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

　　许降婚礼的前一天，林奈给沈繁发了条消息，“明天许降的婚礼，你陪我去吧，不然我好尴尬的，还很孤单。”

　　沈繁临近十一点才回：“人家又没有邀请我，怎么去？”

　　“……”林奈想了想：“我把我的请柬给你。”

　　沈繁：“那你呢？”

　　林奈：“我刷脸不就进去了？”

　　沈繁爽快的甩了个白眼表情包过来，“不好意思，我明天腾不出时间，最近我刚找到份工作，还没稳定呢。”

　　林奈:“？？？”

　　沈繁高考发挥正常，以她的水准报考了上都的G大，尽管和林奈的北城大学有些距离，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随之变淡。

　　沈繁学的是播音主持，毕业后成了北城卫视的新闻主持人，这两年以来靠着风趣幽默的风格已经攒了些人气，上个月还听说要升职加薪了，有个热门的节目会考虑让她主持。

　　可眼下又说找工作，林奈免不了奇怪：“你在电视台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辞职了，现在什么工作？”

　　沈繁嫌弃打字麻烦，直接扔了个语音过来：“之前那工作就光对着摄像机说话，贼没意思，我抽空就考了个经纪人证，现在在一家娱乐公司给艺人当助理。”

　　林奈哦了声，也没细问艺人是谁，毕竟她家的企业也算是和娱乐圈有合作，有些行业间的规定还是略知一二的。

　　不过她还是会替沈繁可惜，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做，干嘛非得吃力不讨好的当跑腿的，伺候别人。

　　既然沈繁拒绝了邀请，第二天，林奈只能应着头皮和父母一起到了许降结婚的酒店。

　　在婚礼开始之前，她原打算就坐在相应的位置上拿着手机在几个界面上来回的切换以此消耗时间。

　　可是父母似乎一点也不乐意她闲着，借着契机，就跟她介绍在场认识的商界新贵。

　　这些年老一辈们没少唠叨，林奈除了耳根子长茧，实则没一点兴趣，却也不敢忤逆他们，只能耐着性子，跟着千篇一律的西装革履握手闲谈，好在手机里突然闯进了一条消息，她才能假以借口说公司有事暂时离开。

　　等走到大厅里，林奈才发现发消息的不是别人，而是今天婚礼的女主角。

　　韩笑:“你到了吗？姐姐，我想在婚礼开始前见你一面。”
　　韩笑:“你一定要来，不然我会不安心的。”

　　林奈熄灭了屏幕，靠着墙壁思考了会儿，最后还是选择见上一面。

　　休息间在酒店三楼，漂亮的新娘坐在化妆镜前施以粉黛，红唇白肤，退却了高中时的清丽，此刻越发的妩媚动人。

　　她见到门边站着的林奈，便朝化妆师点了点头示意她离开，自己则站起身，想要过来迎接。

　　“你别动了，穿着婚纱不方便。”林奈等会儿还要去公司处理事务，一身简单的小西装显得身材凹凸有致，格外有女人味。

　　她朝韩笑走来，等照顾她坐下来后，自己拉过一边的椅子靠着，“怎么了，婚前焦虑?”

　　“不是，就是我突然…”韩笑这些年一直都感谢着林奈当年的救济，同样心里也一直有秘密疙瘩藏着。

　　直到现在，在婚礼开始前三十分钟，她才终于意识到似乎被原谅的机会仅有一次，就是现在，她终于能放过自己了。

　　“姐姐，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句对不起。”韩笑抿了抿唇，难以启齿道：“我从接近许降开始就已经存着歹心了，后来跟你说，想要同你做朋友，也有百分之六十的算计在。”

　　“嗯?”

　　“就是，我……我其实……”

　　毕竟是大喜之日，林奈也不想计较太多：“不想说可以不用说，这些年我们各过各的，也很太平，不是吗？”

　　“不，我一定要说的。”她坚持着。

　　林奈没话说，韩笑酝酿了好半会儿才主动挑话：“其实当年身为旁观者的我看的特别清楚，许降是喜欢你的。”

　　林奈:“……”

　　“他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跟我借了自行车跑了好几公里买了你爱喝的饮料。

　　我庆幸那一天自行车被他骑坏了，才让我能和他真正说上话，尽管后来聊天时他也是三句话都离不开你的名字。

　　学校里的传闻是真的，是我在故意纠缠着许降，问题目找话题，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从你那偷走半点他的目光，即便是利用我的家境装可怜，我知道许降的温柔最吃这一套，也知道同学背后都在说我茶，但我也确实没有办法反驳。”

　　“我那时候一边贪婪的希望他能在我身边，一边又心虚着自己太坏，我有想过和你公平竞争，所以在跟你相处时，我在话里行间提醒过你。

　　你爱吃的东西为什么许降也爱吃，你说过的话为什么许降也说过，他给我的东西为什么每一样都是你的喜好。

　　你们有太多的相似，这根本不是偶然，只是因为太喜欢了，潜移默化间就沾染了彼此的气息。”

　　“够了……别再说了，我们那时候都太年轻了。”林奈想起了过去的种种画面，心里被钻子打的生疼，可她依旧淡淡笑着：“韩笑，谢谢你告诉你这些，但真的已经够了。”

　　只是知道的太晚了。

　　真相早已没了意义。

　　韩笑既然选择在婚前告诉她这一切，无疑就是在确定了和许降会有未来时，才想要让自己的扭曲心理转正回来，彻底解脱。

　　但她似乎没有想过，这对林奈来说，无疑堪比庞贝末日。

　　“你真的不介意吗?”韩笑眨着氤氲的眼:“我没有那么楚楚可怜，是我用手段骗了你，才得到了许降的爱。”

　　“别妄自菲薄，当年烟花秀，他选择的是你——”

　　“——当年那场烟花秀，病房里的那个问题。”
　　韩笑最先哭了起来：“是我故意的，是我看见你在附近才会去吻许降，也是因为他在病房门前，我才会问你那个问题，全是我的嫉妒心太强了，我看不惯你们在一起，我反复的强调是羡慕你，只不过是为了掩盖我的疯狂嫉妒而打的幌子。”

　　是她亲手在林奈和许降之间制造了嫌隙，堂而皇之的认为自己比谁都有资格陪着许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太喜欢许降了，我没有办法离开他，我不能把他让给你…”

　　直到此刻，林奈身侧的指尖一凝，麻木的感觉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内心筑起的铜墙有了崩塌的迹象。

　　林奈清晰的认知到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在她起身走到门边欲离开前的那一段路里，她想过很多的话，是该生气，还是无法忽视内心的悸动。

　　她甚至都想过如果现在卑鄙的去争取下许降，会不会故事能走上另一条在梦里反复出现的情景，是不是能让韩笑受到相应的报应。

　　但最后，她只是苦涩的牵起了嘴角，背对着韩笑莫名的放下了所有的警戒：“我们谁都没错，你不用自责，我和许降走到现在这一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姐姐。”韩笑拖着两颗泪眼，最后问她：“可你也是喜欢许降的吧。”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画的漫画里，男主的每一帧画面都有许降的影子。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在高中毕业后每一年都有偷偷来过法国。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以匿名的方式买下了许降所有不被看好的画。”

　　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林奈忍着鼻尖的酸楚，这个问题在当年反复的鞭挞自己，她在无数的深夜夸赞着月色美好，却一次又一次在现实中否认的彻彻底底。

　　直到如今，她依旧没有办法说出实话。

　　今天是许降的婚礼啊。

　　她不能给韩笑的婚姻里按上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而且……

　　她可是林奈，北城林家的大小姐，为什么要如此卑微。

　　“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们的关系。”
　　林奈吸了吸鼻子：“韩笑，我们都放下过去吧，今天你会是许降最美的新娘，以后也会是他最爱的妻子，他会永远陪着你，而我会一直祝愿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姐姐……”

　　“我先走了，你也别哭了，等会儿还要美美的上台呢。”

　　最后，林奈带着当年所有的真相堂堂正正的走出了化妆间。

　　与此同时，伴着木制大门的关上，韩笑在屋内释怀的笑了，时隔六年的压抑终于在今天彻底风清云朗，她确实是个坏女人，但她终究得偿所愿。

　　只是她不知道，门的外面还站着许降。
　　他听到了一切，强行拽着林奈进了一间无人的房间。

　　“你明明为我做了那么多，到底为什么不能承认喜欢我?”两人相对站立，许降用审视的目光注意着她。

　　林奈苦涩的轻笑：“那很重要吗?你都是要和别人结婚的人了，现在偷偷摸摸的过来质问关于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意义吗？”

　　“重要!很有意义！”
　　许降红了眼：“别人都能看出来当年我喜欢你，为什么你不明白?”

　　“你所谓的明白是让我看着你和韩笑走的很近?”
　　“我只是想让你在乎我！不要丢了我!”

　　“不是我选择丢了你，是你自己离我太远了……”

　　“我不是，我当时只是想气你！”

　　“许降！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误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林奈不希望许降失控，她也需要保持理智：“事实是，韩笑一直陪着你到实现梦想，你选择她没有半点问题，你会是个好新郎好老公的！”

　　这最后一句话撕开了所有的虚幻，许降自嘲的催眠道：“也对，我今天要和韩笑结婚了，她一直对我很好，了解人情世故，知书达理，……除了不像你，我跟谁结婚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林奈眨了眨眼，鼻尖泛酸。

　　在她离开前，许降最后挣扎了一番：“最后一次，我想听一句实话，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过心？”

　　林奈的手握住了门把，力度逐渐加重，指尖陷进了肉里。
　　她沉默了三秒，将许降的原话照办了过来：“别人都能看出来当年我喜欢你，为什么你也不明白?”

　　错过了的六年岁月送上了迟到的最佳答案。

　　许降无力的笑了几声，单手撑靠在墙壁边，喃喃道：“当年的我们太傻了……”

　　“谁说不是呢。”林奈不置可否。
　　她忍受着心痛，故作释怀郑重的道了别。

　　从三楼走向一楼大厅，大家都忙着婚礼，周边没有丝毫的人影时，林奈再也忍不住酸楚，躲在了墙角，将头埋进了手臂里哭的泣不成声。

　　她都知道的。

　　许降喜欢她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许降回国后来公司找她的那一晚，她有下班回家，亲手拆开了许降给她带的礼物。

　　里面不是什么奢侈品，只是几本普通的画册，封面用的牛皮纸随着时间的更替，有了不同程度的老化毁坏。

　　她坐在沙发上，一本一本的换下，一页又一页的翻过，很快眼前就起雾了。

　　整整十二本，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她，是每一年的她，也是每一天的她。

　　难怪为什么当年他每天都抱着画册，拿着笔不愿离手，也难怪为什么他总是愿意待在她的身边，视线逗留在有她的方向。

　　所有的细节都在说喜欢你。

　　只可惜，就跟画册最后一页上附赠的话

　　——“always late”

　　是啊。

　　他们足够幸福自小遇见陪伴着彼此。

　　但终究还是阴差阳错的路过了各自的余生。

　　原因到底是什么？

　　故作清高?

　　守株待兔?

　　要怪，只怪我们在轻率的年纪不够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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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奏响，婚礼准时进行，新娘缓缓走向新郎，许降牵起了韩笑的手，两人对视时，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充满爱意和忠诚，令人艳羡，梦幻的如同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恩爱浪漫的场面。

　　林奈抿着唇，在台下为他们送上了最热烈的掌声。

　　她诚心的祝愿他们幸福，连同当年的少女期盼过的美好一起赠与他们。

　　后来，林奈在十几个未婚姑娘里接到了代表幸福的捧花。

　　一抬头，韩笑和许降就站在对面冲着她笑红了眼。

　　恍如十八岁那年所有的际遇，匆匆划过眼前，那时他们有固定的目光，暧昧的留恋，只是岁月替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

　　被人簇拥羡慕的林奈终究垂下了头，怀中的捧花飘散着淡淡的香味。

　　再也哭不出声时的那一刻。

　　她终于。

　　投降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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