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耳

　　虞芷静抬抬眉毛，满不在乎地嘀咕：“谁跟你合作了。”
　　“我是当我做善事了，你快出去。”

　　沈子逸像是有些苦恼，退出去的时候不得已补一句：“我不是忽悠小孩，我是说认真的，我会想办法的。”
　　“说到做到。”
　　说完没等虞芷静回应，他趁着没人发现，溜出了卫生间。

　　而虞芷静也并非是不相信他，只是她心里有底，方老师这个人顽固又霸道，谁能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呢？
　　只要事情稍微有一点不如她的意，她就要抓狂，根本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于是她真的以为，不过是她做了件好事罢了。

　　直到晚上方名玲忽然到她房间来。
　　她习惯性地拿出作业摆在桌面上，说：“喏，都写完了。”

　　方名玲却把桌上的作业推开了些，她坐在虞芷静床头，说：“小赵老师给你补课不行？”
　　虞芷静真的烦了，皱着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到底想干什么虞芷静？”
　　也许是虞芷静的态度激怒了方名玲，她的音量也陡然变大，人也肉眼可见地没了耐心，好似她待虞芷静就很少有耐心足的时候。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后还是方名玲开了口：“你现在叛逆期，我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你跟我没话说，你跟同龄人总可以沟通吧？”

　　“暑假我要给学生补习，沈子逸，就是我带的那个班的班长，他说每天补习以后，可以留下来给你答疑，帮你检查一下作业，我看着，也是个办法。”

　　虞芷静猛地将头抬起来，眼底里有惊喜的微光划过。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一时没控制住，她又重新将头低下去。

　　方名玲眉头松开了些，也有些意外虞芷静的反应，说：“看起来这方案你接受？”
　　“没想到那孩子还说中了……”

　　“你说什么？”虞芷静压住上扬的嘴角。
　　“没什么，那就先这样安排，先让他给你辅导几次，后面再看情况。”
　　这事居然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
　　沈子逸如约在补习过后来到了虞芷静的房间，虞芷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她本以为“互帮互助”大概就是她帮他隐瞒，他假装帮她补习。

　　但没想到，他在她身侧坐下后，手指轻敲桌面，说：“你今天做了什么作业？”
　　虞芷静一副噎着的表情看向他，说：“有必要演这么逼真么？我妈在外面？”

　　沈子逸没有疑惑，没有不悦，只是噙着笑看着她说：“我不是你请来的演员。”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子逸修长的手有节律地叩击着桌面，“我看看你今天做的作业，有任何问题也可以问我。”

　　虞芷静眉毛高高扬起，一脸“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好的”的表情。

　　沈子逸只欣赏了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就越过她手臂拿起了她桌上的一本练习册。

　　虞芷静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子逸已经翻开了练习册，她气得跺脚，一边够着身子去拿，一边说：“你别乱动我东西，你有没有礼貌？”
　　沈子逸笑而不答。

　　他有身高优势，一旦站起身来，即便虞芷静跳起来够也没触到他手臂，他在慌乱中还气定神闲翻了几页。

　　虞芷静蹦跶了一阵发现自己确实没办法从沈子逸手中夺回自己的练习册，但她气势汹汹，架势已经摆足了，有种上不来又下不去的焦灼感。

　　于是她干脆脱了鞋，站在凳子上，选择在高度上压制对方以夺回自己的练习册。

　　好巧不巧，她站在椅子上还没站稳，房间的门被方名玲忽地打开。

　　三人面面相觑，虞芷静瞬时后脊发凉，腿也软下来，半弯着腰像个佝偻的老太太。

　　她去看沈子逸，却发现对方从容许多，举高的手放下来了，正从容不迫地把手里虞芷静的练习册又翻过一页。

　　方名玲手放在门把手上，皱眉道：“在客厅就听见你窜上窜下的，你又搞什么，虞芷静。”

　　她总是这样，开口不是数落就是指责，虞芷静已经麻木，她从椅子上下来，坐回去，已经习惯懒得辩解。

　　没想到沈子逸会说：“方老师，我们在赶苍蝇，刚刚有只绿头蝇飞进来了，太吵了。”

　　方名玲面色好转了些，但她像是为自己找补，还是补了一句：“怎么说沈子逸给你补习就是你的老师，别上蹿下跳的，有点学生的样子。”

　　虞芷静脸转向墙壁翻了个白眼，嘴上不轻不重应了声，方名玲又退出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像把房间的空气也抽走了，两人沉默了半晌，虞芷静忽地将脸转向沈子逸，她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少年。

　　“你到底什么来头？班长？好学生？年级第一？”
　　“居然能说服我妈。”
　　“看来我妈蛮喜欢你，你是她的得意弟子是吧？”

　　没头没脑的一串问题，沈子逸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用食指轻轻刮了刮鼻梁，垂下眼睫的动作让人误以为他在谦虚，但虞芷静却听见他说：“还行，考过年级第一。”
　　虞芷静：“……”
　　“切，不愿意说拉倒。”

　　虞芷静此时并未对沈子逸产生多大的好奇，毕竟他看起来只是个长相出色的优等生而已，而托方名玲的福，她见过形形色色满足方名玲期待的“好学生”，对于这个群体，她谈不上讨厌，但也绝对不会喜欢，更不用说，她对沈子逸的第一印象实在是一般。

　　“说回正题吧。”
　　“你故意做错题？”
　　“你怎么知道？”
　　虞芷静到底年龄小，沈子逸平地起惊雷，她下意识就暴露了真实反应，所以当听见沈子逸边点头边笑着说：“我猜的。”时，她恨得牙痒痒。

　　沈子逸：“不过也不全靠猜。”

　　“4篇阅读，两篇是认真做的，另外两篇虽然也像模像样在文章中划线了，可划线全是与题目无关的内容，一看就是乱划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不想做了所以乱涂几个答案上去呢？”

　　“第一篇想做，第二三篇不想做，第四篇又想做了？”
　　“那你还挺——”沈子逸停顿了会儿，像是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有想法。”

　　“不行吗？我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乱涂，怎么了？”
　　“没怎么”沈子逸轻飘飘说着，“不过——”
　　“上次我无意在客厅茶几看到了你初一的数学书，笔记做得不错，课后习题没做标记的应该是老师没有布置的，你也在书上完成了，正确率还不错。”

　　“谁让你乱翻我的书的？”
　　“大概是我没礼貌吧。”沈子逸脱口而出。

　　“那又能说明什么，那会儿我觉得数学好玩，就认真了点呗，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稀奇，稀奇的是方老师跟我说你底子不好，从小学习成绩就不拔尖，爱玩犯懒——”

　　他说到一半，留意到虞芷静耷拉着的嘴角以及落寞的神情，话就此打住，断了一截。
　　“但其实你不是这样吧？”

　　虞芷静彻底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被沈子逸一眼看穿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还是因为沈子逸转述的关于方名玲对自己的评价，她恹恹地翻开了一本物理练习册，低着头说：“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到点你就走，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沈子逸叹了口气。
　　她虽事事都表现得像个小大人，但一旦被惹急了照样还是丢下一句“我不要跟你说话了”，像个三岁的孩童。

　　“我没以此为乐，也并不想戳穿什么，我猜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这样。”

　　“故意表现差，故意应付学习，我都能看得出来的，方老师却说你是一直学习不好，学习好不会被妈妈注意到，所以干脆就当个差生，差生总能被注意到了吧？”
　　他更像是自言自语，问题收不到答案，仅凭虞芷静扇动的眼睫来评判效果。

　　他又说：“方老师是个严厉的老师，也是个严厉的家长，她对你有很高的期待，大概也从来没有表扬过你。她在乎你的成绩不好，但却并没有以你希望的方式去关心你。”
　　沈子逸轻叹一声：“父母的情感缺失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一种虐待。”

　　“更何况现在方老师还有了身孕，你马上要迎来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方老师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即将降临的孩子上，或者是她的事业她的教学。”

　　“二胎的降临往往会给第一个孩子带来威胁感，而父母的关爱是让他们消除不安的唯一良药。”
　　“但方老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甚至并不觉得她的怀孕和你有关系，种种叠加在一起，你企图用叛逆反叛来武装自己，对吧？”

　　虞芷静还是不说话，但是沈子逸听到她猛地吸了口气。

　　他并不想惹她哭泣，因此话点到这里也就好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大抵不需要他将话说得太过直白，然后他说：“我确实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你们家里的事，公平起见，你也可以问我的事，我会回答，就当做第一天课我们互相熟悉培养起师生基础。”
　　没有回应。

　　沈子逸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有些无奈，他倒是低估了虞芷静的忍耐力，于是他又说道：“其实昨天我跟方老师聊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她也并不是只说了这些。”

　　“她应该是那种典型的施压型母亲，虽然话都说得不太好听，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她还是关心你在乎你，就比如说她提到你——”
　　他越说越慢，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一面说一面留意虞芷静的神情。

　　如果具象化来表达她此刻的动静，大概就是一只小猫，耳朵动了起来，甚至是竖了起来凑近他。

　　沈子逸没忍住抿唇笑了。

　　虞芷静没等到后续，到底有些憋不住了，回过头瞪他：“说什么了？”

　　“不错”沈子逸懒散坐着，将身子靠到椅背上，一直曲起的长腿也伸展出去，他点点头，望向她，“现在肯跟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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