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榴

　　“明儿我要去扬州，只怕得有一阵子了。你在家，要好生照顾自己！”晚上，冯陌亭极难得提早回来，一起吃了顿晚饭。桌上酒已冷，他懒洋洋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
　　“你今儿去了庙里给岳母大人祈福吗？怎样？”他拿着小剪，修理了一下烛花。烛光闪动一阵，黯了下去，复又明亮起来，照清楚他脸上温和的微笑。
　　“是，已经上过香了。”灵兰取了茶递给他，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下，终究难掩愁容，小声问道，“扬州那儿，不能不去吗？”
　　“还不曾出门呢，怎么就已经开始舍不得我了吗？”冯陌亭惊讶地挑眉笑道。
　　灵兰一向少言，娘家是书香门第，自小就令她养成了谨守礼法的好仪态。自入冯门来，他鲜少见她执意要求什么。他曾经开玩笑抱怨过她，“情绪太内敛也未必是件好事，这样的你，好像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呢！”那么，现在她是在向他……撒娇吗？他有趣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玉颊。
　　“我……只是觉得……不如晚一些去吧！”灵兰垂下眼帘，不想让他发现她眼中的无措和烦乱。
　　“又在说傻话了！商机稍纵即逝，我晚些去，你可知道商行里会损失多少银子吗？”冯陌亭不禁失笑道，“虽说会有些日子，但我会尽量早些完事回来。七月我们还要一起去给爹娘上香呢！”
　　灵兰闭了闭眼，她怎么劝也没用的，也许不如那个“初净”的一句话吧！他一直念着要去扬州，念了一段日子了，现在却说什么“商机稍纵即逝”，多可笑！只怕是初净想看看烟花扬州的风貌，美人之意不可逆吧！
　　“我去看看你的行李可准备好了。”灵兰睁开眼，起伏的心绪已经被她硬自按捺下去。
　　“也好。下人们再用心，终究不如娘子来得细心。”冯陌亭微笑道，并没有发现灵兰神情有异。
　　这一夜，灵兰又是辗转反侧，未能成眠。
　　那个下下签，代表什么意思？那个神秘出现的白衣男子又是谁？他说的话，是真的吗？这个老宅子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段日子连绵的雨水果然是怨灵所致……
　　一连串的问题像纠缠不清的乱麻在她脑子里扯来扯去，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灵兰悄悄伸手探到枕头下，指尖触及那折得硬硬的小方纸片，却如触电般又缩了回来。
　　如果，如果时间能倒流两日，她情愿从未去过那个忍草庵！
　　一无所知被蒙在鼓里，应该会比较舒服一点吧？她忍不住猜测。就如同最初时，她尚不知道“云初净”的存在时，那种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她睁着眼睛，一直到窗纸发白，才倦极睡去。朦胧中，她似乎感觉到床轻轻晃动了一下，应该是陌亭起来了吧，她暗忖。心知此刻，她应该尽个贤妻的本分，赶快起来侍候夫君梳洗更衣，毕竟出一次远门不易啊。无奈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身子也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她根本动不了半分。难道是叫梦给魇住了？还是……传说中的鬼压床？她越发着急，额头薄薄渗出汗来。
　　“我走了，娘子好睡。”温柔的男声在脸上方响起，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家里，就让你受累了。”停了片刻，她感到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抚过。然后，是他遽然离去时，衣角带起的一阵冷风。
　　只是出一次远门吗？为什么他的语气、他的动作，让她感觉那么奇异，好像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呢？
　　还来不及回味，沉重的睡意将她模糊的意志扯得支离破碎，她又深深跌进黑甜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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