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地花]魑魅魍魉

　　黄昏的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室内只能瞥见一角天空，你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距离你死去已经过了好多年，学校不可能还是那样。
　　那又会是什么呢，心魔、幻觉，还是梦？
　　或许下一轮睁眼，你会发现一切都没发生过，这一切不过是你死前的妄想。一觉醒来，就能看到愉快收工的真希和已经逐渐消失的自己。
　　老旧的木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你感觉好像回到了过去，顶着藏在衣服里的伤痕，慢慢地从这条楼梯走下去。
　　恍惚之间，你看见自己在人群之中逆行，一步一步留下带血的脚印，他人却无情地将其覆盖。
　　“嘎吱、嘎吱。”
　　身边传来的声音让你忍不住握紧了这唯一的声源。
　　“你很害怕。”
　　很害怕，但你这次既没有流眼泪也没有口吃，而是平静地、像个执拗的小孩说：“我不要回去。”
　　对方笑了。
　　楼道的照明不怎么样，主要靠上天赐予的阳光和月光，黄昏的室内就显得有些阴沉懒惰了。而少女站在你身侧，和你一同下潜。
　　你听见大雁的叫声，它在鼓励飞行的同伴。
　　直至被云霄吞没。
　　楼道中的影子蠕动起来，变成网，变成纱，你仿佛置身于一种恐怖事物的腹部。可除了发自内心的恐惧与颤栗外，你意外地感受到了一丝怀念与向往。
　　眼前的时间回到了那个漆黑夜晚，你终于砸开了储物柜的门，像行尸走肉一样感受着温润的月光和嘈杂的蝉鸣。
　　耳边响起熟悉的问话。
　　你想死吗？
　　我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了。
　　为什么？
　　因为太痛苦了。
　　那“我”应该怎么解决痛苦呢？
　　答案不言而喻。
　　你的精神变得美妙起来，像个对夜晚校园充满向往的普通学生般享受着散步的乐趣，以及躲避夜巡者的刺激。
　　如今你的灵魂正处于轻飘飘的仙境之中，一切如触无物，只有简单的海水流过。但又有电流灌入你的身体，渗遍每一根骨头，从毛孔中逆流而上，将一切冷静绞烂。
　　你僵在原地，想要尖叫，想要逃跑。但黑色的影子却如同潮水般将你卷起，真希却根本触碰不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你的四肢还没来得及回应神经中枢的指令就在狭小的楼道中炸开，星星点点，还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其他色彩。
　　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你的所有神经都那去接受了突如其来的记忆，没有多余的神经来理会疼痛。
　　你的眼睛缓缓睁大，映出真希的身影，在黑浆完全吞没眼眶前，你看见她祭出武器向你投来。
　　不知为何你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你们初见的景象，少女用长矛划破黑暗，好像冥冥之中与此景相符。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的，子宫般的温暖将你完全包裹，泪水不由得溢出。
　　只是在任由自己的一切被腐蚀殆尽。
　　＊
　　“……请你救救我，她、我真的没有害她，但是我快死了，被她害死了——救救我，救救我，你快点去……”
　　狗卷棘理了理自己的领子，无意识地呼出了一口白气。
　　将昏过去的女人搬到长椅上后，他拿出手机准备向路人求助打个救护车，毕竟他的咒术决定了自己不能随便开口。
　　但当他低头掏手机时，黑色的泥浆却从女人身上悄然溢出，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狗卷棘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咒灵。
　　在黑色的泥浆向他袭来的时候他灵巧地躲了过去，暂时抛下女人将咒灵引到了小巷子中，所幸这个时间段路人并不是很多。
　　狗卷棘拉下了拉链，语言翩飞，刺向眼前的咒灵。
　　“去死。”
　　得益于咒言的威力，恶心的泥浆终于灰飞烟灭，消失了。
　　他拉上领子的拉链，确认没有异常后走出小巷子。狗卷棘把自己要说的话打在了对话框上以此向路人求助，女人很快就被救护车带走了。
　　认定无碍后，狗卷棘走回了便利店，继续刚才自己被陌生女人打断的大业——采购自己的午饭以及额外的润喉糖。
　　在等待饭团加热的时间里，他将消息略做整理，报告给了辅助监督和五条悟老师。
　　辅助监督的回复倒是很快，讲了一些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会保障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士的人生安全云云，倒也让狗卷棘心中的那块石头落下了。
　　他被分配到了一个任务，这位咒灵的来历非常有变态杀人狂的风范，而且还是个热衷于教唆人类杀人的愉悦犯。
　　它实力强大并热衷于戏弄人类，霓虹上世纪有名的青少年犯罪事件“千奈美灭门惨案”中就有它的手笔。
　　按理来说狗卷棘好像不应该面对这么一个超乎他实力的对手，但在那件灭门惨案之后，此咒灵便已经被确认祓除。
　　虽然它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骗过了咒术师的耳目，但现在它的实力已经十不存一，危害性略小于儿童睡前故事中的小反派。
　　这个任务只是麻烦在咒灵的分散，不过除他之外还有同伴在别处被授予了这个任务。
　　听到“叮”的一声，狗卷棘知道是饭团已经加热好了，热心的店员抢先一步帮这个说话不太方便的年轻人把东西取了出来，以慈爱的目光把东西连带额外赠送的小零食塞给了他。
　　狗卷一头雾水，也只能点点头表示感谢。
　　面对他人的好意，狗卷棘也忍不住思索起了这次任务的特殊——被授予任务的咒术师虽然知道自己有同伴，但却被拒绝了解自己这次的任务拍档具体是谁。
　　大概是不排除咒术师包庇了咒灵的可能。
　　不过他自己也忙的过来自己负责的这块，问题不大。
　　狗卷棘拆开饭团包装，慰藉冬天里叫嚣着饥饿的肠胃。
　　＊
　　「上个世纪」，一个好像很遥远的词汇。
　　但对你来说，世纪与世纪之间的跨越却很近，在长期的非人生活中，你更多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千奈美灭门惨案”，这个事件最大的受害者同时也是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千奈美）。
　　在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种全身被撕裂的不适感早已荡然无存，你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可能是刚睡醒，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醒来的地方是餐桌，简洁大方的格纹桌布上留下了一滩口水。
　　你的父亲本来在看报纸，见你这幅傻样不由得笑了出来，你恼羞成怒地剜了他一眼。
　　母亲端来从面包店新鲜买来的吐司，你拿了一块，不紧不慢地往上抹黄油。
　　你的母亲打开了电视机，上面播报着晨间新闻，你们一边吃早饭一边聆听。
　　“……‘经济泡沫’，哦，一个很好的背景不是吗？”
　　电视上美貌的主持人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整个屏幕，开始用那口夹杂着日语口音的古怪法语对那个国度指指点点。
　　“那样的社会让人绝望，每天都有新的人在死去，也包括你，你不过也只是其中一员。你觉得恐怖么，‘恩爱’的父母感情破裂。母亲每天都在增加的高利贷，父亲一蹶不振的工作，日复一日的争吵——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觉得愉快极了。”
　　她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这幅和你长着一张脸的时髦女郎大肆评论着你的家庭，你却浑然不觉。
　　世界好像被人为隔了一层雾，你看不见周围让你不顺心的一切，因为真实会让你痉挛致死在雪天里。
　　“本来只是想借一万，但是和蔼可亲的工作人员却告诉她足足可以借三万——逛街正逛在兴头上呢，出门时没带够钱本来就够扫兴了，能花个爽有什么不好？反正丈夫有钱，几天就能还上。”
　　“一万、三万、四万、五万……”
　　女人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在报到一个天文数字前，她停下来。
　　“请理解我的夸张，总之是一笔愚蠢的开销，”她毫无歉意地继续说，“但之后，她的丈夫失业了。”
　　“他们最后的结局显而易见，毫无新意，但是你却让我吓了一跳。”
　　女人惊讶地捂住嘴。
　　“天呐，你怎么还没死啊。”
　　咀嚼声。
　　“母亲，请给我果酱。”
　　贤惠温柔的女人走向了厨房，拿出那一罐你忠爱的草莓果酱。
　　可桌布沾油略滑，草莓果酱打翻了。
　　母亲和父亲人间蒸发了，但你知道他们只是出门散步去了，你开心于他们的感情恢复。
　　唯一不好的一点只有房间里各处都溅满了果酱，你想这果酱大概过期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于是你走到浴室。
　　你的发上、脸上、衣服上都有果酱溅上，你便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流冲刷。水流和果酱融合在一起，露出被果酱掩盖的伤痕。
　　女人出现在镜子里，她充满恶意地打量着你。
　　“别太伤心，没有你，那对愚蠢的夫妻也会迟早死在压力下的——就像你一样。”
　　你没有打理她，因为你还不想死，你还有在你看来必须要做的事。
　　拧紧水龙头，你匆匆地披了一件母亲的大衣，款式很时髦。又借用了父亲的公文包，把从班主任那里拿来的学生档案放进去。
　　爸爸应该不会太生气，你慢吞吞地想，我给他写过欠条了。
　　你跨过睡得横七竖八的家人，推开了紧锁着的门。
　　夜晚的巴黎有点冷，你前些日子才感冒过，现在忍不住咳嗽。公园的长椅显然并不温暖，剧烈的咳嗽让你看不清楚档案上的字，并引来了巡逻者。
　　他也给了你一罐坏掉的草莓果酱。
　　你蹲下身，捡起那个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影子一阵扭曲，嘶哑着说：“我送给你的额外礼物，你喜欢吗？”
　　见你没有回答，她又低声咒骂：“讨人厌的小鬼。”
　　记住了信息之后，你把档案袋和新收获的草莓果酱一起放进了公文包。
　　你想，待会看到垃圾桶就把坏掉的果酱扔掉。
　　你敲了敲垃圾桶，老鼠一家来迎接你了，小老鼠哆哆嗦嗦的，显然他是第一次接待满身是血的同学，有些害怕。
　　“不要害怕。”
　　你柔声说，他们不再反抗后，你起了坏心思，把果酱倒在老鼠的头上。
　　毕竟他最喜欢这样了，还是说力求还原，使用脏水会让他更开心一些？
　　之后你又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很多很多住户。
　　你把青蛙塞进了水族箱里，这样她就不会在抽屉里吓你了。
　　你把飞蛾的翅膀撕了下来，这样他就不会在垃圾桶旁边乱飞了。
　　你把蜘蛛一分为二，这样你就可以穿上正常的制服了。
　　你把山羊的舌头拔掉了，这样它就不用将你坏话了。
　　你把海龟开膛破肚了，这样它就不用攻击你了。
　　你把牧羊犬的眼珠挖了出来，这样它就不用视而不见了。
　　它们和它们的家人睡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寂寞了。
　　走在长长的小道上，你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家。
　　恍惚之间，你看到在柔软床铺上休息的父母，你的眼泪不由得滚了下来，母亲连忙安慰你。
　　你躺在父母中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以至于你听不见其他一切了。
　　“……真是骇人的案件，一名女学生竟然能够做到在一夜之间杀死包括自己家在内的数十个家庭。案件刚发生学术界针对她的作案方法和工具争论不休，现在也只有一个不敢百分比确定的猜测。”
　　“嫌疑人大约是在上午九点早餐前后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大概他们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女儿的餐刀下。由于二人均为失业多债状态，尸体一开始并未有人发现。”
　　“之后晚八点，在和巡逻员企图对嫌疑人进行猥亵行为时被她得逞，嫌疑人的作案工具就是他身上私自购买的非法枪支，根据其同事的口供，该男子平时就经常炫耀，但该同事认为只是仿品，所以并未第一时间上报。”
　　“之后便是惨无人道的屠杀，整整三十二个家庭在一个晚上灰飞烟灭。一开始校方并不承认自己的过失，但是在介入调查后，才发现，是由于改班级班主任对于学生私人资料管理的不得当，才给了这个恶魔可乘之机。”
　　“是的，这三十二个家庭的共同点只有孩子是同一个班级的，整整一个班级，最后只有八户人家因为彻夜未归和搬家幸免于难。”
　　“但是嫌疑人隔日却在校园内发现尸体，离奇的是嫌疑人的尸体并不完整。最后，在那八名逃过一劫的学生的抽屉中发现了她丢失的身体组织。而且根据伤口的完整度和现场遗留的小刀判断，嫌疑人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行为的。”
　　“后来我台记者对幸存的学生进行采访，大部分人表示嫌疑人并不融入集体，相当孤僻，结合这个，我们可以大胆推测她的动机……”
　　电视还在进行它嘈杂的叙述，而你早已在父母的怀中沉沉地睡去了。
　　＊
　　档案室，某一份陈旧的文件。
　　■■■，一级咒灵，在198■年■月■日被一级咒术师■■■祓除。
　　虽未救下人质■■千奈美，但其存在证明了咒灵与人类可以共存并在本人意愿下、合理运用力量一事。
　　该理论仍待商讨。
　　记录文件的人好像很随性，也仗着审核不严和不会有后来人去翻阅，抱怨似的写下一行字。
　　「可惜海鸥学园那边把尸体回收了，还有那教室也不让进……这帮该死的怪异」
　　五条悟难得规矩地整理好，把这份文件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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