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合集

　　最近迷恋芬兰的哥特金属摇滚乐团HIM，中文名恶魔陛下。主唱叫Ville Valo，恍若妖孽临世。拥有极其性感勾人的低音声线。有人说，这个男人唱歌的嗓音，会让你有种想要与他ML的冲动。

　　最喜欢HIM 2001德国演唱会Rock Am Ring 的现场MV。

　　Valo一头深棕红色的齐肩卷发，涂着黑眼圈，十个手指头全部带着金属戒指，燃着烟。很瘦很白但丝毫不女气。唱歌的时候反而有种温柔的霸气，闪烁着阴暗优雅的光。浑身散发着无以言表的黯然的美，呈现气态的质感弥漫在寒冷的空气里。华丽得不可思议。

　　歌声鸦片香水般挥发沉郁而辛辣的冰冷香味，路子野，味道艳。个性鲜明但神秘低调。不动声色地暗潮汹涌。即便只是那恣意的姿态也足够让人一见钟情。

　　它，止痛宁神，治愈孤独。上瘾也快。

　　和我生命里的古典诗歌一样重要，都是些戒不掉的东西。

　　其实学生时代最厌恶的课目便是古典诗歌，俗称诗词。

　　因为诗词总是伴随着默写、背诵以及无休止的机械式朗读。每逢诗词课，班主任总是首先宣布：此乃必考课目。然后刷刷刷，在黑板上照本宣科地写上翻译内容。于是全班同学一阵埋头猛抄。接着是老师领读。然后是班长或者课代表领读。

　　就这样，45分钟变得尤为漫长。既不浪漫也不优美。只有无穷无尽的枯燥。

　　学校喜欢发放各种课外读本，其中就有《诗经》、《楚辞》。尽管已经上了初中，但依旧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提不起任何兴趣。读本也很快弄丢。而楚辞则干脆觉得甚为莫名其妙。心思早早跟着安妮宝贝、三毛去了撒哈拉和墨脱，发誓也做一个四处随风流浪的女子。

　　但偶尔也研究高深的问题，譬如：时间以外是什么，宇宙的外面是什么，一切何去何从。天天夜里失眠，害怕一旦睡着就会死于身体自燃。

　　07年以前《今古传奇，武侠版》正值全盛期。有段时间，每一周周末都会去报亭，就好像爬山涉水去见情人一样，充满期待。无数个寝室熄灯后的夜晚，借着照射进窗户的路灯灯光，趴在大通铺上看到很晚。

　　那个年代，网路还是洪水猛兽，即便是在浙江台州，电脑和宽带的价格也在昂贵的范畴之内。学校保卫科会定期去网吧进行大扫荡。所以，网路这东西，非“富二代”和“坏”学生不上。

　　这在当今世界，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离开了网路，怎么能活。

　　中学毕业的前夕，被同学娜娜拉着去通宵。是第一次接触网，不亚于刘姥姥进大观园。当时□□已经颇为流行，娜娜替我申请帐号，用了真名当昵称。和不认识的人聊天，一分钟只能打两三句话。谷歌、百度之类完全不懂。据说当时文人大多聚集在清韵书院。多年后，清韵书院已经不在了。无缘得见网络诗词坛鼎鼎大名的本少爷、二公子。而一些姑娘，我知道她们的时候，她们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譬如，早年的若玫。根据诗词笑笑生的《网路诗词史》，若玫生平如下：

　　若玫，绍兴人，在杭州上大学，有西人血统，曾祖母为瑞士人。大三时，其在北京读书的男友为出国到加拿大，与一个能帮助他搞到签证的女子结婚。大学毕业后，若玫即赴加拿大留学。1996年初上网，1997年5月后，因肺部绝症逝去。

　　有人曾经在她去世的十年后撰文回忆：

　　“大约九六年初，突然来了个叫若玫的女孩子，贴些秀婉凄清的文字。见过网上贴的一张小照，齐耳短发，清秀一如其文字。读她的短章，就仿佛如听邻家妹子的娓娓叙说，被其一笑一颦牵动，没来由地为其心痛着。后来的文字越来越清冷凄绝:‘水外山柳烟雨尽，相思懒回头。纸薄墨冷风叹休，句短血长流！’这样的句子，让人震撼，却太心灰、太决绝了。当时便想这女孩子长此下去，怕不是好事。后来忙于论文、毕业、生计，再没心思勤上网，待再见到关于她的言语时，却说是香销玉陨、斯人已逝。”

　　——Longspeak/《那个叫若玫的女孩》/2007年4月。

　　在怀疑一切、质疑一切的如今，那些都显得矫情而微不足道。但那时文化人大多都还简单纯粹，容易相信，容易被相信，会在文字里流露真实的情感。

　　96年十月的时候，她去了加拿大，写下《桃花信笺》：

　　看了三年的秋叶，不敢回去。祖父去世，祖母去世，都在秋天。那个夏天祖父真得给我印了叠水印桃花底的毛边信笺，只是任一些夏夜的露水湿了笺纸而无处可寄。我带在行李中，因为一份感激。在深秋的炉火旁想起他，总是感激而温暖。爱是属于自己的感觉，他的曾经的存在才有我曾经的那份沁入骨髓的感觉，真好。青春最初的激烈似是很容易把人一生的热情都挥发贻尽，重新积累的过程不过是在有裂纹的细瓷里注水，每一份都逃不了滴与漏的挣扎。我的出国对他是什么，我不明了，对我自己则是分分秒秒不间断的自虐。在秋天里，我成了秋天。

　　在她去世之后，ACT时代的知名美女作家梦冉撰文回忆她：

　　“她后期的作品有一种很深刻很悲痛的生死之间的气息。听说方舟子还特地去加拿大探访她，她却不见人。

　　九六年夏天，我从新加坡去美国旧金山湾区。五六月份间，她写过EMAIL给我, 说觉得我很温暖, 问我新加坡好不好。说她也许想来新加坡见我。我当时不知她是谁，回答她，我就快要离开新加坡了。

　　九七年五月，我从湾区搬去洛杉矶。之前的早春，鸣鸿从纽约搬到湾区，和我的住所很近。她们要见我, 我很大方地去见了。鸣鸿告诉我，若玫前些天刚来过加州。说若玫说过想见我。我记得很清楚，我穿着灰色的落地长连衣裙，鸣鸿在灯下和我说：世间真的有你们这样的女子。

　　那次加州之行，若玫想来已知道自己的绝症，写了‘一号公路’。

　　后来不久，就听说若玫去世的消息。我很遗憾终究没有遇见过她。她也许是很想见一个与她相似的人是怎么样的, 是否有另一种思路和精神。而敏感孤单如我，一个与我相似的人离世，当时也感觉到死亡冰冷的气息侵袭。”

　　方舟子现在热衷于打假，搅动江湖风云突变是他最拿手的事。想当年，也曾做过那么侠骨柔情的事。远比他对阵韩寒来的有情有义。

　　许多诗词坛的知名人物都改行它业，风生水起。譬如燕垒生。

　　火焰山与燕垒生同为诗坛名将，又是多年老友。在火焰山的回忆里，燕垒生是杭州的公务员，妻管严。假如火焰山要路过杭州的话，他们就一起喝酒。但火焰山通常都在北漂中。

　　火焰山的职业是建筑师，没记错的话，据他自己说过，因为参加□□，没拿到毕业证。他过着走南闯北的糟糕生活，穿着打扮犹如西部农民工。但是谈笑间，有一股精气神，闪烁着理想的光芒。他那防水防震抗压的砖块手机里，有许多诗词坛英豪的联络号码。

　　另外一个经常被火焰山回忆的是容若。容若是美女。是他的徒弟。经常听他提及容若，想来他们都是一伙人马，曾经叱咤江湖。

　　容若如今是不出现了。我总问为什么，火焰山总感慨：结婚生子了呗。

　　同火焰山同时期的还有其他人，譬如，徐晋如、李子。在所有版本的诗词传记里，并没有收入火焰山。关键时刻，火焰山在忙碌于生计。他是福建人，当过记者，因为敢言而让福州市政府悚然肃敬。我很是遗憾，火焰山最终改行搞了建筑，没成为方舟子。

　　等我成长的时候，他们都是高山仰止的前辈。

　　诗坛辈有人才出，但已不复各领风骚数百年的气魄。我们都是夹缝里的边缘人，守着过时的边缘文学。

　　这个时代，不需要诗词。我们这一代旧体诗人，注定了只是古典诗歌的守护者。守护在这样的废墟里，等待以后有一天，它会重振辉煌。

　　我们都是不会被记得的。但我们会继续忘情投入。这是我们的乌托邦。

　　当然，以后更不会有人记得若玫。她来过，爱过，匆匆走了。在她毕业后的一年里，没来得及老去。

　　诗词笑笑生在他的《网络诗词史》里写道：

　　我看到若玫从长廊的这一头慢慢走向那一头，她看来没有足够的气魄去承受爱的压迫，可能是身体孱弱的缘故，也有社会经验的不足。她为红叶的光彩所诱惑，同时也为红叶的气势所慑服，而表现出极度的虚弱。她似乎不自觉，这异国的环境对她并不适合。她已渐渐地失去自我，失去童真。我看到了命运。

　　当我看到这些的时候，诗词笑笑生也很久很久没再出现过。

　　我仿佛看到很久之前，夜风里的自己，孤单得快要消失。

　　郭敬明的小时代２里，周崇光说：“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你的爱人，无论你此刻正被光芒环绕被掌声淹没，还是当时你正孤独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被大雨淋湿，无论是飘着小雪的清晨，还是被热浪炙烤的黄昏，他一定会穿越这个世界上汹涌着的人群，他一一的走过他们，走向你。他一定会怀着满腔的热，和目光里沉甸甸的爱，走到你的身边，抓紧你。他会迫不及待地走到你的身边，如果他年轻，那他一定会像顽劣的孩童霸占着自己的玩具不肯与人分享般地拥抱你。如果他已经不再年轻，那他一定会像披荆斩棘归来的猎人，在你身旁燃起篝火，然后拥抱着你疲惫而放心地睡去。他一定会找到你。你要等。”

　　可是那个时候，我要等人从未出现过。然而当我听到这一段的话的时候，总会想起她。

　　她叫娜娜。不美，有一双麋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没有心机地微笑。不沾染人间烟火的气息。

　　她同另外一些女孩们在一起。

　　那时候很难过，活在悲伤里。得了病，很久之后才发现，住院很久。非常夸张但是真实地发生过。

　　在夏日的夜晚，空旷的深夜校园。我们经常坐在露天的水台上聊天。

　　之后为她同女学生里最凶悍的大姐大打了一架。她就在我的身旁，不发一言。之后分班。我留在原地。很长的时间里，不停地伤害着同桌婷婷。记得她说她要温暖地生活。放学后经常一起买菜，煮很好吃的面条。

　　吃面条的时候，总想起她。

　　中学生天地里曾经有两篇关于友情的文章。其中一篇提到：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另外一篇是《谁来陪我一起唱歌》。

　　青春并不悲伤，而是从未快乐。

　　毕业后的很多年遇到娜娜。她染了发，烫过。快毕业的时候从动画学院退学。她妈妈拉着我哭诉了很久。

　　高中时见过她那么用力地爱着一个渣男，我以为那是痴情。大学时她还是那么用力地爱着一个生活费都问她要的三十几岁渣男。放弃学业和理想，和一帮女流氓到处无所事事。应聘酒店服务员，去商场买廉价的衣服。拒绝家里安排的工作。

　　不论怎样她都是娜娜。可那不是我的娜娜。

　　令我难过的不是我的身边没有她。而是那样的笑容里不再有她。

　　她是我从未诉说过的秘密。

　　之后开始漂流。某日，钱江晚报的刊登一则文章介绍某位摄影师。里面有她写的小词：菊花香溢紫泥壶，无心觅杂书。纱帘密，有心除，见清图。恐复前缘，泪眼秉烛。

　　当时非常羡慕那样的生活。

　　颠沛流离的生活里，开始听雨。

　　听见的也许只是孤单的回响。是非常私人化的情感。

　　尽管已经学会使用互联网，但并不经常接触。书店购买到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填词丛谈》，学的第一首词是《卜算子》。是借着手机的光，写在纸张上的小令：秋夜透窗凉，独卧听风雨。聊把微光看旧词，叹羡书中趣。可恼我身潦，难作桃源旅。惟借诗文付此心，一晌贪欢剧。

　　作诗填词喜欢反复修改，因为尚且年轻未经人事，幼稚又天真的句子怎么也改不掉，不过是消磨时间手段。

　　后来想起来的时候，非常遗憾没能早些熟悉网路世界。因此错过网路文学标志性的BBS清韵书院。

　　清韵死于互联网掘金梦的狂潮。

　　今年夏天，天涯国观的著名ID雪亮军刀因病去世。惊诧之下难过不已。恰巧《前进，达瓦里希》爆红，软萌的娃娃音反复播放着：

　　“我们的战士，神圣的信仰，永远也都不会磨灭，它照耀着我们每一个人。”

　　世事无常。

　　诗坛曾经开网页纪念若玫。二公子在清韵专栏《附庸风雅》写过文章哀悼她。清韵倒塌后，二公子亦不知所踪。

　　存在过的痕迹，很轻易的就没了。

　　诗词笑笑生替她整理了一首集句诗，是五言绝句：
　　花冷人独立，（《若玫小集卷首五绝》）
　　相思懒回头。（《武陵春．赋闲》）
　　掷笔笑千古，（《玩PA叠》）
　　句短血长流。（（《武陵春．赋闲》）

　　听说有个叫做南康白起的作家，在男朋友结婚两年后去世。
　　痴情是罪，无可救赎。

　　我听见他们的声音，海一样淹没我。

　　我只是喜欢清冷安静的诗词，像疏离客气的挚友。从未想过它会和才华发生关联。

　　到外婆家看望外婆，听见虫声一片，半夜爬起来找笔。或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好天气，站在窗前半天。

　　尽管无法释怀，但渐渐的也就不再难过。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屑于说话。

　　那时情绪稳定，抱着希望，还没有开始发疯。

　　竟被左邻右舍的大妈大叔赞叹有加，觉得那样的我，超然而没有烟火的味道。

　　就那样神秘地生活了很久。被好奇，被欣赏，又被批格格不入。

　　至今记得有个女孩子跑来说：你的声音像黑糖玛奇朵里的鬼鬼。你的眼睛总是很忧郁。

　　那时未曾觉察，那样子的我，像她。

　　高三的时候听见一首歌，斯卡布罗集市。是一位不认识的英文老师在跨年晚会上演唱的曲目，有着咏叹调一般深情：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那是高中时代最后一次跨年晚会。本来学校规定了高三学生必须继续自修，不得参加娱乐活动。但坐在教室里，听见音乐从远处传来，几座空落落的教学楼亮着稀稀拉拉的灯，格外的清冷而凄惨。

　　众人鸦雀无声地沉默了小半天。委屈之中，所有的班级不约而同地集体行动：逃离自习课。

　　大部队秋风扫落叶碾向晚会现场。惹得低年级学友连连惊呼。

　　叛逆嘉奖就是这首曼妙的英国民谣。

　　有学妹跟着节拍轻声吟唱。原本不算安静的人群突然之间再次寂静无声。

　　人海里的我那么卑微，从未被如此深情对待过，却好像听见了歌声里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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