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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
太和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坐北朝南,建于通白文石之上。
碧瓦朱檐,雕瑞兽于上,椒墙上画有‘一品清廉’莲花图案,两侧设有波形回廊。
众人从海棠式正门进入主殿,固有陈设金碧辉煌自不用说,只见正中铺着如意云纹双面绣黛蓝并茶色地毯,两旁设夹头榫凿子木雕如意纹酒桌各五十,每桌配凿子木直棂式坐墩各两个。
此时酒菜未上,每桌只放置雕莲花紫砂茶壶一只,配套茶杯两个。
殿内已有官员携家眷入座,同僚之间或小声谈论,或相互寒暄,虽不知内里是何心思,到底面上一团和气。
殿中众人见温慎一家随上官楚进来,便纷纷朝这边看来,官员们敬佩、仰慕、嫉妒、厌恶者皆有。而有几个深受温玉“荼毒”的大官嫡子们,则个个耷拉着脑袋,为了不让温玉注意到自己,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躲着。
温玉扫了一圈,见那前几日被她扒了衣服的户部尚书家长子张仁也在其中。
有两个年纪同她差不多的孩子正在他旁边站着,一脸的阿谀奉承。而那张仁装模作样地坐在那里,眼皮都没翻动一下。
小小年纪,竟已将他爹那副冠冕堂皇的模样学了十成十,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厌恶!
温玉本想过去教训他一番,可又碍于要在太子哥哥面前装模作样。为难之间,张仁也发现了她,见她瞪着自己,忙收起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耷拉着肩膀乖乖坐好,这才偷眼看她。
温玉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复又吓唬他一般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张仁见之一缩脖子,再不敢瞧她了。
她得意洋洋,挽着上官楚的手臂正要说些什么,无意中一瞥,眼睛却瞬间睁得老大。
那一身月白绣兰花卷枝纹翻领缭绫袍,头戴玉冠的人,不正是宋玄吗?
此时他也坐在其中,与他并坐的是一个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的女子。
应是宋琴娘。
她不免看呆了去。
直到宋玄察觉到她的视线,回首对视之间,她方转回神,一手扯了扯温老夫人衣袖,一手捂着嘴小声道:
“祖母,祖母。”
温老夫人问道:“怎么了?”
温玉深吸一口气。
方道:“我看见宋氏母子了。”
上官楚引着他们直入上位。
温慎独坐,左手是太子上官楚,右手则是军师曹策,温玉同祖母一桌坐在温慎正后。
待落座后,温老夫人才问道:“在哪?”
温玉桌下的手一指。
温老夫人顺着望去,方见对面第二排坐着一对母子。
宋玄不必再说,温老夫人只惊叹他生得太好,不似凡人。
只看那女子。
她上着长春色团花纹花罗衫子,裙着看不大清,应该是同纹样萱草色花罗裙,肩披苍白色轻容帔子。
倭堕髻,鹅蛋脸,远山眉,淡红心,粉黛轻施。头上插戴宝相花银制小山钗,两侧各插一支宝相花纹博鬓簪,颈间戴着银扣缀珐琅质宝相花项链。
打扮并不张扬,温老夫人不禁暗自点头。
温慎此刻也注意到对面,略微惊讶后,朝琴娘微微点头。
琴娘会心一笑,随即垂首不再看他。
她也不作多余动作,两人只心照不宣。
宋玄亦目不斜视。
二人虽为庶民,却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温老夫人看在眼里,又满意了几分。
温玉察觉祖母态度,气得将旁人皆细品慢咽的蒙山紫笋连喝了三杯,方才将怒气压下去几分。
她扯了扯坐在她左侧的上官佑。
上官佑今日也是一身衮冕。
这身衣饰穿戴在上官楚身上端得是玉树临风,而在还没脱去稚嫩的十岁的三皇子殿下身上,也只能说是......
憨态可掬。
圆眼圆鼻口也圆,加上圆圆包子脸,一笑嘴角两侧还各有一圆圆的梨涡。
正是:
猫目睛黄面容圆,秉性活泼喜贪玩;
生得父兄怜一世,不爱权位慕平凡。
可爱有余,俊美不足。
她问上官佑:“宋玄怎么也能来?”
上官佑“咳”了一声。
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宋娘子救过曹军师,也是大齐的功臣,父皇特意让礼部将他们请来赴宴。”
温玉道:“还有这事?那如此救命之恩,曹军师为何不一身相许?”
上官佑忙捂她的嘴。
这才朝温玉右侧坐着的一对母子努嘴道:“人家夫人健在呢,拆人姻缘小心尿床。”
温玉瞪眼道:“我就问问!”
二人窃窃私语间,太和主殿已然满座。
这时,有宦官高声宣道:“陛下驾到!”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身着明黄十二章纹五爪升龙袍,腰系金带,头戴十二旒白珠冕的晟帝由宫娥宦官引伴走上主位。
观其相貌,果是帝王之相:
虎眉粗浊且有威,平生胆志有施为;
伏犀目当居顶位,寿如长松尊体贵。
紧随其后的则是皇后高氏及德淑公主上官蕙、温贵妃及柔嘉公主上官柔、还有许贤妃并其他宫人。
温玉朝温贵妃身旁的上官柔眨了眨眼,见也回以微笑,她这才随殿中众人朝拜。
虽是畅月,太和殿却温暖如春。
晟帝坐于于雕龙纹金漆宝座,手搭在龙凤呈祥浮雕金漆黄花梨木酒几之上,两侧各有一婢女立于行龙踏地屏风前,手持宫扇缓缓煽动。
高皇后坐于晟帝左手,着深青袆衣,云鬓高梳,头戴九龙四凤点翠凤冠,饰花钗十二树,却月眉,内家圆,面作薄妆。
一双卓然操心目,一点方阔富贵唇。
温贵妃则落坐于右手,着深青翟衣,梳圆鬟椎髻,头戴九翚四凤凤冠,饰花钗九树,弯曲娥眉,天宫巧,白粉覆面飞霞妆。
颈项非常如风采,颜貌秀异若龙光。
晟帝道:“神威军斩河蛮首领呼延雄首级,拿下南关十六城,河蛮从此对我大齐俯首称臣。有此神威,实大齐之荣,实朕之幸!今设此宴君臣同贺,却不应朕来做主角,而是我天下兵马大元帅。”
说话间,已有宫娥为各席献上美酒。
他站起身走到温慎面前,亲自为其斟酒,道:“今日第一杯,朕敬爱卿,统领神威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
温慎忙起身双手接过,道:“边关数载方降贼寇,臣愧不敢当。得陛下信重,幸不辱命。”
二人举杯碰撞,席间众人皆举杯陪饮。
晟帝又看向一旁的曹策及其余几位神威军主将,又斟一杯道:“这第二杯,敬各位勇谋之士,大齐有今日之地位,你们每个人功不可没。”
众人又是同饮。
晟帝饮尽第二杯酒,方走到殿中央,朝左右文武大臣道:“第三杯,敬在座诸位,文谋武略不可或缺,君臣和睦,一心为民,才是治国之本。朕得诸位爱卿尽心辅佐,方有大齐今日之盛,实乃三生有幸!”
众人齐道:“陛下谬赞。”
三杯饮毕,晟帝又一番致辞慷慨激昂,温玉自是懒得听的。
她连看宋玄好几次,对方却再不同她对视。
只琴娘注意到了她,朝自己温柔一笑。温玉神色淡淡,只心中有些尴尬,便不好再看了。
无聊之间,她有些昏昏欲睡。
而晟帝言辞滔滔若大河泛滥,待这河水终止,这场庆功宴的菜也正式开上:
羊乳酥,巨胜奴,梅花夹饼,贵妃红。
朱枣塔,七返膏,鸭珍杂面,白玉卷。
见风消,汉宫棋,金银夹花,长生汤。
绯含香,酿烧鱼,八方寒食,万寿全。
有教坊乐伎仿效百鸟争鸣,随之击檀板,琵琶箜篌交擎,大小形状各异十二种鼓交错敲击,埙、篪、觱篥、龙笛吹起,作歌舞百戏伴。
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君臣同庆。
酒宴过半,晟帝起身离开,文武百官及家眷也纷纷离席,或三五聚在一处攀谈,或相伴夜游宫廊。
温慎方才也随晟帝出了殿,温玉菜没吃几口,盖因被那三杯茶水占了肚,此时不免有些内急。
宫宴人多,方才晟帝还在,无人敢擅离,等晟帝一走,太和主殿的茅房也随之人满为患。
她时常进宫,对太和殿也不陌生,此时也不让宫娥引伴,只自己轻车熟路地朝偏殿那边茅房去了。
去时抄近,回来时便走了另一条路,这条路回主殿需穿过一段单面曲廊,一面是莲池,待入夏之后,荷花盛开,美不胜收。只现在便只是个水塘罢了。
曲廊的另一侧则是绘了吴王采莲图案的墙壁,上有莲花形花格并镜光式漏窗交错而设。
此时天已大暗,好在廊上明黄灯笼尺余一挂,即使手里不提灯笼也能看清前后。
绕过莲池,温玉行至一处扇面亭。
这里不似方才之处那般明亮,她只留意着脚下台阶,一个没注意,竟同对面的人撞个满怀。
温玉揉了揉额头,刚要发问,却觉面前这人有几分熟悉。
竟是......宋玄。
她看清来人,没好气道:“大晚上的,你跟着我干什么?”
宋玄也发现撞上的竟是温玉,拱手施礼道:“出来纳凉,无意冲撞郡主,还望恕罪。”
温玉哪里理会他的道歉。
只道:“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莫不是你还记上次之仇,故意跟我到这里,企图报复吧?”
她双手环胸:“皇宫内侍各处来往不断,到处都是眼睛,你又能把本郡主如何?”
说罢,愈发轻蔑道:“别以为你被请来赴宴身上就镀了金,要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嘛——”
她站上汉白玉圈台,同他视线平齐。
绕着宋玄转了一圈,随即摆手笑道:
“除了听墙角外,只会打洞!”
说罢,却“啊”地一声,手腕突然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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