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花序

　　下午茶喝了咖啡、用了甜点，到了晚餐，宋念初他们这桌就简单点了两碗面，吃得挺快。
　　快吃完的时候宋念初拿出手机叫了车，瞅着只要几分钟时间就能抵达，索性拉着书晴出去。

　　“餐厅里闷，”
　　外头乌云密布的，宋念初将手伸出屋檐探了一探，见没下雨又收回手来。
　　“外面凉快，在外面等。”

　　书晴扭过头来打量她。
　　宋念初特别自然地冲她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干嘛啊？”

　　“没干嘛。”
　　书晴心直嘴快：“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不想让他看见。”

　　“有什么不敢见的，都说了不喜欢了。”
　　宋念初抱起臂来，看着车水马龙的长街：“现在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同学。”

　　书晴戳穿她：“你见到哪个普通老同学能不上去打个招呼啊？”

　　实在是认识了太久，没什么秘密能在她面前瞒着。
　　她见过宋念初埋首写情书，边写边自顾自地红了脸；也见过宋念初哭得抽抽搭搭，把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揉得跟小兔子一样红。

　　心里头的那点别扭都被书晴看透了，宋念初鼓了鼓腮帮子。

　　正巧身后餐厅里有人走了出来，她像是刻意要转移开注意力，扭头看了一眼。
　　紧接着她便愣了一下。

　　那是沈则随的妈妈。

　　宋念初记得她。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太在意沈则随，所以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记在心里。

　　中年女人穿着柔顺的丝绸裙，戴着莹润的珍珠耳饰，一看便知养尊处优，却又不会太过珠光宝气。
　　她揽起耳边碎发，低头下了餐厅前的一小节台阶，抬头时恰好与没来得及转开眸的宋念初撞上目光。

　　宋念初本来倚在书晴身上，倏然站直了。
　　她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打个招呼，又有几分迟疑。

　　……沈则随的妈妈大概不认识自己。

　　宋念初心中想着。
　　所以在女人开口与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忍不住微微张开唇。
　　有点儿懵的模样。

　　“您、您认识我吗？”

　　“你是则随的朋友吧，”女人说话柔声细语的，“我是他的妈妈。”

　　宋念初“啊”了一声，有些无措。

　　她脸上惊讶的神色太明显了，女人抿着嘴唇笑起来：“他那天送你回家，我刚好开车去接他，在车里看见过你。”

　　旁边书晴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撞了宋念初一下。

　　宋念初小时候被爸爸妈妈带着去买菜，跟商城里的阿姨婆婆都能叽叽喳喳聊上半天。
　　在沈则随的妈妈面前，她突然就结巴了起来。

　　“对，我是……我是沈则随的高中同学。”
　　“刚才在这里和她吃饭……啊，她也是沈则随的同学。”

　　宋念初边回应，边忍不住往餐厅门口瞥。

　　要是沈则随现在突然出来，带着他的女朋友，看见她在和他的妈妈聊天——
　　她心中涌起一股逃跑的冲动。

　　偏偏沈则随的妈妈还误解了她的眼神，温柔笑笑：“我现在要去停车场取车。”
　　“则随在里面呢，你们要不要去和他打个招呼？”

　　宋念初：“我——”

　　软件上叫的车终于到了，停在路边，对她们鸣了鸣喇叭。
　　宋念初紧绷的肩颈猛地放松了下来，拉着书晴匆忙往路边走。

　　“我们叫的车到了，”
　　她连声道：“就不进去了。阿姨再见！”

　　与女人告别，宋念初几乎是逃跑般钻进车里。
　　她靠在椅背上，小小声说了句“天哪”。

　　“天哪！”
　　书晴也跟着道，俯身进来坐在她身边，语气幽幽：“沈则随什么时候送过你回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想太多。”
　　宋念初扎的丸子头被压在椅背上，有些不舒服。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顺势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很认真地说：“那应该只能算是当雷锋拯救迷路儿童吧。”

　　书晴：“什么迷路儿童？你说你自己？”

　　她语气里的不可思议太明显，宋念初情不自禁弯了弯眼。

　　……那天晚上的宋念初回到家中时，其实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轿车缓缓启动，窗外的街景与人群，都慢慢被抛在了身后。
　　宋念初没有看到沈则随出来。

　　书晴从包中拿出手机，给粉丝发着照片，随口说了一句。
　　“沈则随他妈妈也没怎么变，还是和以前家长会上那样温温柔柔的。”

　　宋念初没有说话。

　　夜间的路灯在车窗上被模糊成了泛着光圈的线条，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敛眸笑了笑。
　　“嗯，”宋念初应着，“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

　　松城这个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城中优秀的高中也就那么几所，老师想要跳槽都只能来回跳。

　　开学的前一天，宋念初特别忐忑。

　　她晚上睡不着觉，趴在书桌前写日记。

　　妈妈看见她房间的灯光亮着，敲了敲门，探进头来。
　　“念初，”妈妈叫她的名字，“怎么不睡觉？”

　　宋念初太专注了，突然听到声音，整个人吓了一跳，身体都抖了一下。
　　台灯在日记本上映落暖橙色的光，她挪了挪手臂，笨拙地遮挡着那本日记。

　　“马上就睡了，妈妈。”

　　妈妈笑了一笑，叮嘱她几句，又为她掩上了门。
　　透过那扇薄薄的木门，宋念初听到她和爸爸说话。
　　说孩子开学前太紧张了，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太好玩了。

　　两人在外面笑话她，宋念初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小声咕哝：“……我才不是因为开学才紧张。”

　　沈则随看起来也就比她大上一两岁。
　　宋念初觉得，他和自己在同一所高中读书的可能性非常大。

　　第二天上学，她和班级里的同学混熟了，向他们打听起学校有没有什么帅哥学长。
　　“帅气学长没有，”同学笑嘻嘻地说，“尖子班好像有个特别帅的。”

　　他们这所高中里，每个年级都会有一个尖子班，里面都是最优秀的那一批学生。
　　宋念初那时候想，沈则随游戏打得那么好，应该不是特别喜欢学习的那种类型。

　　她对那个尖子班的帅哥没什么兴趣，天天往高二高三的教学楼跑。
　　只是一直没找着人。

　　后来她就放弃了。
　　沈则随大概不在这里读书，她的运气没有那么好。

　　宋念初失落了一段时间，又很快振作了起来。
　　高中的学业确实比初中时要更令人疲累，她在学习上耗费了太多心神。
　　于是，慢慢就没有心思，去想那个说不定不会再见到了的人。

　　就这样到了期中考。

　　期中考考完要开家长会，宋念初的爸爸妈妈很是重视。
　　他们请了一天假去参加，又觉得不能浪费难得的假期，想要开完会带她去玩。
　　于是他们让宋念初在家长会快结束的时候来学校，在校门口和他们汇合。

　　宋念初来得比较早，在门口逗野猫，和门卫大爷聊天。
　　聊着聊着，突然有个女人过来，说是要参加家长会。

　　“你来得太迟了啊，人老师开会都快结束了。”
　　那门卫大爷皱着眉头说，上下打量了女人一眼，“你是哪个班级的？是谁的妈妈？”

　　宋念初本来没太在意，自顾自地蹲那儿逗猫。
　　听到女人报上信息，她愣了一下，倏然抬头。

　　她说她是沈则随的妈妈。

　　野猫见宋念初不摸它了，很高傲地跑进草丛里。
　　宋念初看到那个女人走到一边打电话，温温和和地对另外一头的人道歉。

　　她又低下头去，挪到草丛边寻找跑掉的猫咪。
　　口中叫着“喵喵”，脑海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原来沈则随真的和她在同一所高中念书。

　　后来爸爸妈妈总奇怪，是不是他们一起请假参加的那一次家长会，给了宋念初太大的压力。
　　导致她突然发愤图强，早晚在家里都在背书，在期末考前进了尖子班。

　　宋念初那时候一直没敢对他们说真话。

　　直到她大学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和亲戚朋友吃年夜饭，听他们又提起这件事。
　　“你们哪有给过我什么压力，”她开玩笑般说，“那是爱情的力量。”

　　高中时说这话大概会被爸爸妈妈拉去好好地谈一谈心，长大后再提起年少时期的暗恋，谁都不会太在意。

　　“小初以前喜欢过男生啊？”
　　她的妈妈还一副挺好奇的模样，连连追问：“哪个男孩子？你们偷偷谈恋爱啦？我一点都没发现。”

　　这样的话题在饭桌上格外新鲜，连奶奶都挺感兴趣，摸着宋念初的手，要看那男孩子的照片。

　　“没谈，没谈。”
　　宋念初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顿了顿，弯起眼睛。
　　“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谈什么啊。”

　　……

　　亮起的手机屏幕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格外醒目。

　　宋念初垂眸看去。
　　她的观众群中又有人艾特她，问她什么时候开播，还刷了好多个“急急急”的表情包。

　　宋念初弯着眼，在车厢里无声地乐了一会儿，慢悠悠回了个“别急别急”。

　　轿车到了小区楼下，她与书晴告别，在清凉的晚风中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
　　那个餐厅里见到的人，也就慢慢淡出了她的思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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