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

　　幺娘下意识缩了缩手，捏住了李图南的腕子。
　　玉楼在长安声名鹊起这些年，背后不是一点能耐都没有的，摆平楚元不是难事，难的是叫他知难而退却不伤了和气，楚元那她自派了人去顺气儿，今日能一笑而过最好，若是不能倒也不怕，这满堂宾客她也自有法子安抚，只要玉泽在人前撑住台面，一切都好说。
　　“无事。”
　　李图南察觉身旁幺娘的小动作，懒懒回了二字。
　　上一世她激楚元出来是为了引出玉楼背后的人瞧瞧当年是谁在其中挑拨李辞与太子的关系，以至于皇后疑心病犯了非要咬死刘家不放，今日她下的还是同样的饵，要钓的鱼却大不相同了。
　　老八和严焯。
　　事后想来，严焯的那些虚与委蛇都有迹可循，上一世是她叫感情冲昏了头脑，放了老八一条生路。
　　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先叫老八跟皇后狗咬狗，她再收渔翁之利。
　　得到李图南的回应，幺娘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向着楚元的方向一抖手绢。
　　“哟，楚公子为博美人一笑可是下了血本了，奴家纵然有心收这金子，可当着这么多人呢，楚公子下回还是私下贿赂奴家吧。”
　　席间众人自是知道今日最终是谁抱得美人归要美人自己说了才作数，幺娘三言两语间，将楚元的孟浪之举化为了为得佳人青眼而开的玩笑。
　　“什么贿——”
　　楚元见幺娘并未把他的出价当真，立时把身子向外抻了抻，几乎要从楼上掉下来，却在看清台上佳人脸色的时候愣了一愣。
　　那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向下轻压，挤得眼睛弯了起来，眼睛里那一汪深潭似乎也跟着一起波动，面纱下唇角向上挑起，带着耳侧的金珠子叮当乱响，虽然看不真切，却也知道是她在对着自己笑。
　　倾国倾城。
　　楚元一世间脑子里就剩下了这样四个大字。
　　他初时的确抱了些教训她的心思，让她见识见识开罪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他自然知道在场的不少达官贵胄，但心下笃定这些满嘴礼义廉耻的伪君子不会为了一个妓子拉低自己的身份，因此也毫无顾忌的撒起泼来，只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
　　趁着楚元愣神的功夫，包厢里两个负责斟酒的歌姬已经得了幺娘的授意将人拉了回去，言语间或轻或重的调笑了他两句，他这才将一时上头的恼意完全压了下来，想着如身边歌姬所说，父亲日日里嘱咐着千万不可在长安过分招摇，纵使这满堂人今日不发作，却未必不会在来日寻楚家麻烦。
　　思及此处，后脑已经落了一层冷汗，楚元赶忙接过幺娘的话头。
　　“某的这点小心思教幺娘揭得一干二净了。”
　　说罢冲着李图南挤出一个笑来，笑里还多了些讨好，将那一张圆脸憋得通红。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幺娘满意地拍了拍李图南的手背，意思是叫她宽心，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多瞟了那手上的金钏一眼。
　　李图南在台上又施一礼转过身去，大红的裙摆滚落下来遮住了一双玉足，也不去捡落在一旁的鞋子与披帛，赤着脚走入了身后的帷幕。
　　无人知晓在离了幺娘身旁后，李图南落在那熠熠生辉的金钏上的一眼。
　　就在台上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台下一道黑影紧跟了上去，同时季庭安的包厢门被人敲响。
　　“丰卫。”
　　季庭安正想着如何才能在不负皇后嘱托的前提下解了李图南的围，却发现这二公主又凭一个笑助那老鸨破了她自己布的局，心下疑问更重，现在听见门响也只以为是玉楼的人要安排两个歌姬与他饮酒，于是示意丰卫将人打发走。
　　他继续盯着李图南消失的方位沉思，丰卫递上来的一张纸条打断了他。
　　“一刻钟后顶楼”
　　二指宽的条子上，瘦金体写着六个字，笔迹苍劲，暗敛锋芒，纸条尾部似乎是有人用手沾了口脂抹出一道血红的迹子。
　　今日此行似乎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不过他本来就是要查查这二公主的底细，既然送上门来，那他去看看也无妨。
　　这样想着，那一双皱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一仰头将杯中清茶饮尽。
　　与此同时，玉楼上。
　　一女子趴在妆镜前，身上红裙蜿蜒的落在楼板上，胸口缓慢的一起一伏，似乎是昏睡了过去。夜风穿过交错的窗棂拂开遮在她脸前的发丝，露出的却是缦青的脸。
　　李图南身上早换成了夜行衣，动作熟稔地掐灭了炉中缓缓燃烧的线香。
　　再有一刻钟的时间皇后派来毁她名节的人与老八派来杀季庭安的人都该到了，两方人纠缠在一起也能给她一点找好东西的时间。
　　她一早就觉得这突然出现的金钏有鬼，果不其然叫她在金钏上刻着的熙熙攘攘的牡丹花里找见了一朵兰花，这是老八麾下影卫的记号，今日严焯不来她就起了疑心，看来这一世季庭安的突然回朝打乱了他的计划，边关驻军若一直捏在太子手里对老八来说是心头大患，往日里他的手伸不到边关去，上元节时的长安是最好的动手时机，杀了季庭安，严焯再适时跳出来演一出英雄救美，送她回宫。
　　至于这金钏，大概是老八怕自己手下人误伤，为保万无一失才授意幺娘一定要套在她身上的。
　　太子还要靠她来扳倒，现在杀了她不划算。
　　李图南抬手将香炉打翻在缦青手边，做出一副门内有人身中迷香的样子，自己则侧身隐在了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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