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送你

　　第六章

　　运动会第三天上午的比赛是最有看头的。

　　因为最后有一个教师健康跑，所有老师以及校领导都要参加。平常严肃的老师们难得亲民活泼一次。

　　而且，接力项目大部分也在这一天。

　　这是最能体现集体荣誉感的时刻，也最能激发同学为运动员加油鼓劲的热情。

　　其中，最受瞩目的项目是4*100米接力。

　　高一男子4*100米接力决赛在上午十点举行。每个班在这个项目上都会挑选速度最快、爆发力最强的同学。

　　除此之外，排兵布阵也很有讲究。

　　许丞在决赛中跑第四棒，是最后的一百米直道。

　　也是定生死的一棒。

　　在这一棒，输赢瞬息万变。每个班放在这个位置上的都是实力最强的。

　　除此以外，第一棒也很重要。三班的第一棒是于寒，他心理素质佳，起跑能力强。又是体委，要起带头作用，当之无愧。

　　其余两棒也是精挑细选的，第二棒耐力好，第三棒弯道技术佳。

　　他们四个早早就换好衣服，检录前一刻不停地练习交接棒，做准备活动。

　　高一十八个班都参加这届运动会，昨天的预赛已经淘汰十个班。

　　决赛只有八个班级，八条跑道。三班在昨天的预赛中成绩排第二，决赛处于第五道。

　　高二的决赛比高一先举行，竞争非常激烈。

　　场边观战的氛围也完全被带动起来，一改前两天的散漫沉寂，纷纷挤到看台前的栏杆处为本班选手助威。

　　加油声一浪盖过一浪，有的班级甚至专门把班旗带来，高高挥动，鼓舞士气。

　　眼看就是高一的决赛。

　　宁芯早早就在最前面占好位置，但她挥手叫陈漪时候，陈漪已经怎么挤都挤不进去。

　　女生大多都站在前面，后面围了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

　　陈漪索性直接放弃，转身向上走几阶，到看台的最高处。

　　高一的看台恰巧就在最后一段直道旁。

　　陈漪微微转头向左望，能看到许丞在起跑处做准备的身影。

　　他两手拽住套头卫衣的领口往上提，黑色的卫衣蹭过腰腹，连带着卷起里面的白色短袖，露出一小截线条紧实的腹部。

　　卷起的白色短袖很快落下，但刚刚隐约可见的腹肌点燃了场外的氛围，起哄声不绝于耳。

　　“哇哦～”

　　“我看到了什么？”

　　“卧槽，是腹肌！”

　　“许神可以呀！”

　　“我爱看，多来点。”

　　就连场内和许丞一起做预备的其他选手也吵着嚷着让许神再撩一次。

　　陈漪的视线一直盯着许丞。

　　她并不近视，两眼视力都是5.3，虽然看台和起跑点距离不算近，但她仍将刚刚那一截劲瘦的腰腹看得清楚。

　　只一瞬，但如刻印一般，烙在陈漪脑海深处。

　　她微微敛目，在想，一截是四块，那整个腹部有多少块？

　　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但许丞不给解答的机会。

　　他理都不理一应起哄声。

　　很快脱掉黑色的长袖卫衣，用手随便一捋被衣领蹭得凌乱的头发，随手将卫衣扔到跑道外。

　　跑道外是有志愿者的，帮忙收集整理参赛运动员的衣物，一会儿比赛结束在终点处返还。

　　但曲晚恰巧从主席台上下来。

　　她是学校广播站的，刚刚念完一小时广播稿，交替轮换，现在是她的休息时间。

　　曲晚看到志愿者拾起许丞的卫衣，走上前要过来，“给我吧，我们一个班的。我一会儿带给他。”

　　志愿者是个高二的男生，乐得少一事，闻言直接把手里的卫衣递过去。

　　曲晚接过，把向里堆叠的衣袖拉平展，又拍拍背面在地上沾到的灰，将卫衣搭在右手手肘上，抱在身前。

　　陈漪和曲晚是同桌，朝夕相处一个月，但两人并不熟悉。

　　曲晚初中也是附中的，她有自己的朋友圈，更愿意和初中就认识的同学一起玩。

　　陈漪和她的交集仅限于偶尔问一句“下节什么课”，或是“作业何时交”。

　　曲晚偏科严重，英语极佳，文科突出，理科却尤为不开窍。

　　陈漪各科都不突出，但也没有特别不开窍的。

　　不过曲晚不会问陈漪问题，多是直接问任课老师。而陈漪，也默契地不问曲晚，多是叨扰前后左右的其他同学。

　　她们好像天生不是一路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陈漪眼中的曲晚高傲自矜，但现在，她在看台上远远望见曲晚的侧脸，竟能窥见一分雀跃。

　　一分熟悉的雀跃。

　　陈漪不由得收回目光，忍不住往看台的阴影处缩了缩。

　　她和他们，分别是她站在高高的看台上。

　　她在俯视，却像仰望。

　　曲晚抱着许丞的卫衣，并没有回到班级的看台上，而是立在起跑点的跑道外。

　　比赛即将开始，许丞站在第五道上，依次活动脖颈、手腕、脚腕。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场外。

　　曲晚抱着许丞的卫衣，对上他的视线，并不躲避。

　　她傲然地扬起下巴，状似随意地说：“三班加油！”

　　许丞面色不变，看向一旁的志愿者，刚要开口，只听发令枪响——

　　比赛开始了。

　　4*100接力比赛时间极短，瞬息万变，由不得他分心。

　　许丞立刻收回目光，把视线放在第一棒的比赛上。

　　***

　　于寒如离弦之箭一样发射，他身高腿长，迈步的频率也极快。

　　“第一第一，体委现在第一！”

　　陈漪听见前面的人群里有激动的声音传来，她抬起头，先是看一眼跑道上的许丞。

　　见他目光注视着跑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第一、二棒的交接十分顺利。第二棒跑直道，能明显看出来三班领先。

　　三班同学士气高涨，加油声震耳欲聋。

　　陈漪也不禁被这种氛围感染，跟着前边的同学一起喊。

　　人群都聚集在看台前的栏杆处，陈漪一人孤零零地在看台高处。

　　虽然前面喊声震天，但陈漪还是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加油”声。

　　轻轻的，孤单的，还稍显尴尬。

　　她不由得闭嘴收声，只是目光追随着赛场。

　　第二棒三班一直领先，然而，第二棒和第三棒交接时出了意外。

　　三班的第三棒接棒时太过慌张，急着往前跑，后边伸出的手没能握住交接棒。

　　“哐”的一下，交接棒落在地上。

　　这一失误同学们看得清清楚楚，纷纷懊恼地惊呼。

　　好在第三棒反应迅速，立马捡起交接棒，恢复奔跑状态。

　　但已经有两个班级完成弯道超车，第三棒结束时，三班已经落到第三。

　　许丞成了最后的希望。

　　***

　　“许神加油！许神加油！”

　　“许神飞起来！”

　　“三班冲呀！”

　　助威声不绝于耳。

　　陈漪紧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看到许丞成功拿到交接棒时才稍稍松口气，下意识用手拍拍心口。

　　许丞拿稳交接棒后瞬间加速，双腿飞快地交错运动。

　　如影，似幻。

　　很快，许丞超过一人，三班目前位居第二，与第一只有短短一米的差距。

　　许丞的超车又让三班看见胜利的曙光，人群中的加油助威声更加热烈。

　　陈漪看着许丞飞奔的身影，也不由得用力喊：“加油！加油！”

　　她还是没有喊出那个名字。

　　但“许丞”两字却在心里随着陈漪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最后二十米，许丞又加速了。

　　很快，距离第一名只有半米。

　　他拼尽全力，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直至慢慢重叠。

　　剩下五米时，许丞的身影率先冲出，然后一路领先，跑过终点。

　　三班重回第一。

　　观战的人群里瞬间爆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欢呼。

　　“第一第一，我们班第一！”

　　“牛逼牛逼！”

　　“许神六到飞起！”

　　比赛结束后，三班还是一片沸腾，挤在栏杆前看终点处的情况。

　　远远看到接力比赛的运动员开始向操场外走，高一各个班都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三班的尤其热烈，经久不息。

　　许丞走在四个人的最前面，一出操场就有男生跑过去接他。

　　他笑着把手里的号码牌扔过去，大摇大摆地往看台上走。

　　从操场到三班看台，有一段距离恰好在陈漪的视线盲区。

　　等接力队伍的四人再出现时，变成于寒走在最前面。

　　陈漪看到，他手里除了自己的衣服，还拎着一件黑色套头卫衣。

　　好像是许丞那件。

　　陈漪的心莫名松了一瞬，她看着明媚的阳光，心想天气真好。

　　很快，其余三人也走过来。

　　许丞和第三棒走在后面。

　　第三棒在和他说着些什么，许丞提起衣服擦下巴上的汗，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伸手把左臂搭他肩上，两人说笑着并排往前走。

　　曲晚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正和一个别班的女生在说话。

　　她手里空空，没有卫衣，神情一如往常。

　　但许是那女生和她关系很近，两人说话时脸上都带着笑意。

　　***

　　见许丞过来，大家又响起一阵掌声。

　　谢他力挽狂澜。

　　许丞大大方方地走到人群里，笑着问：“哪位给赏口水喝？”

　　一男生赶紧从前面的桌子上拿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双手递给许丞：“来来来，许神请受小弟一拜！”

　　许丞接过水，说了句“德性”，拧开后仰头猛灌半瓶水。

　　众人又笑作一片。

　　***

　　十一点，学生的所有比赛项目就结束了。

　　接下来是万众期待的教师健康跑。

　　健康跑的距离是两千米，也就是绕操场五圈。

　　大部分老师都是三五成群地匀速慢跑，还有些甚至直接就在健步走。

　　但同学们抢位观看的热情不亚于刚刚的接力赛。

　　陈漪仍远远地在站在看台高处，宁芯对此兴趣不大，也过来陪她。

　　许丞直接坐到三班搬出来放水的课桌上，手里玩着矿泉水瓶，兴致勃勃地看着跑道。

　　于寒见他这表情，直觉——

　　要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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