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妖

　　眼前的少女无论从脸蛋还是身段来看都是个十足的美人。狐儿在妖法的辅助下汲取了足量的血肉，少女原本冰冷僵硬的身体看上去已经变得与活人无异。

　　只是鼻尖处却没有一丝的气息。虽然看着是个大活人，可是这具身体却没有脉搏与心跳。

　　林青呆愣地看向面前的娇美少女，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他在山庄内待了十数年，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只可惜，面前这位少女不过是一具被狐妖借体的死尸而已。

　　狐儿虽附上了人身，却习性难改，她习惯性地四肢着地向呆愣的林青凑了过来。一人一妖靠得很近，近到几乎鼻子碰鼻子的距离。

　　在狐儿的眼里可不存在男女授受不清一说。她透过林青的瞳孔看到了其中倒映出的自己后，满意地咧嘴一笑。

　　见呆愣的林青没有半点反应，狐儿俏皮地冲着林青的眼眸吹了口气，歪着头再度追问：“小郎君。你……瞧我如何？”

　　林青被狐儿如此捉弄，瞬间回过神来。

　　他将略有微红的脸与狐儿拉开了些距离，嘴里半天憋出了两个字：“不……不赖。”

　　“仅此而已？”狐儿翘着嘴有些不满和失落。

　　“小郎君，你是不是眼神有问题？你再仔细瞧瞧，想当初这具身体的本尊可是……”

　　未等狐儿说完，就见林青找了个角落躺下，将柔软的包袱垫在脑袋下当枕头。赶了一天的路，他早已疲惫不堪，才闭上眼就觉得睡意袭来。

　　在即将入睡时，他听见耳边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响，感觉自己的怀里被强行塞进了某样东西。

　　林青睁开眼，却见狐儿将脑袋塞进了他的怀里，还将身子缩成一团，倚靠在了他的身上。

　　林青瞬间爬起打了个激灵。

　　狐儿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了？为何不睡？”

　　“你！你这时作甚？为何靠这么近！”

　　“还不是怕你跑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你这个机缘，若是让你跑了，我的复仇大计估摸着还得等上数百年。”

　　林青的嘴角不禁抽搐，他与这狐妖相识才不到一个时辰，虽然一人一妖间达成了一些协议，可二者的关系也尚未好到能搂在一起睡觉的地步。更何况林青可不想睡觉时怀里搂着一只狐妖或是一具死尸。

　　碍于对方妖王的身份与实力，眼前也不好轻易得罪。林青只能硬着头皮道：“男女有别。今晚你睡这头，我睡那头。”

　　说完林青抱起被当做枕头的包袱走到了篝火的另一头躺下。

　　狐儿眨巴着古怪的大眼睛隔着篝火堆看向林青，随即捂嘴一笑：“男女有别……嘻嘻！这人还挺讲究的嘛。”

　　山洞内篝火摇曳，倒映着一人一妖两个熟睡的身影。山洞外风雪交加早已是另一幅风景。

　　清晨。洞外的风雪已停。林青睁开眼皮看到篝火不知何时已熄灭，篝火的灰烬冒着缕缕青烟。越过火堆，便看到了一个蜷缩着身子仍在熟睡的女子。

　　林青起身收起包袱行礼，原本熟睡的狐儿听到了动静，抖了抖耳朵，睁开眼，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四肢匍匐在地上好似猫一样舒服地伸展着身躯。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青投来的古怪目光，狐儿收敛了一下夸张的姿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小郎君，自今日起，我将与你同行去往锁妖山。这一路路途遥远，难免艰辛，不过不用担心，有本王在，本王会关照你的！”

　　“我叫林青。以后别叫我小郎君，怪别扭的。”

　　“林青？”

　　一听小郎君叫这名，狐儿连连皱眉，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俗气！不好听！不如小郎君顺口。我比你年长，要不以后我就叫你林青儿吧。”

　　“随你。”

　　“对了，其实我也有名字的。你想知道吗？”狐儿挡在林青面前问道。

　　林青却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不想。”

　　“我叫涂幺幺。不过很少有人这般称呼我。妖族中的小妖们通常称呼我为狐儿大王。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如果嫌麻烦，叫我大王也行。喂。你别走这么快嘛，等等我。”

　　一人一妖走出山洞，一前一后结伴而行，走上了下山的小路。

　　观月山山脚处有几处靠山吃山的猎户村子。一直以来这些村民除了受当朝官府管辖之外也依附于这百里之内势力最大的观月山庄。

　　以往第一任庄主林凤来健在时山脚这几处村落的村民倒是受到了山门不少的恩惠和庇护。

　　可如今天下又逢乱世，不仅朝纲混乱，就连江湖上当初为了诛妖屠魔大业而组建的各路门派势力也成了一盘散沙。

　　有不少的门派虽然仍举着诛妖屠魔的正义大旗，但本质上却早已变了味道。他们各自占了山头，各自为王，不再想着诛妖屠魔之事，却干起了欺压百姓的勾当，成了打着正义旗号的土匪恶霸。

　　这些人即便是当朝官府也管不了，甚至还有不少与官府勾结，一道鱼肉百姓的也不在少数。

　　更可气可悲的是当朝的大梁皇帝曾说过：“草莽之事上不得朝堂。既是江湖事，那便江湖了。”

　　天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地方的官员。上至朝廷，下至府衙，官员们都不愿掺和进天下门派的争斗之中。朝廷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之利罢了。

　　朝廷如此放任不管的态度助长了各玄门江湖门派间争斗的野心，更是助长了天下间的匪势。原本已经被镇压绞杀的妖邪之物借着乱世再次死灰复燃，又开始跃跃欲试祸害人间。

　　观月山庄自从现任庄主林庆阳继任庄主之位后，在其纵容下平日里山门内的弟子也经常下山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他们强迫村民向山门纳粮，以往的自愿供奉却变成了强行征收，惹的村民敢怒不敢言。

　　更可恨的是官府也上门罗列出各项苛捐杂税，要求村民缴纳钱粮。如此一来，村民辛苦了一年的收成落到自己嘴里的便所剩无几。

　　有些人选择反抗，有些选择忍耐，更多的人选择了逃离。

　　毫无疑问，那些选择反抗的农户们被血腥镇压。这些农汉虽有几分力气，却哪里是懂得玄门法术的修行者的对手。因此也造成了不少屠杀和血案。

　　村子里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剩下的只有残墙断壁，焦黑的房屋，还有偶尔几家仍在坚守故土，苟延残喘的农户。

　　林青走进山脚处的一处村落，一阵焦土味传进鼻尖。

　　此地位于观月山南方，唤名南村。村内只有几户人家。路边有娃娃哭泣。寻声望去，一户人家的院墙内一个女娃子正蹲在断墙边哇哇大哭。

　　那哭声着实令人不忍，自院门外路过的林青纠结片刻还是寻上门去问其缘由，便隔着那塌了一半的土泥墙对着院内喊道：“家里有人吗？”

　　哪知那声音刚落，屋内突然跑出一农妇一把捂住女娃子的嘴，将那女娃子抱起，又飞跑进了屋里，还锁上了大门。

　　屋内传来了压低声音的呵斥声。
　　“你这死丫头，哭！就知道哭！你看又把强盗给引来了！”

　　林青对着院内喊道：“大婶，我不是强盗，我是山门下来的，刚好途径此地……”

　　听林青这么一喊，其他几户正偷偷开着门缝查看情况的人家突然将门关死上锁。

　　“我的妈呀！是山门的人，快快快，把门关上！”
　　“怎么又来了？前阵子不是刚纳了粮吗？”

　　一穿着小肚兜的小娃趴在墙头奶声奶气道：“爷爷，吃人心的强盗又来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个时候可别乱说话，被他们听到就死定了！”
　　爷爷一把捂住小孙子的嘴，将其从墙头上拽了回来，随后紧紧锁上门。

　　林青虽然知道童言无忌，可正是如此天真的年纪居然也知道如今的山门中人是吃人心的虎豹豺狼。由此可见山门中人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坏事。

　　林青自知说错了话，他本已经不是山门中人，也不想和那山门扯上任何关系。

　　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林青无奈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才刚出山门就遇到这种事情，他自问，难道这就是山门外的世界吗？

　　正要走到村口，却听见一脚粗鲁的踹门声。

　　前头传来一声栓门的门柱子断裂的声响，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吼，和女人惊恐的叫喊声。

　　“我告诉你，李二狗，今天你要是还交不出粮，就把你老婆卖到窑子里去！”

　　“薛二爷，家里当真是没粮啦。”

　　“没粮也行，那就把你老婆借我几个晚上，便可免了这个月的纳粮。哈哈……”

　　“姓薛的！你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

　　“哟呵，敢还手！给我打！往死里打！”

　　林青隔着院墙听到了院内的动静，他握紧了拳头，呼气变得急促。光天化日居然如此大胆欺辱百姓，这天下难道已经到了如此这般不堪的地步！

　　林青虽心中愤恨，可头脑依然冷静，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的修行天赋不错，可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在山门时偶尔偷学过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但那也只是一些皮毛而已，对付一个人或许还成，可听这架势对方人数不少。

　　在山门时他一直被欺负，却从没还过手打过架，更没杀过人。眼前这些村霸痞子哪个手里没家伙，哪个手上没有沾过血。

　　林青看向一旁正蹲在地上捏雪人玩的狐儿，心想若是狐儿出手，这些痞子恶霸绝不会是对手。

　　可见狐儿一副玩心很重的模样，压根就不关心人族之间自相残杀的事。或许在她的眼里，人命就如蝼蚁无异，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眼下估计指望不上狐儿会出手帮忙。

　　此时院内传来了女人刺耳的尖叫和一群男人嚣张无比的奸笑，还有李二狗歇斯底里却又十分无力的咒骂声。

　　薛二爷正撕扯着李二狗老婆的衣服，突然一块石头狠狠地砸中他的后脑勺。

　　“哎呦！谁呀！”

　　薛二爷回头怒视身后随从几人，随从们连连摇头表示与己无关。

　　薛二爷揉着脑袋一脸疑惑，突然又飞来了一块石头。

　　“哪个混蛋用石头扔我！快给本大爷滚出来！”

　　林青推开院门，大步走进院内。原本正堆雪人玩的狐儿见此情景也来了兴致，便趴到墙头上看热闹。她倒是要看看屁功夫没有的小郎君如何逞强。

　　见来人是个十来岁的小鬼，薛二爷顿时竖起嘴边的一寸小胡子怒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戏弄本大爷！给我抓住他！看我砍了他手脚！”

　　一群人正要一拥而上，却见林青仍笔直地站立原地稳如松柏。

　　只听他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可知道我是谁！”

　　听这话，仿佛对方大有来头，这少年能如此自信，想来不是一般人。

　　随从们常在道上混，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平日里吃了些亏也是练就了识人辩物的眼色活，生怕哪天不小心遇到了招惹不起的硬茬可是不好收场。

　　薛二爷见此少年气度不凡，便稍稍收起了嚣张跋扈的势头，向前走近了几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管我的闲事。”

　　林青冷冷一笑，也不急着言语，只是背着双手在院子里踱了几步，那悠哉的样子仿佛在逛自家的庭院。

　　林青：“你的闲事？我管不着？呵呵，我告诉你！你住的屋是我家的，吃的粮是我家的，就连你现在站的地儿也是我家的！我如何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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