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季远珩吃了个瘪，关门踱到床前，看了看药又看了看林君，然后又看了看药。想了一会坐下，端起药碗吹了吹，便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里，随即俯身到林君面前，包着他的口将药渡了过去。见他作呕，索性伸舌压住他的舌头，迫着他将药吞下。直至他不呕了，季远珩这才慢慢地松开口来，微笑着低头伸手抹掉他嘴角残着的药汁。
　　他等了片刻，瞧林君没有异样，心道这招有效，便如法炮制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汤药全部稳稳当当的灌进林君肚子里。
　　放下药碗，季远珩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见余热未退，便又拧干浸水的布巾搭在上面，随后重新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咂着嘴走出屋子抱怨道：“谷大夫，真不怪他，你这药的确太苦了。”
　　他说着一抬头就见两名观澜楼弟子站在院子里。谷歧春则在一旁看好戏道：“苦药都喝完了，正好这两个找你，你就跟他们走吧。”
　　季远珩挫败地叹了口气，便对他道：“那这里拜托您了。”
　　谷歧春挥了挥手，目送着他拾起一旁篱笆架子上的外袍穿好，跟着那两个弟子离去。
　　酉时过了大半，林君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间熟悉的屋子里，反应了一阵，便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没等他起身，边上传来动静：“醒了。”
　　林君头歪过去看，果不其然见谷歧春那老家伙正在窗子下的梨花木榻上盘腿饮茶。
　　他动了动自己痛得要死的左臂，龇牙咧嘴的坐起来问：“季远珩送我过来的？”
　　“你去看看我那门，除了他还能有谁干得出这种混账事。”谷歧春抱怨的指了指那敞着的门板，随即又道：“你这次可是玩的过火了。”
　　“您给的药我一直都有吃，没敢落下。”林君栽到谷歧春手里只能投降，谁让他自己身体不争气，一个余毒拖到如今还没好利索。
　　“况且我现在好多了。”他补充道。
　　“吃了药，休息好了，自然就好多了。你下次再试试几日不睡，托着残毒失血的身体闯酷热之地，看看还有命活着出来吗。”谷歧春不温不火，语气平淡，偏偏这样才说明他是真的动了怒。
　　林君赶忙收了声不敢再狡辩：“是，我知错了。”
　　“以前你刚来剑庄的时候，我留你在春晖阁住下，那小子死都不肯，非要把你接到汇亭轩去，你这孩子也是听话便就跟着去。不然若是那时候好好调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再受罪，更加麻烦。”
　　林君听着谷歧春这话，心里半是郁闷半是腹诽：若非你的药苦到惨绝人寰，我也不会对那混蛋言听计从。想想又恨自己半点骨气都没有：“我这次听话便是。”
　　“哼，你再不听话，我也懒得管你了。”谷歧春重重地哼了一声：“行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以后最好每周来我这儿住上三日，把身体调理好了。我也懒得见那小子愁眉苦脸的倒霉样。”
　　他点了点头，听谷歧春提到季远珩，又见他人不在，便开口询问：“他人呢？”
　　“一个时辰前被观澜楼的两个弟子请走了。”
　　林君连忙起身下床，穿好鞋子，急匆匆骂着出门：“这混蛋！”
　　谷歧春瞧着他暴跳如雷，复又摇了摇头。

　　日头已经没入山下，天空染得丹红一片，撕绵扯絮般的云浮在上面，稀稀落落的连不成任何样子，林君从春晖阁疾步跑去了观澜楼，刚踏进去便看到季远珩端正的跪在主阁那里。他拉过守卫弟子一问，这才知道他把私闯剑谷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硬是没说林君半点。气得大庄主大发雷霆，罚他跪到说实话为止。
　　跪的两膝发痛，季远珩直了直背，刚好看到在一旁的林君，双目一亮。林君也看到了他，双双对视一眼，便走了过去。
　　“你醒了？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受罚啊。”
　　“……你还生气呢……”
　　“我哪敢生大少爷的气。”林君皮笑肉不笑的瞧了他一眼，随后便从他身旁走过，直接进了楼里。
　　林君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一进去便直接跪下，低头认错道：“回禀大庄主，弟子擅闯剑谷，犯了大错，前来请罚。”
　　季尧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听林君这样说，便叫他抬起头。
　　林君依言抬头，看着季尧，听他问道：“你不是远珩的暗卫吗？”
　　“正是。”
　　“你为何擅闯剑谷？”
　　“弟子久闻剑谷内高手如云，便想去挑战一番，不料技不如人，惨败下来还受了伤。远珩少爷是为了劝我出来，才不得不进入剑谷。”
　　“阿君，你别在那胡说！”季远珩听得见里面的每一句话，扯着脖子冲里面喊道。
　　季尧并不理睬，见林君说的坦然，又见他左臂包扎的伤口，也不生疑：“即来请罪，你应该也知道擅入剑谷的后果。”
　　“从剑庄弟子中除名。”
　　“不行！”门外季远珩又嚷了一句：“大哥若是坚持把林君除名，那我也跟着走便是了。”
　　“你给我住口！”季尧怒喝了一声。
　　虽说季远珩与季尧并非同父所出，但其父乃是他的大伯季书轩。季远珩是大伯的独子，又从小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接回剑庄后可谓众星捧月。时间一长，骄纵惯了，脾气上来便是谁也不放在眼里。若今日季远珩当真要保这个暗卫，季尧还真不能给他们一起撵出庄去。可如若不秉公处理，对其他弟子又未免有失公允。
　　“唉……你既想入剑谷，那便罚去剑谷打扫半月，静思己过。”他按着额头唉声叹气，也想不出其他更搪塞的处罚。随即气的手指发颤，对季远珩怒道：“还有你，给我回汇亭轩好好反省，想不清楚不许出来！”
　　林君领命，起身叩谢了季尧，季远珩本还不满，见他转身就走，也赶紧爬起来跟着一并离去。
　　林君听见季远珩在后面边追边喊，自觉臊得慌，索性脚步加快直奔剑庄大门。无奈才醒来不久，几步便被人追上一把拉住。
　　“好了，我都道歉了，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我说了，我没生你气。”
　　“那你还见我就跑。”
　　“我没跑，我只是领命去剑谷静思己过。”
　　“那我跟你一起去。”
　　“大庄主说让你回汇亭轩闭门反省。”
　　“那是他说的，我又没同意。”
　　林君终于停下脚步：“季远珩，你别总缠着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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