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舍不得

　　一勾眉月，挂在桂花树的枝梢。窗外的花畦浮动着清香。静静的灯光。
　　风致炫在纸上演算着。老师布置的作业有几道奥赛题，她不会，就请他来做。
　　桌子的角落里有一个相框，照片有些泛黄了。里面是个女孩子，大约有十一二岁，看起来象天使一样美丽。软软的长长的头发，玫瑰花瓣一样粉红的小嘴，穿着一件公主裙，抱着一个毛绒娃娃。
　　是郑晓优。风致炫桌子上唯一的照片就是她。每次写作业累了，都会抬起眼来，看看她吧……这个角度正好呢。睡觉前，他会不会拿起她的照片，然后温柔的微笑，道声“晚安”？
　　青荇趴在桌子上，出神的看看镜框里那张笑得像天使一样的女孩。然后，就用书挡了脸，悄悄的看他。
　　他的头发，有些柔软，耳鬓的超过了耳朵。头发洗得很干净，在灯光下泛着一圈光泽。
　　他的眼睛双到两头，真的很好看呢。睫毛长长的，一双眸子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斜挑起的眉，像青山远黛般清晰。又高又直的鼻梁，随着鼻翼轻轻的翕动，上面有亮晶晶的细小的汗珠。
　　他垂着眼眸，只能看见一圈长长的睫毛。略嫌瘦削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因为专心，唇紧抿着。不知何时，唇上已长出了一层淡淡的绒毛。
　　年轻的几乎要发出光彩呢。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市报纸上。一个版面，两则新闻。第一个很大的版幅是报道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举办的“国际太空未来飞行器大赛”中获得一等奖的唯一的一个中国学生。
　　有获奖者的照片。捧着奖杯，穿着藏青色的制服，淡淡的神情，那样纯净清晰的眉眼。
　　而且，报纸上说，他很快就要进入全国最著名的菁华学园的菁华班读书了。这小孩儿长的还真好看。她当时想，学校又得掀起血雨腥风了。
　　第二则是关于前一天刚刚结束的本市少年组空手道大赛决赛的报道。图片是决胜局精彩的一瞬。穿着白色练功服的少年身形爆起，在空中漂亮的回旋踢。因为当时是动态的，所以画面有些模糊，但更能感觉到像豹子般迅猛灵活的动作和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几乎让人能听到动作激起的风声。
　　仔细看完报道，两则新闻报道的居然是同一个人！她实在无法将一个航空界的少年天才和市空手道冠军联系在一起。多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专业啊。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个x市新崛起的风云人物，不久之后，居然住进了她的家！她爸爸看了报道认出他是久寻不见的老友的儿子，老友很多年前就已经双双去世了。爸爸说一个孩子在外面太孤单，极力的邀他住进了家里……
　　虽然他比她大一岁，虽然他比她高一头，虽然他不喜欢笑，虽然他对她也没表现出什么热情；可是，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暖暖的软软的感觉。仿佛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下，整个人都温暖了，放松了。无关乎他优异的成绩，也无关乎他惹眼的外貌。是因为他从小在孤儿院养成的疏离和冷漠吗？是那种冷漠下少年轻颤的共鸣吗？她不知道。
　　可是，她喜欢他，不管他喜不喜欢她。
　　笔在纸上“刷刷”的划着，迅速的解答了出来。
　　青荇眼珠子不错的盯着草稿纸。
　　“喂，能看懂吗？”他盯着她，薄薄的唇柔软的扯成一条嘲弄的弧线。
　　青荇不敢抬头看他。其实，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
　　有点尴尬吧，想转移话题，于是她就问了一句话，让她后来后悔得几乎咬舌的一句话：“他们是怎么死的？”
　　“谁？”
　　“你爸妈。”
　　他突然呆掉了，如五雷轰顶，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像个白痴一样的看着她，呆了半天，才说：“他们是怎么死的？我……不记得了？”
　　“？”
　　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她急忙岔开话：“算了算了，快告诉我这模型哪里买的？”
　　“我做的。”他明显的变得心不在焉。脸色阴郁。
　　“我不知道。我只听说是失火，可当时情况我一点都不记得。为什么？为什么？”声音发颤，缓缓的蹲在地上，手抓进头发，骨节捏得泛白！
　　青荇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晃他，惊骇的发现，他眼睛死死的瞪着，似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额上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然后用力的闭上眼睛，浑身都在紧张得发抖。
　　看起来十分骇人，好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精神病患者。
　　青荇想起来了，爸妈说过，他因为当时看见了他爸妈被烧死的场景，受的刺激太大，所以失忆了，医生说那是一种自我保护。
　　她还提这干什么？青荇又是后悔又是害怕，只好轻轻晃他，叫他的名字。他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拳头捏的“咯咯”响。
　　“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一遍一遍的重复，越来越压抑，越来越低哑。
　　“致炫哥，咱不想了！对不起，对不起！”青荇抱住了他的肩。
　　他蜷曲的背，有些温暖，却瘦的硌人，随着无声的哭泣，扭曲的腰肋骨，不停的起伏。
　　她晃晃他，他不动。屋里像有雾一般，灰色的颓废，如暗夜的海潮，渐渐漫延，无声无息，冰冷，绝望。最后，她的脸，埋在他的肩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荇感到他动了一下。她抬起脸，发现他已经抬起了脸，呆呆的看着虚空。
　　“唔……请你出去。”他说。
　　突然觉着如万箭攒心。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感觉。
　　他们，究竟，还是陌生人。
　　她站起，走出去，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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