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池

　　春池日日做了卤菜去卖，每日可净得三、四钱银子，遇上雨日不算，差不多一日三钱，一月可得三两银子，在这镇里超过许多人家。她心里想着先把徐秀才的二十五两还了。便今日出门将赚来的和进货的都带在身上了，想早些收摊，中午去书院里寻徐秀才还上二两银子。
　　她特意出门得早，越加卖力的去叫卖。还学了套此地的方言说唱。她人生得美，唱得虽不好听，可人人知道春池卤菜好吃，也就买了。
　　春池数着卖来的银子，心里高兴，身旁的大娘为着和她搭档，连菜都好卖了许多，直夸她能干。春池捂着腰间的钱袋子，心里高兴，可不是吗，她就是能干。
　　一时，连日来的辛劳都不作数了，春池笑开了花。眼下的黛青都似花心里的那一圈，沾了蜜。
　　街上一片祥和，行人如织。
　　“姐姐这素菜就送你了。”
　　“哎呦这怎么好。”
　　“姐姐是我老主顾了，我还要谢谢你捧场呢。”春池心情好，更是对主顾大方了。收拾了剩下的素菜，一股脑给装起来。
　　“啊。”春池的卤菜篮子被踢飞了，春池手里的卤菜也天女散花，重重落下了。春池没站稳，倒在了地上，抬眼看去正是那日绑她的严三，是赌馆里的人，心道不好了。
　　“你这人干嘛呀，赔我的卤菜。”老主顾又指着春池，“还有赔别人药钱。”
　　严三示意一番，那身后的两个打手便去驱赶那女人。
　　春池崴了脚，索性坐在地上，众人纷纷指责。
　　“姐姐您先回去，我不要紧。”春池撑着板车站起，右脚试着沾地却疼的不行。那顾客姐姐扶了春池，关心道:“小心些，别伤了骨头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谢谢姐姐。”春池谢了。
　　严三今日带了这些人可不是来逛街，他踢了下板车，春池单脚不稳，又差点扭到脚，忙起身站了，那顾客姐姐扶住她。春池晃着一只脚，不知多狼狈。
　　“春池姑娘你爹欠了赌债呢，十两银子呢。”身后两个打手拿着棍子晃着，春池看得脑袋疼，纠正道:“我不是春池姑娘了，是林夫人，出嫁从夫，我爹的债你找他去，别想找我这拿钱，不然我就报官去。”
　　“这可由不得春池姑娘了，搜。”严三道，身后两个男子便来抢钱，春池知道不是对手，推开了顾客姐姐，任那打手把钱拿去了。
　　春池心疼，忍了，这才头一遭呢，还不知赔多少本进去。又感到腿上硌人，心里庆幸今日带的银钱收在那了。
　　顾客姐姐打抱不平道:“严三，我也是认识你的，病了别找我爹。”说着抄起板车，“春池你坐，咱们去医馆去，不理这种人，那日倒霉了都不知道。”
　　“姐姐。”春池应了，又看着洒在地上的器具。旁边的买菜阿姨道:“春池你先去，我给你收着，我家就在那街边上，你知道的。”
　　“谢谢大娘。”春池谢了，坐上板车，那姐姐推着车就要走，也不理严三他们。
　　严三阴魂不散地道:“春池姑娘，你不怕明日你爹少一个胳膊就尽管走。”
　　“我为什么要怕他少一个胳膊，姐姐咱们走。”
　　“走。”顾客姐姐抄着板车走了。一路上安慰道:“春池你别怕，你家的事我都清楚，没事的，把脚治好了再说。”
　　“谢谢姐姐，姐姐是华大夫家的吗？”
　　“那是我爹，你上次给他送了卤肉我们都尝了些。他就日日念着，要我来买，还非说你第一次送来的好吃，可不是孩子气吗。”
　　春池笑笑，便住了嘴。好在医馆不远，她总不用太过意不去。
　　到了医馆华姐姐扶了春池进来，喊着:“爹，快来看看春池。”
　　华大夫正闲，见春池跳进来，指着床，“放那。”
　　春池跳过去坐下了，自己脱了鞋子，还要脱袜子时，华大夫道:“行了，我看看。”春池想起这是古代，讪讪住了手。
　　华大夫摸了骨，命药童取了凉水来冷敷，又说了药膏让人取去。
　　“幸好没伤到骨头，好好在家休息会，药童待会送春池回林寡妇家。”
　　“是，师傅。”药童把膏药也递了过来。
　　华大夫道:“这药膏隔日一换，若是皮肤不舒服就先洗了，你这脚千万不要下地。”
　　“是大夫，谢谢大夫。”春池道，便从腿上缝的袋子里摸出银子来，“大夫多少钱。”
　　“呀，你还有钱啊。”
　　“是呢，悄悄藏着呢，华姐姐可千万别说出去。”
　　“一钱银子。”
　　春池付了，华姐姐已笑起来，“你可真是可爱呢。”
　　“今日多亏了华姐姐，也谢谢华大夫，我便先回去了。”
　　“我扶你。”华姐姐扶了她上板车，药童推着回了家。林寡妇瞧了又是一阵心疼不说。
　　春池早知如此已认了，只安慰起林寡妇来。又取了没被搜走的银子出来，“瞧，姨妈那群傻子可奈何不了我，银子都还在呢。”
　　林寡妇那里在意这个，看着春池的脚一阵发愁。
　　“姨妈，您等见了徐秀才替我先还他二两银子，虽不多，总是我尽力了，不至于越欠越多。”春池留了点本钱便不要了。
　　“傻孩子钱早还了。”
　　“啊。”
　　“你成亲邻里邻居的都给了不少银子，特别是那书院里的同窗。春池你别操心，有姨妈呢。”说完揽了春池在怀里。
　　春池心里发苦，又发涩，最终是被暂时的甜蜜包裹。瞟见自己的脚，只有心事怎么也萦绕不去。
　　第二日一早，春池坐到院子里做衣服，把脚抬高了，一刻也闲不得。林寡妇也拦不住索性坐春池边上给她做起香囊、手绢一类的饰物来。
　　春池看了那花样，赞漂亮，听是做给自己的，又是新奇又是喜欢，还从没人做过东西送她呢，连叫了好几声姨妈。
　　“哐。”
　　春池看向门口，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惊，眉头已皱起了。
　　严三的两个打手毁了门，严三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后面还多了两个帮手，将春池爹如破布一样丢在了地上。
　　春池爹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满口道:“乖女儿，救救爹。”
　　严三接过个手帕，近前打开了帕子，赫然是一截小指。林寡妇吓得一跳，忙遮了春池的眼，骂道:“你干什么呢，有什么事这样吓小孩子。”
　　春池脸色苍白，知道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少，拉了姨妈的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林寡妇忙扶了春池，安慰道:“别动气。”
　　“严三，我昨日就说过，出嫁从夫，你今日来错了地方。这不是春华的家，是我夫君林君的家，你试试，我便要告到官府去，说你私闯民宅，便是我丈夫回来了，也不会放过你。”
　　春华扫过那截手指，逼自己无视，“地上的人你要留就留，要带走就带走，要我替他付赌债是不可能的。”
　　“放了。”严三道。
　　身后两个打手还没见过如此行事，要说时，严三已发了脾气，“我说放了就放了，你那么多话干嘛。”
　　两个打手便不在看着，退开了。春池爹一喜，要爬起来去找春池。严三已踩在了春池爹背上，挑衅的看着春池，“春池爹，你一天不还钱，我就一天打一顿。”又看了眼身后的人，“来，今天就给春池姑娘看看花活，打一顿。”
　　“哎呦，春池，救救，救救，你爹。”两个打手用脚踢着，地上尘土飞扬。
　　春池看着，一声也不发。倒是林寡妇看不下去，拿钱去了。春池拉了拉，却没拉住，也不好劝，只记下银钱，神情漠然地等着。
　　严三已笑了，吩咐道:“停停停，还打什么呢，没看见有钱了吗。”说着抢了林寡妇的钱袋子，留下春池爹扬长而去。
　　春池爹从地上爬起，嘴角已呕了血出来，春池不想看自己瘸着脚回去了。
　　“丫头，丫头。”春池爹喊着，有几下牵动肺腑，不住咳嗽起来。
　　林寡妇不让他进去，又摸了些碎银子出来，“你快回去吧，别来我这。”
　　春池爹停了步子，只在门口大声道:“小没良心的，有钱也不给你爹，你爹的手指是白送的吗？”骂骂咧咧了几句捡了手指便走了。
　　春池心里不舒服，捂着被子哭起来，这可是什么事儿，又要过到什么时候。还不如让她死了干净，又看向自己的手，何时天天浸在油水里，何时那样起早贪黑。数月来的辛苦化做了泡影，还又把林姨妈赔了个干净，想到此处，哭得越发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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