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剩女追俊狼

　　翠云居是丁翠仪的卧房，位于如意楼的西侧，里面牙床锦帷，花梨雕花家具，甚是雅致。是夜华灯初上，翠姨独自一人坐在洗练大方的花梨木肩舆上，细细品着青花五彩盖碗中的极品碧螺春，一边淡淡地问侍立在一旁的沈浪飞：“柳翠浓这个姑娘，资质还可以吧？”

　　沈浪飞躬身道：“翠浓容貌自是上上之选，资质也非常聪明，只是性格倔强，看起来柔顺，实则外柔内刚。还有，毕竟是山里出来的姑娘，天性质朴，只怕不怎么会察言观色。”

　　“是吗？前日她在翡翠厅送茶，倒是十分循规蹈矩。我就怕你还没有将他教好，不敢贸然让小郡王点他。要知道，小郡王可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我们得罪不起的。”

　　“是的。”沈浪飞答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翠姨斜眼看着沈浪飞古铜色的英俊面容，娇声微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话就不多，今天更像被锯了嘴的葫芦一般。要你说一句实话，就那么难呀？”

　　沈浪飞苦笑道：“翠姨，您问我的话，我不是已经据实回答了吗？您还要我说什么？”

　　“翠浓那个小姑娘，可是你在我面前保举，我才让她到小郡王面前去献茶的。那天我一见她，模样虽然标致，而且天生一副风流的态度，可她根本就不打算向小郡王献媚。要不是我当日拦下来，说不定要出大事的。对于此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浪飞沉吟了一会才道：“翠浓她年纪还小，本性又纯，她的确还不知道如何去讨好一个男人。不过小郡王既然已经看中他，说明翠姨的眼光不错，待我好好教她，不负翠姨的厚望就是了。”

　　翠姨微叹口气道：“既然你把话说的那么周全了，翠姨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要小心，翠浓说穿了就是粉头面头之类，你可别把真心放在她身上。”

　　听了此话，沈浪飞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眸灼灼生光，微笑着说：“翠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沈浪飞是那么一个把持不住自己的人吗？”

　　翠姨笑得更加娇媚：“我不过白提醒你一句，我看那柳翠浓长得甚是柔弱娇媚，正是你喜欢的那种，所以……”

　　沈浪飞微躬身道：“翠姨，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告退了。”

　　翠姨欺身向前一步，柔弱无骨的玉手慢慢欺上沈浪飞的手肘，渐摸到他匀称有力的胳膊，星眼微漾，眼波欲流，声音低哑，简直柔到了骨子里：“别急着走嘛，今天……留下来陪我？”

　　沈浪飞苦笑道：“翠姨，您刚说要我教柳翠浓那个小丫头，如今我正想没日没夜地训练她，哪有别的空闲。”

　　翠姨妩媚的瓜子脸上露出悻悻的神色，如羊脂白玉一般的右手也松开了：“好吧，你去吧。还是湘莲说的对，你们男人个个都是没良心的，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你去告诉翠浓，让她给我掂掂自己的份量，别放着丫鬟身子以为自己是小姐的命，到时候她要是敢得罪小郡王，我翠姨就把她往死里整！”

　　翠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柳眉倒竖，口气也变得恶狠狠的，沈浪飞脸色一变，觉得翠姨的话中有话，心里倒为贝蓓佳担心起来，从翠姨的翠云居脱身之后，就直奔贝蓓佳的烟波阁。

　　“你今天到底干了什么？”一入烟波阁，沈浪飞就冲着贝蓓佳吼道。

　　贝蓓佳一脸无辜的表情，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回道：“我什么都没干，就为小郡王递了一杯茶。那个男人很可怕呀，虽然笑得甚是洒脱，可是骨子里散发出那个阴狠劲，我现在想想就要发抖。”

　　“哼！”沈浪飞轻轻哼了一声，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那个笑得甚是洒脱，可是骨子里散发出阴狠劲的男人，想必是看上你了。他让翠姨好好的教你，说两月之后的花魁大赛，他要来验货。”

　　“那怎么办，我不喜欢那个男人呀。”贝蓓佳的脑子瞬间变的一团乱麻，糟了糟了，万一两月之后沈浪飞还没有爱上我怎么办？那个小郡王一看就是很厉害的角色，我要是跟他在一起，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眼见贝蓓佳没说两句话又开始神不守舍，沈浪飞气恼更甚，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怒道：“别发楞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到时候怎么服侍小郡王？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加紧对你的调教，不能再这么纵着你了。你给我好好听着，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三月十六的花魁大赛，你一定要谨言慎行，规行矩步，千万不能差一点半点，知道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贝蓓佳的小耳朵伸了伸，把个“人命关天”这句话听进去了，但还不太明白话中的涵义：“什么叫人命关天？”

　　沈浪飞站直了身子，俊秀的面庞一脸寒霜：“你今天把水湘莲得罪了，知不知道？水湘莲想进郡王府已经很久了，如意楼中小郡王也一直最宠她。如今你横刀夺爱，抢了她的水晶梦，又在如意楼根基未稳，她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你的。女人若是对女人狠起心来，男人可比不了。”

　　原来古代的青楼里也有“金枝欲孽”呀，还真是可怕。看着沈浪飞极致认真的眼神，贝蓓佳好似五脏六腑都被吹入了冷风，连忙点头道：“明白，了解，我知道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踮起脚尖走路，夹着尾巴做人，绝对不给你添一丁半点的麻烦。”

　　到了第二日，贝蓓佳果然循规蹈矩起来，甚至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只不过，到了黄昏哪会，沈浪飞就被翠姨唤去翠云居了，贝蓓佳则被洗衣房的张阿婆叫了去。

　　原来，新入如意楼的女孩子，只要还没到前楼去接客，总要帮忙干一些贴身丫鬟的细活，张阿婆唤了贝蓓佳去，是让她将沈浪飞换洗的干净衣衫，送到他住的青松楼去。

　　如意楼的后院，抄手回廊回环曲折，雕花窗格透出日间清光，映在轻麻衣裙之上，暧昧迷离，颇有一些江南苏州园林的精致风格。

　　昨夜刚下了一些小雪，青石地板上冰晶一片，衬得小小的如意楼如个冰雪琉璃的世界一般，贝蓓佳穿着薄棉的长裙，脂粉不施，外面只披了一件薄毡的斗篷，抱着沈浪飞的贴身清洗衣服，冷得簌簌发抖，一边搓着她被寒风冻红的手，一边踮着小碎步前行着。

　　“冷死了，哎呦，真是冷死了。”贝蓓佳一边叫唤着，一边往前冲，突然好似觉得有人伸腿绊了她一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额头正好碰到青石地板，那叫一个疼呀！

　　贝蓓佳抬头看了一看始作俑者，揉着额头怒道：“你干什么，故意伸腿绊我，要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那始作俑者正是水湘莲，披着一件竹叶青镶金丝的大毛斗篷，头上还带着一顶秋貂昭君套，额中的硕大珍珠足足有黄豆那么大，晶莹生光，一张脸白腻异常，脂光如玉，殷红的嘴唇微微撅着，颇有不屑的神态。

　　“呦，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佝头缩背的，身上又没有几两肉，小郡王到底是看重你哪里呀？”水湘莲的嗓音清脆中微微上扬，带着挑衅的意味。

　　贝蓓佳冷着一张俏脸，并不说话，她想起昨日沈浪飞对她的告诫，“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能差一点半点，知道吗？这可是性命关天的事！”，便不再多话，站起来拍拍身上如碎屑一般的雪珠，冷冷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水湘莲见贝蓓佳并不答话，显然是已经受过沈浪飞的告诫，不想多生事端，不由地面色一寒，接着赶上去故作亲热道：“翠浓妹子，你先别走。刚刚是姐姐不对，一时不小心绊着你了，你到姐姐的房里去，姐姐给你压惊。”

　　刚才脸色还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现在却热情得似三伏暑热天的一把火，水湘莲变脸速度之快让贝蓓佳自叹弗如，但是她自认受不起这样的“热情”，只是紧抱着手中的衣衫道：“我要给沈大哥送衣服去，不能耽搁。”

　　“唉，沈大哥在翠云居中陪着翠姨呢，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好妹子，你就随我去吧。”水湘莲的话语娇媚欲滴，两只手却似八爪鱼一般，紧紧抓住贝蓓佳不肯放。

　　我不去，死也不去。《西游记》中，凡是妖怪要吃唐僧肉的时候，都是这副娇媚如水的样子，待唐僧一入了妖怪的老巢，就凶相毕露了，我才不上当呢。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东边传来一阵劈啪劈啪的鞭打声和惨烈的叫喊声以及狠狠的呵斥声。

　　“老子让你撒谎，让你去找野男人，看老子不打死你！”话音未完，又是一阵惨烈的鞭打声，粗大的皮鞭狠命地抽打在娇嫩□□上的声音，听得让人胆颤心惊。

　　水湘莲此时艳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想必又是新来的小丫头，以前让人开了苞了，卖不了好价钱，翠姨不发飙才怪。”

　　正说话间，一个才刚十三四岁的少女，衣不蔽体地从后院里面跑了出来，寒冬腊月的冷风中，小胳膊小腿就瘦的如火柴棍一般，白嫩的肌肤上满是淤青红紫，背上鲜血淋漓，尽是一道一道的鞭痕，一边跑一边哭求道：“昆大爷，我求求你了，我愿意给如意楼做粗使丫鬟，让我做什么都行，千万别把我赶出去。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如意楼的打手昆一寒用手撩起袖子道：“他奶奶的死丫头，白白破费了翠姨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不说，还有脸求情。谁说要赶你出去了，本大爷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以后谁还敢不规矩。我打死你，看我不打死你！”

　　昆一寒一边说，一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鞭子就往那个瘦弱的小女孩身上招呼，小女孩瘦削如柴的脊背上面红印纵横，如鲜血染就的蝴蝶翅膀，残酷中带着一丝凄艳。

　　面对如此人间惨剧，如意楼中围观的众人个个面色冰冷，就好似这样的惨剧日日都在发生一样，没有一个上去求情的。贝蓓佳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知道封建社会堪称人吃人的旧社会，但是人情淡薄何至于如此？眼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被凌辱，怎么就无一人有丝毫的同情心？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再冷眼旁观下去，我还算是一个人吗？

　　“住手，你给我住手！”贝蓓佳豪气陡升，抛下手中的衣衫，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到庭院之中，伏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喊道：“昆一寒，你别再打了，没看见要出人命了吗？”

　　昆一寒顿时停下手中的鞭子，一脸嚣张而不可思议的表情：“柳翠浓，你他妈发疯了，竟敢来管本大爷的事。这小贱人不守妇道，来这之前就给人□□了，如今连三两银子都不值，本大爷今天就是打死了她，也是为如意楼做做规矩。你以为你是谁，竟敢来管本大爷的事？”

　　贝蓓佳冷笑道：“妇道，都被卖到妓院了，还要守什么妇道？你别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不过就是一个妓院的打手，下九流的玩意，在我面前逞什么威风？”

　　贝蓓佳话声如鞭，竟然比一月的寒风还要凛冽几分，昆一寒顿时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国字脸半青半红，比开了染坊还好看，抡起鞭子就朝着贝蓓佳纤秀的背脊抽起来：“本大爷让你多管闲事，让你看看本大爷的厉害！”

　　粗大的鞭子刚举到半空中，昆一寒突然停住了，一张脸涨得比猪肝还红，原来他的手被沈浪飞牢牢地捏住，手腕好似被重达千斤的铁钳子钳住一般，热辣辣地疼。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看，看我不捏断你的狗爪子。”沈浪飞面色铁青，双眸如黑宝石一般烁烁生光，一张粗犷英俊的面容线条如石雕一般冷硬，看人一看就心惊胆寒。

　　“但是这小妮子不懂规矩。”眼见沈浪飞动了真气，昆一寒心里已经怯了，但是还嘴上死硬：“翠姨吩咐我教训小丫头，她竟然站出来多管闲事。”

　　“柳翠浓是我的人，我沈某才是她的调教师。就算她犯了如意楼的规矩，那还有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管闲事了？”沈浪飞步步紧逼，依旧不肯放松。

　　“昆大哥，沈大哥说的对嘛？柳翠浓是他的人，就算犯了事，既然他会亲自动手的，昆大哥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对不对。”水湘莲刚才在一边看热闹，此时才如风摆柳枝一般的飘出来，对着刚刚同沈浪飞一同步出翠云居的翠姨道：“是不是，翠姨？”

　　翠姨面色沉静，一双美眸却是深如潭水，看不出是喜是怒，如电的眼光在沈浪飞的俊脸上扫了一扫，然后落在贝蓓佳那如海棠花一般娇美的面容上，见她脸色苍白，唇色淡粉，在冰天雪地之中，更显楚楚动人。

　　“水湘莲说的对，如意楼有如意楼的规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破的。柳翠浓，你以为你是荆轲还是聂政，竟然在妓院中行侠仗义，今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沈浪飞，接下来，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就如你所说，她是你的人，你若是不好好处理，老娘就连你一块罚。”

　　沈浪飞冷似寒冰的目光落在了贝蓓佳的身上，冷冷道：“属下知道，柳翠浓不听劝告，肆意妄为，属下会让她明白，在如意楼行侠仗义，会有怎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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