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

　　从没有哪一次，陈宁去徐嘉言家有像今天这样不情愿，但是心里再不愿意，进了门，他还是露出了一张笑脸。
　　迎接他的也是一张笑脸：“我跟超超他爸打电话了，他爸现在已经开车上高速了，四个小时就能到。哎哟，他爸回来就好了。奶奶跟你说，你别看他爸一直在北京工作，他在咱这儿认识好多人呢。他当年在二中一块儿念书的那些同学，现在有在法院的，有在公安局的，还有当律师的……超超又没动手，他爸说了，一准没事。”
　　有爸爸真好！

　　和曹奶奶打过招呼后，进屋面对徐嘉言，陈宁可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今晚不去滑旱冰了？”
　　“……”
　　看他不说话，陈宁夺掉了徐嘉言手里的游戏机，扔到床上，“起来，写作业！”
　　徐嘉言看他，他一脚踢到徐嘉言耷拉在床边的小腿上：“让你去学习，听见没有？你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每天晚上跑去滑什么旱冰？你打算长大后当轮滑教练吗？滑旱冰就算了，还跑去跟小混混厮混，昨天晚上要不是提前离开，今天你怎么办？去蹲看守所吗？”
　　陈宁边说边没好气地打开徐嘉言的书包，把里面的练习册一股脑全掏了出来：“写吧！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全年级的同学估计都把它们写完了，只有你，你自己看看，你的书上有几个字？原来好歹还写写数学，最近跑疯了，连数学也不写了。这次考试，你准备考你们班最后一名吗？真是奇怪，你爸人大毕业，你每次考试都倒数，你不觉得丢人吗？别看了，快写！”
　　自从被警察问过话后，陈宁觉得自己的胆子都变大了。以前，他被一言不发的徐嘉言面无表情地盯着时，说实话，心里还是很发怵的。现在，别说害怕了，他不踢徐嘉言两脚都是好的。
　　徐嘉言看了他一会儿，坐下写作业了。
　　半个小时后，徐嘉言把数学练习册放到了他眼前，人又躺回床上了。
　　陈宁跟过去，从徐嘉言手里拿过游戏机，又把他推开，再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MP3和两本漫画书，然后一并放到了自己的书包里，“九点半我走的时候还给你，现在接着写，语文、英语、物理，每本题的前三页。”

　　幸亏徐嘉言的爸爸赶了回来，周五一早，徐嘉言被要求去公安局做笔录，监护人陪同。
　　陈宁是在周五晚上见到徐伟平的。徐伟平高高的个子，戴副眼镜，说话很斯文，一看就是位知识分子。徐嘉言外形像爸爸，模样和气质更像妈妈。
　　徐伟平见到陈宁后，先是感谢他昨晚救了徐嘉言一命，要不然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徐嘉言就麻烦了；然后再感谢他每晚不辞辛苦给徐嘉言补课；最后非要给陈宁一个红包。陈宁一直推辞，奈何除了徐嘉言的爸爸，他的爷爷奶奶也都劝说陈宁收下。
　　“要不等过年吧！期末考试，如果徐嘉言能考进班里……前30名的话，叔叔您再给我包红包。”
　　徐伟平的爸爸只在家里呆了两天，把徐嘉言的事情解决好后，就回北京了。
　　徐嘉言因为不满14周岁，更重要的是打斗过程他没参与，因此除了被学校批评教育了一番，倒是没受到其它惩罚。
　　徐嘉言的爸爸走后，陈宁压着徐嘉言恶补了一个月，期末考试，徐嘉言考了全班第34名。

　　“行了，别看了，几张卷子，都看一个小时了！”
　　“我看看你哪方面差得比较多，咱们寒假就着重补哪方面，争取下次考试的时候，成绩还能像这次一样，大跨步地一次前进十几名。”陈宁笑道。自己教的第一个学生，也是让他愁了好几个月的一个学生的成绩终于有了大幅提高，陈宁今天一天过得都很开心，比得知自己考了第一都高兴。
　　说完，陈宁又反复研究起徐嘉言的期末考试卷。许久，陈宁总结道：“徐嘉言，你这次数学和物理考得都还可以，差得不算多。总分低主要还是英语和语文。从明天开始，咱们上午补一个小时语文，一个小时英语，下午我要去做家教，你要想玩的话就下午出去，晚上一起写寒假作业，你看怎么样？”
　　徐嘉言抬头看他：“不能放松两天再开始？”
　　“不能！你差得太多了，不赶紧补怎么成？”陈宁说完，坐到了徐嘉言床边的椅子上，踌躇一会儿，开口道：“徐嘉言，原来没见你之前，我听曹奶奶说起你，觉得你应该和我差不多，挺……就是和班里同学的家庭比，挺不一样的。后来见了阿姨和叔叔，觉得曹奶奶的话稍微有些夸张。你看，你父母虽然分开了，你妈妈其实挺惦记你的，不但亲自来看你，还给你带一大堆东西。你在学校出了事，你爸爸也没有不管你，而是连夜从北京赶回来帮你解决问题。他们都挺关心你的，特别是你爸爸。自从上次走后，他已经打电话问过好几次你的学习情况了。这些你也知道。更不用说徐爷爷和曹奶奶了，他们更是希望你以后可以像你的爸爸和姑姑一样，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为了他们，你得好好学啊！不为他们，为了你自己，你更要好好学了！我知道，你父母的经济条件都挺好的，你就是成绩不好，将来也不会过得很差。不过，韩阿姨不是又生了一个小孩吗？徐叔叔身边也有杨阿姨带来的孩子……曹奶奶说……曹奶奶说……”
　　“我奶奶说什么？”
　　“她说就怕你长大后两边都靠不上。徐嘉言，你跟我一样多好，咱们谁都不靠，又不是小女生，咱们自己靠自己。我们焦老师说了，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就是自己。咱们现在好好学习，长大后如果能考上好学校，到时候什么好工作找不到？多少钱挣不到？这不比靠父母强？至于学习，你也别担心。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特别聪明，只是以前没怎么学，底子有些差。现在离中考还早，我给你补补，很快你就会赶上来的。你看，这次你努力学了一个月，成绩就比上次足足提升了十一名。只要继续保持，到下学期的期中考试，你就可能考到班里的第二十四名。初二结束时，再提升十名，那就是班里的前十五名了。我们焦老师说了，男生的潜力都很大。你要是以这个名次进入初三，狠学一年，完全有可能考上二中。二中的升学率不用我说了，你爸爸和姑姑都是从那里毕业的，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只要上了二中，那里起码一半的学生都能考上好大学。焦老师说，年龄越大，男生的后劲也越大。她以前教的一个男生，初三开始时，还总在教室最后一排上课睡觉。她把他叫到办公室长谈了一次，那个学生努力了一年，就考上二中了。在二中又学了三年，你猜怎么样？那个男生竟然考到清华了。他带着礼物去看焦老师的时候——徐嘉言，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陈宁开始还很惊喜，因为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徐嘉言笑。慢慢的，惊喜就变成恼怒了，陈宁开始踢徐嘉言的鞋：“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焦老师在周会上亲口说的，没有骗你。”
　　徐嘉言笑够了，点头道：“好好好，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你们焦老师说的是真的！”
　　陈宁也回过味来，他们焦老师很可能又“骗”他们了。他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轻轻用脚踢徐嘉言的鞋：“反正你好好想想吧！我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的。”
　　徐嘉言也低头看陈宁踢他的鞋，一下又一下。他的脚虽然踢在他的鞋上，但仿佛又踢在他的心里。
　　“陈老师！”
　　“嗯？”陈宁随口哼了一句，才意识到徐嘉言刚刚叫他什么。气红了脸的陈宁一巴掌甩到徐嘉言肩膀上，大声道：“叫陈宁！陈宁！”
　　徐嘉言笑：“好，陈宁。”
　　陈宁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叫你一声。”

　　大年初一早晨，陈宁在家吃过早饭，跟赵叔和妈妈一起，去给徐爷爷和曹奶奶拜年。
　　往年春节这一天，赵叔如果在家的话，都是一个人提上礼物，去给他父亲的几位老工友拜个年。今年，因为陈宁和徐嘉言的关系，张秀琴母子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徐家。
　　徐嘉言家。
　　徐嘉言的爸爸是年前腊月二十八回来的。因为报社的工作，他今天下午就要回北京。徐嘉言的继母和她的女儿没有一起回来。徐嘉言的姑姑因为远在广州，春节又需要值班，所以一家四口也没回来。
　　看到陈宁一家三口上门拜年，徐家人都特别高兴。徐爷爷和曹奶奶各给了陈宁两百块压岁钱不说，徐伟平还非要给陈宁补习费。
　　几个大人像打架一样在客厅里你给我推，徐嘉言把陈宁拉回了房间。
　　“呼——我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了，刚才多亏你拉了我一把。”
　　“他给你接着就是了，有什么好推让的。”
　　“先不说你爷爷和赵远的爷爷是朋友了，就是你成绩没提高的时候，你爷爷、奶奶一直肯让我在你家学习，我家也不能收徐叔叔的钱啊！再说，上次见徐叔叔的时候说好了，你期末考了前30名再给红包。我又没让你考到这个名次，怎么好意思收补课费？”
　　“你是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陈宁解释：“我是不想要徐叔叔的钱，才说如果你考到前30名，才收补课费的。徐嘉言，故意这样说，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你上次考45，准备好好学习的时候，离期末考试只有一个月了，这次能考34，已经很厉害了。咱们这个寒假只要努力，下个学期也不放松，到期中考试的时候，别说前30了，连前20名也有可能。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只要不放弃，一直向前走，好成绩总会——徐嘉言，你又笑什么？”
　　“我们张老师要有你这么会鼓舞人，3班也就不会总考年纪倒数第一了。”
　　陈宁脸红道：“我这是跟焦老师学的，她在班里就是这么说的。”
　　“噢——原来这样！我还以为就过了个年，陈老师的口才就又上一个新台阶了呢！”
　　“不许叫陈老师——我这么说是不是酸溜溜的？那我下次不说了。焦老师不是教语文的嘛，平时就喜欢在班里这么说话。你们张老师才刚大学毕业，大概还没学会焦老师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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