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

　　周末的晚上，温景天携着曾璃出现在市区一家设计古朴，位置隐蔽的中式餐厅。

　　今天的曾璃身穿一袭设计简洁的小黑裙，发髻轻挽，粉黛微施，顾盼间自有风情万种。

　　“今天的你很美，”温景天状似亲昵地凑近她的耳边。

　　曾璃巧笑倩兮道，“难得听小温总夸人。”

　　“这个陈老三性子听说很暴虐，待会不要轻举妄动，”温景天在她耳边低声道。

　　曾璃微微笑道:“自然。”

　　两人这样说着话一路从大厅走向包房，惹得经过的人都频频回头，如此出色的俊男美女，恩爱亲昵的姿态，让为他们带路的服务员都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在走到包间门口的一瞬间，曾璃突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在一直盯着她，她下意识的回眸，却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

　　“没事，”曾璃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跟着温景天进了包间的大门。

　　房间里一张圆桌，右手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很瘦且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那人听到声音扭头看向他们，一双眼睛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精光。

　　正是陈老三，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名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手下。

　　“小温总，久仰，”陈老三咧嘴一笑，却并不起身，只是眯了眯眼睛打量他们，目光落在曾璃身上的时候微微地顿了顿，“早就听说小温总是个会享受的人，传言果然不假啊。”

　　温景天也不跟他多废话，扯了扯嘴角，拉着曾璃坐在了陈老三的正对面。

　　“三哥，说正事吧，您大老远的跑到N市可不是为了关心我的私生活吧。”温景天语气不咸不淡，他朝曾璃递了一个眼色，曾璃立即乖觉地起身给陈老三和温景天的杯子里倒了茶。

　　陈老三瘦长的脸上渐渐地敛了笑意，他喝了口茶，才开口说道:“你有办法绕过蛇头和你舅舅销了这批货？”

　　“我既然约了您过来，自然有我的办法，”温景天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陈老三想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好！就信你小子一回，我这批□□可是好货色，这次若是能走干净，我给你3个点。”

　　温景天轻抿了口茶，脸上神色不变，只是缓缓地说道:“这批货我要七个点”。

　　陈老三呆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一拍桌子怒目道:“你小子是不是玩我，”贩毒有贩毒的规矩，“你舅舅也就要5个点，你敢跟我要七个点，你小子算哪根葱！”

　　一旁的曾璃听了也是一愣，面上却依然是不动声色地笑着。

　　温景天放下手中的茶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却是冰冷的，“三哥若不肯，这次合作就作罢吧。”

　　“你！”陈老三大喝一声，反手从腰间拔出枪指着温景天，他身旁之人也瞬间拔出枪来指着温景天。

　　从刚才起就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曾璃此刻依然是面不改色，她的裙子里藏了一把微型手枪。

　　她进入温氏这么久以来，太了解温景天的为人，他就像伺机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冷酷的，残忍的，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温景天的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表情，“除了我，N市没人赶接你的货。你为蛇头卖了这么多年命，一把年纪了，却还比不上几个新人受他的重用，也难怪你会背着他私吞了这批货，也是，干这行的谁不是刀头舔血，只有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陈老三的眼神闪了闪。

　　“这批货数量不小，即使3成，这笔钱也足够你到国外退休养老吃穿不愁了，但是，”他顿了顿，放慢了语速，“如果销不出去，再好的毒品也就只是毒品而已，更何况，你以为蛇头会发现不了这批货？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你小子。。。”随着温景天的话，陈老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灰败，拿着枪的手微微地抖了抖。

　　就在那一瞬间，温景天突然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一把夺过了陈老三的枪，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陈老三的手下看到变故，立马把枪头对上了温景天。

　　也就在同时，曾璃飞快地拔出大腿上的手枪，指向了陈老三的手下。

　　三人对峙。

　　漫长的静默中，温景天缓缓开口， “三哥，你说，是我的枪快一点，还是你手下的枪快一点？”

　　有冷汗从陈老三的额上流下。

　　温景天却是洒然一笑，率先收回枪放在桌子上，“三哥，我有我的难处，你做完这笔是退隐江湖了，可我还要继续在N市呆着，你不会不知道我舅舅的手段，我绕过他在N市销货可不要打点一番，再说了，等这票干完我会用我的路子安排你出去，保证蛇头找不到你，保你后半辈子无忧。”

　　陈老三伫立良久，最后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身边的手下收了枪。

　　曾璃见状也顺势收了枪。

　　“看来我是老了，这个生意是该让给你们后辈了，”他说着坐了下来。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温景天举起茶杯，看向陈老三。

　　曾璃也盈盈一笑，端起茶杯。

　　三人碰杯。

　　这次的见面最重要的已谈完了，后半场温景天和陈老三的话题开始转到了别处，曾璃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打开包间门的一瞬，对面的包间门也开了，一道锐利的目光向她射来，曾璃一个激灵，居然是江时川，而秦汐然居然也在，桌上的其他几人显然也是商界的大佬。

　　秦汐然显然也看到了她，还有包间内的温景天，恨意从她一双漂亮的眸子里迸射而出。

　　曾璃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没走几步便被冲出来的秦汐然拦住，“你个贱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勾引我未婚夫！”她双目圆睁，脸涨得通红，伸出手就要打曾璃。

　　被曾璃轻巧地侧身躲开，“秦小姐，你误会了，我跟小温总只是来谈生意的。”

　　“我刚都问服务员了，什么生意需要你们这么搂搂抱抱，孤男寡女的，”秦汐然气极，回头看到一边台上的茶壶，抓起来就朝曾璃砸去，她向来娇纵惯了，根本不管这样一砸会有什么后果。

　　曾璃刚想躲开，眼风扫到旁边经过的服务员，忙伸出手拦了那人一把，虽然没被砸中，可滚烫的水还是溅了一些到她的手上，立马就红了。

　　茶壶碎了一地，狼藉一片。

　　曾璃的目光冷了冷，她看了一眼被她拦住的服务员，“这瓶酒借我，”说完，从她的托盘上拿起一瓶刚起的红酒，二话不说地走到秦汐然面前，把整瓶酒倒在了她的头上。

　　秦汐然愣在了原地，红酒滴滴答答地从她的头发上，衣服上滴落，原本精致的妆容和发型，香奈儿的小裙子都染上了滑稽的红色，狼狈不堪。

　　“要淋就要对准了目标淋，不要殃及池鱼，”曾璃一字一句地说道，面上的表情冷冷清清。

　　秦汐然回过神，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她崩溃地放声尖叫起来，“我跟你拼了，”说着就冲过来要去打曾璃，手还没落下，已经被人牢牢地抓在半空中。

　　“她是我的人，秦小姐确定要动手打我的人吗？”是江时川，此刻他一只手牢牢地抓住秦汐然，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向曾璃，他的语气平淡，却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让秦汐然不自觉地就卸了气势，“江总，你。。。”

　　她看了看江时川，又看向曾璃，眸中的恨意更深。

　　曾璃却顾不上秦汐然，她在江时川的眸中看到了如漩涡般汹涌的漆黑，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

　　动静闹得很大，温景天也出来了，秦汐然一看到温景天，哭得更加大声。

　　温景天扫视了一圈，他几步上前揽过秦汐然的肩，眼神很冷，表情却很温柔地低头轻声宽慰她。

　　“跟我回去，”江时川也不多说，拉着曾璃就走。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确实也难收场，曾璃默默地跟着江时川。

　　回去的路上，江时川都一言不发，直到回到公寓，曾璃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生气？”她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原来你还知道我会生气，”闻言，江时川居然笑了，他停下身，转过头来看着她，那眸子里却半分笑意也无。

　　“曾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的交易还没结束。”

　　曾璃眸光一暗，并不说话。

　　“你发信息跟我说这些天都很忙，不过来了，原来是忙着跟温景天在一起？”

　　曾璃依旧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很多话其实无从说起。

　　可她的沉默却彻底激怒了江时川。他一把把她撞到墙上，唇狠狠地吻上她的双唇，曾璃动弹不了，情急之下只能去咬他的嘴唇，唇齿之间瞬时弥漫着血腥味，可江时川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意，他的吻没有怜惜，只余愤怒和惩罚。

　　他从她的唇上离开，红着眼喘息着问她“你在温景天那里也是这样的么？也会拒绝么！他和我，你选哪一个？”

　　嫉妒让他发疯，他没办法想象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婉转承欢的模样。

　　曾璃吃了痛，忍不住呜咽出声，她似乎放弃了反抗，只是闭上眼睛不吭声。

　　江时川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和异样，他缓缓缓缓地停住了动作，抬起头来，他看到她眼角微微的晶莹，愣了一愣。

　　片刻后，他突然就笑了，他缓缓开口，声线冷漠，却带着压抑过后的平静，“阿璃，我真的有点恨你了。”

　　曾璃身体猛地一震，睁开眼睛看他。

　　江时川却松开了她的手，转身捡起地上的拐杖，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曾璃在原地怔然良久，最后仿佛终于支撑不住似的缓缓缓缓地滑到了地上。

　　过了不知多久，曾璃才站起身，理了理自己已经被扯破的衣服和凌乱不堪的头发，进了次卧洗漱。

　　洗完澡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清爽了不少，心情也不复刚才的压抑和沉重。此时，她才感受到稍早被烫伤的手背上正一阵一阵地刺痛，仔细一看，果然是有些红了。

　　她想去客厅找点药，打开门却是一愣，客厅里的落地灯开着，江时川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正坐在沙发上。

　　他面上的神情已不复方才的激烈，而是恢复一贯的清冷淡漠，眼神融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过来，”他朝她示意。

　　曾璃走到他跟前，看着他。

　　“坐吧，”江时川扯了扯嘴角，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江时川。。。我们。。。”曾璃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开了口。

　　江时川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心里一瞬悲苦难辨，却只是淡淡的说，“手拿来。”

　　曾璃一怔，才看到他手上拿着烫伤的药膏，“我没事，”她摇摇头。

　　江时川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把拉过她的左手，仔细地端详，然后用小勺舀了点药膏，细心地抹在她烫伤的地方。

　　药膏凉凉的，涂在手上，很舒服。

　　曾璃忍不住细细去看他，他的额发微微垂落，神情很认真，昏黄的灯光浅浅地照在他的头顶上，晕染出一片金色的光泽。

　　他忽然抬头，准确地捕捉到她凝视他的眼神。

　　心脏不受控制猛地一跳。

　　曾璃刚想开口，却听到他微哑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履行我们的交易，我。。。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对你。”

　　曾璃垂下眸，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嗯，”她低低应道，想收回手，却被他拉住。

　　他的手指很慢很慢地抚过她手腕上那条略显狰狞的伤疤，带着小心翼翼的怜惜，“疼吗？”

　　曾璃的眸光一凛，摇了摇头，“不疼。”

　　他手指带着暖意，灼得她的心一跳一跳得厉害。

　　她缓缓开口:“其实，我以前出过一场事故，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所以这道疤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疼，”她顿了顿，看他不说话，又继续说道，“我也很想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结果他们跟我说是我年轻失恋时干的傻事。”

　　她说完，轻轻地笑了，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湿意，雾气弥漫。

　　江时川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须臾的沉默，曾璃问他，“是不是很奇怪，我活了这么多年，可是高中的那几年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再以前的事也只是断断续续的有些片段。”

　　江时川微一用力已经揽她入怀，剩下未完的话已经消失在唇齿之间。

　　漫长而深入的一个吻后，她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硌得她生疼。

　　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听起来竟有几分怆然，“之前的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阿璃，你就在我眼前。”

　　心中酸楚难当，曾璃强忍着就要涌出的泪意，忘情地回吻了上去。

　　更深入的一个吻，唇齿纠缠，心中的欲望被点燃。

　　无论如何，身体总是最诚实的。

　　醒来的时候，曾璃被落进客厅的光晃了眼睛，轻轻地动了动，她发现江时川还维持着从后面拥抱她的姿势。

　　昨夜又是精疲力尽的一晚，他们就这样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她怕吵醒他，不敢再动。

　　静静地躺着，有意地放慢了呼吸。

　　有风很轻很轻地吹起窗帘一角，她依偎着他，感受到身后触之可及的温度，皮肤，气息。

　　忽然，她就放弃了长久以来的身心对抗，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曾璃也好，是兰茵也好。

　　是为了任务，为了交易，或者什么都不为。

　　她一路从刀尖火海走来，踏的每一步都是通往地狱，她本就没有明天，又何必再为明日考虑。

　　管她明日是刀山火海还是水火滔天，只要此时此刻，她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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