇剑。

      “为了让渡鸦确认,你已经拿到了绢书!” 夏思韫急声道,“北舟早就知道你是慕容云嫣,也知道绢书里藏着兵符线索——渡鸦逼他假意投靠,让他跟着你,一是为了摸清你找到的线索,二是为了借着你的身份,把七星宫主骗去黑风谷!他对你们说‘黑风谷三十里’,其实是故意说错方位,黑风谷的毒阵,需用皇室血脉或兵符拓印才能破,他算准百鸠宫宫主会为了你明知是险地也会去!”

      鸿飞眉头紧蹙:“可他明明可以直接对七星说,为何要绕这么大圈子?”

      “因为他不敢!”夏思韫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北舟虽被要挟,却始终念着百鸠宫的恩—— 七星宫主当年救过他爹的命,他怎么敢亲手害七星?他以为只要引七星去了黑风谷,再想办法偷偷破阵,既能救我,又能保全七星,可他太天真了!渡鸦早就派了死士跟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连刚才给你的‘解药’,都是渡鸦特意准备的假瓶,里面装的根本是只会加重毒性的‘催命散’!”

      他咳得愈发厉害,面色青黑得更甚:“他骗了你们,骗了百鸠宫宫主,甚至骗了他自己……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却不知从被渡鸦抓住我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别人的棋子!渡鸦要的不是我,不是百鸠宫宫主,是你身上的皇室血脉,是鸿飞胸口的兵符拓印啊!”

      这话如惊雷炸响,火舞与鸿飞皆是心头一沉。原来宋北舟的欺骗,从来都不是恶意,而是被亲情裹挟的无奈,是被仇恨蒙蔽的天真——他想用一场冒险,换两个人的平安,却不知早已踏入了别人布下的死局。

      火舞心头一沉,七星叔叔他们此行凶险。

      “那……那七星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鸿飞也急道,胸口的疤痕突然发烫,像是在印证夏思韫的话。

      夏思韫艰难地点头,眼神急切:“七绝毒阵引的是千年地脉毒蛊,半个时辰内若不破阵,神仙难救!唯有……唯有鸿飞胸口的兵符拓印,能镇住阵眼的毒源……否则百鸠宫宫主就算武功盖世,也难逃毒蛊侵体的下场!!你们快……快赶去黑风谷,晚了就来不及了!”

      火舞眉头紧蹙,却见鸿飞突然身形一晃,双腿发软几欲倒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胸口的绷带被冷汗浸透,隐隐渗出暗红血迹。她连忙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惊道:“你怎么了?”

      鸿飞靠在她肩头,气息急促,捂着胸口疤痕的手微微颤抖:“这疤痕……突然像被烈火灼烧,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像是刚才拓印兵符时,耗损了什么……” 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夏思韫急声道:“是兵符拓印的反噬!他胸口的疤痕是兵符灵脉所化,刚才强行拓印,又被驿馆的毒气相激,灵力透支才会晕倒!快,给他喂下清心丹,再拖延片刻,百鸠宫宫主那边就真的来不及了!”

      火舞不敢耽搁,立刻取出百鸠宫的清心丹喂了下去。片刻后,鸿飞悠悠转醒,仍虚弱:“舞儿,我可以的,我们快去黑风谷!”

      火舞点点头,扶起鸿飞,让夏思韫趴在鸿飞的马背上,朝着黑风谷的方向疾奔而去。

      与此同时,黑风谷内,毒雾弥漫如墨,七根玄铁石柱按北斗七星方位矗立,柱身刻满血色莲纹,毒瘴从柱底的暗槽中汩汩涌出,化作狰狞的毒龙,缠绕着被困阵中的七星与百鸠宫众人。

      宋北舟握着掌心的瓷瓶,指节泛白,看着阵中毒雾越来越浓,七星的湛蓝色长发已被毒雾染得泛出灰白,玄色长衫上的血渍与毒雾相融,化作黑褐色的印记,脸色惨白得无一丝血色。他知道,这解药是假的,可他不敢说,不敢面对七星的目光,更不敢承认自己被利用,将敬重的宫主推入了绝境。

      渡鸦立于阵外,玄袍上的乌金丝在毒雾中泛着冷光,他看着阵中挣扎的众人,冷笑不止,声音阴鸷如刀:“宋北舟,你以为凭你这点小聪明,能救得了夏思韫?他早已中了‘牵机毒’的变种,七日之内必会肠穿肚烂,唯有真解药能救。而真解药,只在红花楼主手中,你不过是我棋盘上一枚没用的弃子!”

      七星挥剑抵挡毒雾,幽昙夜影剑的寒光劈开层层毒瘴,却始终冲不破石柱构成的结界。毒雾呛得他喉间发紧,呼吸渐渐沉重,可眼眸却如寒潭映月,死死锁住阵外的渡鸦——方才对方挥刀时,手腕翻卷的弧度、刀刃劈出的阴劲,竟带着几分熟悉的违和感。

      “你的剑法,露破绽了。” 七星的声音透过毒雾传来,平静却带着穿透力,“方才那记‘横断巫山’,分明是百鸠宫‘幽昙七式’的变种,只是少了几分正大,多了几分阴鸷。这剑法,当年父亲只传过我和一个人。”

      宋北舟浑身一怔,百鸠宫的长老们也面露疑色。鬼面和尚握着九环锡杖的手微微收紧:“宫主是说……”

      “二十年前,百鸠宫有位天赋不输我的同宗堂弟,”七星剑锋一转,劈开一缕扑来的毒瘴,目光依旧锁着渡鸦,“他最擅将‘幽昙七式’化用得诡谲狠辣,还总爱在挥刀时,下意识摩挲刀柄上的缠绳—— 像你现在这样。”

      渡鸦的手猛地一顿,指尖果然正摩挲着刀柄上的玄色缠绳,动作僵硬了一瞬。他冷哼一声:“江湖剑法同源,宫主未免太过武断。”

      “武断?” 七星嘴角勾起一抹冷弧,“那你耳后那粒朱砂痣,也是江湖常见的?”

      这话一出,蛇王突然嘶声道:“是墨寻!当年墨寻耳后就有这么一粒痣!他叛逃时被先宫主废去半成功力,左肩还有一道剑伤!”

      渡鸦的身体猛地一僵,玄袍下的肩头似乎下意识地绷紧了。他抬手想掩住耳后,却又硬生生停住,声音沉了几分:“不过是巧合罢了。”

      “巧合?” 七星步步紧逼,幽昙夜影剑在毒雾中划出一道蓝芒,“你腰间的玄铁扣,是前朝墨家的‘鸠尾扣’,当年墨寻的父亲 —— 前朝护国将军墨渊,便常戴这样的饰物。你以为换了个‘渡鸦’的化名,改了衣着,就能抹去所有痕迹?”

      长老们齐齐恍然,血蝠沙哑的声音响起:“难怪我觉得他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墨寻当年叛逃时,带走的正是《九谶毒经》,这‘七绝毒阵’的布法,与毒经所载分毫不差!”

      渡鸦的呼吸渐渐粗重,面罩下的脸色想必已是铁青。他死死攥着刀柄,指节泛白,指腹摩挲着缠绳的动作愈发急促,显然已乱了心神。二十年来,他刻意掩盖所有与墨寻相关的痕迹,却没想到,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藏在细节里的印记,终究还是暴露了他。

      “你到底是谁?” 宋北舟忍不住追问,心头的疑云如潮水般翻涌——墨寻之名,他自幼便听父亲提起,说是百鸠宫最大的遗憾,怎么会成了红花楼主?

      渡鸦突然发出低沉的笑声,笑声里满是压抑的戾气,在毒雾中回荡,格外刺耳。他缓缓抬手,指尖扣住面罩的边缘,一点点向上掀开。

      随着面罩落下,一张与七星有三分相似的面容暴露在众人眼前——同样锋利的眉峰,同样挺拔的鼻梁,只是七星的眼眸如墨染寒潭,哪怕只是淡淡一瞥,也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让人不敢轻易窥探其心底所想。而渡鸦的眼底却盛满了偏执与怨毒,像是被仇恨浸泡了二十年的寒冰。而耳后那粒朱砂痣,在昏暗的光线下,赫然刺目。

      “不错,是我,墨寻。” 他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又藏着二十年未宣的恨意,“七星,你我本都是百鸠宫最有天赋的子弟,凭什么你能继承宫主之位,而我只能做你的副手?就因为你是先宫主的养子,身份‘正统’,而我是前朝遗臣墨家的后人,便要被处处提防,连父亲留下的墨家传承,都要被百鸠宫视为异端?”

      七星看着他眼底的怨毒,心头一涩——当年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曾与他一起练剑、一起受罚的少年,终究还是被仇恨和执念,逼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七星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语气中带着一丝痛心:“当年父亲将宫主之位传给我,是因为你心中执念太深,满脑子都是报仇,不顾百鸠宫上下的安危。墨家当年意图谋反,不得民心,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谋反?”墨寻狂笑,笑声中满是悲凉与愤怒,“那是你们这些江湖草莽的偏见!我祖父为护先帝战死沙场,父亲却被诬陷通敌谋反,满门抄斩!若不是先宫主念及同宗之情,助我逃走,我早已化作枯骨!只要我一息尚存,必须杀光所有慕容后人,报仇雪恨!”

      他上前一步,玄袍扫过地面的碎石,眼神怨毒地盯着七星:“我叛出百鸠宫,创立红花楼,就是为了积蓄力量,夺回属于墨家的一切!而你,七星,你护着慕容云嫣这个亡国公主,阻我大业。今日,我便用你的血,祭我墨家满门亡魂!”

      七星眉头紧蹙,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当年墨寻叛逃时,留下的那封满是怨恨的书信,想起先宫主临终前的嘱托,让他务必找到墨寻,化解恩怨。可如今,两人早已站在对立的阵营,血海深仇,岂是一句 “化解” 便能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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