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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周五下午,是我的噩梦。
社团课,既不会像主课堂上一样紧张,也不用在太阳底下跑圈。按理来说对它的喜爱程度是仅次于音乐美术课之后的。
报社团的时候,我原本打算报地理社团,温柔的老师会给你放电影看,这样的课谁不爱呢?而地理社团每个班只限报五人,而有意向报的却有着三倍的人数。
班主任让我们通过抓阄确定人选。
好吧我的运气一向如此,除了那次升初中时有幸抽到名额,这十四年来,大大小小的奖就没中过。
同时我又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最后还是被秦婉拽到了武术社团。
这不,转眼就到周五了,我还在为待会的武术课发愁。
我问秦婉:“你会不会武术啊?”
她上:“不会啊。”
我当时满脸写满了问号:“不会你还报武术社团!”
她歪了歪头说:“听着蛮好玩的。”
我:“……”
第一天去上武术课的时候,去的比较晚,我们老师也没说什么。
武术老师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她不仅是武术老师,平常的时候还是食堂阿姨。
上课时,总是一口流利的家乡话。
好在她不算太凶,对社团里唯一的几个女生也就是我们,管的比较松。
她教我们打太极。
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打过太极,对太极的了解也局限于体育中心那群老爷爷的太极表演。没想到还没成年的我就已经提前进入了八十岁的生活。
我是一个左右不分的人,老师一会让我们迈左脚伸右手,我在角落手忙脚乱。
练了一会,她说:“那个最左边的两个女生来到前面练。”
我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这么快就被抽中,当然还有一个“难友”是秦婉。
我悄悄对她说:“看你造的孽。”
她说:“啊啊我后悔了,现在换社团来得及吗?”
我说:“也许可能大概来不及。”
突然之间就不怎么喜欢这个老师了。本想浑水摸鱼,但总有人把我推到众目睽睽之下。于是那么多人看着我“出洋相”。
操场上跑过的一支支队伍都像这边看来,不管这份目光是不是带着恶意与嘲笑,但在我眼里,全都是不怀好意的眼神。
谭家贺所在的足球队就是众多队伍当中的一支。
好不容易撑到了下课。
自习课的时候,我正在看小说。秦婉用笔捣我,叫我抬头:“喂,你看你曾经的副组来了。”
我抬起头,梁珂宇坐在我们组的空位上和李远一起抄作业。
我看了一眼他,马上转过头对秦婉说:“那也是你曾经的副组好吧,别吵吵,我小说看的正起劲呢。”
殊不知,我的心早已不再小说里了。
放学回到家,外婆和表妹都在。
“咦,你们怎么都在?”
外婆说:“思睿肚子有点疼,就想着来医院检查检查。”
我点了点头,我拉着好久都没见到的表妹去卧室里玩。
“李思睿,给你看个宝贝”我掏出书包里的小说,“巨好看。”
她“额”了一声说,“程艺你没必要这么激动吧,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看电视剧。”
我回她:“切,小孩子一天天光知道看手机。”
过了一会,外婆叫我们两个吃饭,我顾不上,就趴在床子上看书。
爸爸进来问我看的什么书。我把书名念了一遍,他夺过我手中的书看了看封面生气的质问我:“这是不是有关谈恋爱的书?”
我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我回答:“是又怎样。”
战火在这一刻点燃,表妹很识趣地出去吃饭,房间里只剩我和爸爸。
他先开口:“不准看了!”
我也不甘示弱:“凭什么?”
“就凭这些书对你不利,我发现你的思想已经走偏了,你怎么就不多看看关于学习的书啊!”
“我怎么就思想不对了?难道你是觉得我看这书就会谈恋爱?你能不能不要用你自己的思想来了解我啊!”
“你现在不是看这个书的年纪,更不是谈恋爱的年纪,上大学随便你怎么谈。你看看你现在都不好好学了。”
最让我生气郁闷的可能就是这句话,我并没有说自己想谈恋爱也没有说自己不想学,他就这么给我下了一个定义。
我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我说:“所以你们已经替我规划好了人生,考个好大学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这就是我的未来吗?还不如我把命给你你替我过下去算了。又不是人人都想考清北也不是人人能考上!”
“你瞅瞅你的思想已经彻底偏到什么地方了,好好学习就算你考不上清华,你也可以过的更好。”
“什么叫更好,和别人一样平庸的活着,过着没有惊喜没有意外的日子吗?可那不是我期望的未来啊。”
“那你说你要怎样,你要我这个做家长的怎么做?你要是觉得学习太累我可以不管你。”
几番争辩后,我知道这场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他固执,一味的用自己的认知去认识世界,认识别人。还妄想让别人赞同他,顺从他。换句话说就是太“大男子主义”。
当然这或许不怪他,因为在爷爷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或许环境真的在潜移默化影响一个人甚至几代人。
我说:“算了,我们代沟太大了,你让我自己静静。”
他依然不肯罢休。
大概几个小时过去,原本暖黄色温柔的天空渐渐黑了下来,我的眼睛哭肿了,他也没力气吵了。
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肚子饿得咕咕叫,发丝沾着泪水糊在脸上,很难受也倔的不肯出去吃饭,只是紧锁着房门,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逃避一会现实。
我忍不住给刘耀文发微博私信:文,我好难过啊,刚刚和爸爸吵架了,你说为什么他们总不能理解我呢?
信息编辑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按下发送键。
算了,反正你又看不到。
我只能向苏景薇发发牢骚。
苏景薇:父母好像永远都不懂我们的想法,一句句的“我是为你好”,可是又真正的了解过我们吗?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不懂事的小孩,我想快快长大,想证明给他们看我和别人不一样。
程艺:我也试着和父母谈过,但是没有用,可能思想上面差距太大了吧,他们总想着女孩子以后还是安安稳稳的好,但是我才十四岁我一点都不期待那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苏景薇:我们好好努力高中去重庆吧,实在不行去市一中也行,反正就觉得去哪都比在这好。
程艺:嗯嗯嗯。
我摊开日记本,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要和苏景薇一起去重庆八中。
第二天早晨起来,眼睛不出意外的肿了,用凉水冲了几遍后还是有哭过的痕迹。
季芮在楼下等我,一看见她我就对她说:“天,小说太虐了,眼睛都哭肿了。”
我怕她问起,自己先发制人。但是可能人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眼睛。
早上上完课,放学前老师说:“这一周学校要准备政史地生的期末考,你们好好复习,当然了也要复习一下语数外,估计考完政史地生县上就要组织统一的考试了。”
“啊不是吧!”同学们接二连三地感叹道。
没想到这一学期这么快就结束了,回想我之前月考的几次成绩,一次比一次差,甚至已经退步到第一考场倒数的位置。我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好好考试,起码要比上一次好。
考试前夕,我终于背完了历史和政治的知识点,心中的石头落下不少。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我就已经进入梦乡。
“叮铃铃~”闹钟响起,我一屁股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刷完牙洗完脸,背上书包下楼。
早上最后一堂是政史。
监考老师说:“大家把草稿纸之类的都收拾了,桌子上只留试卷。”
不知道为什么前面坐的同学转过来问我借草稿纸,我又从书包里随便找了一张纸。说:“只有一张,你不嫌弃的话我们一人一半。”
我把那半张纸递了过去。然后把另一半顺手夹在了夹板上。
考试进行的很顺利,照这样下去我只要语数外稳住,名次肯定能进步。
检查完试卷,还有三十分钟。我和之前的月考一样,把选择题答案往草稿纸上写,想考完和同学对一对答案。
在距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时,监考老师走到我桌边,收走了我的草稿纸。
正面是我刚刚写上的选择题答案,草稿纸的背面,是两三个历史时间点。
我比他还要震惊,因为我想不到之前打印的知识点还有几个没有印完的被打在了下一页,甚至之前背诵的时候我都没有看到这一页。然而好巧的是,在把草稿纸一分为二的时候,这一半留给了我,还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发现。
纸上“来路不明”的答案和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用的时间点,他断定我为“双重作弊”。
“这是谁传给你的?”他一边说一边把我从座位上揪起来。
没来得及解释,他已经说:“你不用考了。”说罢,便在我辛辛苦苦答完的卷子上写下了鲜红刺眼的“作弊”二字。
紧接着我就被拽去了办公室,里面还有四个作弊的学生,其中就有郑晗瑶。年级主任在微信群里通报批评了我们以后,给我家长打了电话。
这是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被老师打电话给家长。
班主任让我写检讨书。我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嘴,因为我知道仅凭“我没抄”这三个字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出了办公室,我第一个见到阮晓莹。她一看见我就哭了,她一把抱住我。
“程艺,他们都说你作弊了,可是我才不相信呢。”
路过的同学议论纷纷:“不是吧程艺真的抄了?”“那可不,都被抓到了都,怪不得成绩之前那么好。”
阮晓莹把我护在身后:“才没有呢,程艺成绩好你们就是嫉妒而已!”
“呵,我嫉妒,嫉妒她考试抄进了第一考场是吧。人家本人都没说什么,你只是她一个朋友搞得好像是你出事情一样。”
“她没有作弊,就是没有!”
阮晓莹哭的越大声,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程艺我拜托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跟他们说你没有啊。”
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告诉了林延,他赶过来安慰着阮晓莹。
我觉得尴尬,阮晓莹也看出来了。她转过身对林延说“我没事,等会我陪程艺走回去,你就别担心我了。”
林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阮晓莹,才回答:“好。”
放学的时候,阮晓莹差不多平静了下来,她问我:
“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
我说:“可能反射弧有点长没反应过来。”
阮晓莹微微点了点头。
快到家的时候我跟她说:“感觉就像是一场梦,明明很难受但就是哭不出来,大概是因为人太悲伤的时候就会只剩下茫然和平静吧。”
她说:“我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是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
以前不知道得到一个人的信任有多么重要,当我真正处于风口浪尖时有人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我,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坐上公交车,淡淡的秋风吹来,竟也让我红了眼眶,车驶得很慢,发呆之余,我才想起郑晗瑶。
秦婉很讨厌她,之前好几次和郑晗瑶吵架,在表白墙上(一个全校同学交流平台)互掐,平时也有意无意地针对。听到她作弊被抓的消息自然很是幸灾乐祸。
我跟郑晗瑶玩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却也对她了解不是很深,她有没有抄我不知道,但总觉得她遭受的要比我多很多吧。
就在前几天,我去抱了个作业,回来后秦婉已经和郑晗瑶起了争执,怎么拉都拉不住。
问了周围的几个同学,才大概知道事情原委:许依依作为郑晗瑶现在的“好朋友”,给秦婉说郑晗瑶一直在背后骂她。秦婉这个暴脾气冲上去就骂了回来,郑晗瑶觉得莫名其妙,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最后直接上手。好在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拽住了她们俩,才让这场闹剧停了下来。
为这事,班主任还特意叫我去了办公室询问情况。
“程艺你和郑晗瑶之前不是玩挺好吗,怎么回事?”
我回答:“可能是玩久了发现兴趣方面不太一样,自不然关系就淡了。”
“没事就好,你尽量不要参与乌七八糟的事了,也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走的太近,把心思往学习上放,听到了没。”
我点点头,出了办公室。
画面一转,我回过神来。车已经到站,下了车,有一个新的问题等待着我:
怎么和爸爸妈妈交代?
电梯很快地升到了11层,我从书包里掏出钥匙,犹豫了一会,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钥匙转动声传出,门打开了。酝酿了好久,我和妈妈说了这件事。面对父母的再三询问,我有点崩不住了,积攒了一整天的坏情绪开始爆发出来,我什么话也不说,泪水只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明明早已预料到父母的种种指责,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很难过,最该相信我的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我。
我摊开纸,准备写检讨书。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检讨,想了好久,编造了一大堆违心的话,类似于“作弊是一种很卑劣的行为,给班级和学校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对于这件事我感到深深的歉意”“我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下不为例”“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同学对不起自己”之类的话写的满篇都是。
然而我越是这么写,越觉得对不起自己。于是我重新找来一张纸写道:
我没有错,我不明白整个试卷上的答案都是我自己的答案,却要被认为是作弊,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考试学校连监控都不开,以个人片面的认识来判断一个事实的真相,我也不明白写检讨书的目的到底是让我意识到错误还是揽下这个罪名 。
脑子被不可名状的情绪填满了,半夜我睡不着,趴在窗边看雨。
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只是发觉它愈来愈猛烈,伴着狂风,传来一阵阵低沉的怒号声。树被吹的东倒西歪,地上的水越汇越多,就连车棚似乎都要被掀翻。
不由得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事,就在前两天马嘉祺凌晨四点发微博承认自己高考落榜的事。
意料之中的,大批大批的恶意语言向这个十八岁的男孩涌来,我挺不明白,难道成绩不好就应该被嘲讽吗?难道他必须样样精通吗?在我眼里他能够自己站出来承认,已经很勇敢。
我面对的仅仅是学校里部分人的异样眼光,可他面对的是无数网友的指责。那个舞跳不好就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自己扇自己的马嘉祺,现在是不是很自责?
凌晨一点,雨似乎小了些,又似乎下的更是猛烈。
马嘉祺和我都要勇敢。
苏景薇听说了这件事,第二天放学就来校门口等我。
我对于她的出现很是意外,其实我们隔的也不算太远,但是平日里却很难见到。
她说:“走,我请你吃饭。”
我没作声,只是跟在她后面。
饭店就在我们小学经常吃的地方,人很少。虽然店铺已经翻新过,但熟悉的味道扑入我鼻孔的那一刻,泪水竟落了下来。
老板是一个很朴素的中年大叔,简单的深蓝色毛衫,脖子上永远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见到我们,他很是震惊:”哟,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好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苏景薇笑道:“这不是想吃您做的菜了吗,顺便看看我们任叔是不是越来越帅了!”
“就你最贫!”他宠溺地回答着。
“任叔真的不像是年过半百的人。”我说。
“你们两个呀,别开我玩笑咯,赶紧想吃什么我给你们露一手!”说罢,他便挽起袖子。
“老三样,谢谢任叔。”
干拌面,皮蛋粥,煎饺。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菜来喽菜来喽!“任叔端着香喷喷的饭走来,他把筷子递给我,示意我快尝尝。
哧溜一声,热腾腾的面被送进嘴里,熟悉的味道瞬间占据了我的味蕾,不辣不咸也不清淡。
我一边夹菜,一边用空出来的手给任叔竖了个大拇指。
他用毛巾擦了擦汗:“好吃就行,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吃了一会,我跟苏景薇说:“这里明明变了,可我觉得它一点也没变。”
“说它没变吧,这里的建筑一座座矗立起来,说它变了吧,这里还有我们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和回忆。”
想了一会,我说:“我没有作弊。”
她把肉夹进我的碗里,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知道。”
我看出了这眼神中的坚定和真挚,纯净的眸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饥寒交迫的夜晚有人向你伸出一双手;春天花朵被风吹落却有人弯腰捡起花瓣,当你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时候有人选择和你一起格格不入。
我一抽一抽地说:“苏景薇,我……我该怎么办,好多人都……不相信我。”
她递给我纸,“你现在要做的只能先把眼泪擦干,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别人的看法那是别人的看法,你说过的,我们都要做自己。”
以前总是鼓励身边的人,当我站在风口浪尖时才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勇敢。
没办法,我只能试着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同学们其实还好就算对我有偏见也不会当面说,但是老师就不一样了。
所有老师都没有之前那样喜欢我了。
班主任好多次提到这件事,我低着头假装写题,笔被攥得紧紧的。
过了好多天吧,我开始和周围的人正常交流,看起来是释怀了,其实一点都没有,毕竟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
然而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等我慢慢处理情绪,来不及反应,县上的统考就要来了,它比一般学校的考试要重要很多。
我排在第四考场的二十五号,考号“0425”刚好是我的生日。
我想这次我应该会有好运的吧。
同在第四考场的还有梁珂宇和江蓉蓉,一个七号一个二十七号。
统考发挥的还不错,除了物理分数有点低以外,其他三门都考的很不错。
县上我排在四十三名,相比上一年来说简直稳如泰山,名次一位也没有挪动。心情在经历大起大落后最终停在了平静的那一栏。
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是《声音》,我写道:尽管外界的声音嘈杂,我们都要相信自己内心的声音。
有人用自己的观点看待你批评你;有人在你背后挖苦你议论你;有人在背后信任你鼓励你。外界的声音都是参考,不喜欢就不要去听。
偌大的世界,没有谁能定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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