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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黎乔径直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卧房,他顾不得一路走来下人的眼光,也没有去思考这样做会惹来怎样的非议。他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温澈又受伤了。就在他带人回来的第二天,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对方的时候,甚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黎乔把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回头招呼医师上来给他看伤。
胡医师无奈,这小奴隶伤得也不重,看二公子一脸严肃,倒是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给平安使了个眼色,平安何等机灵,朝他使了个眼色,乖乖驻足在门外,不来触公子的霉头。
胡医师:……
行吧。
又装模作样给人上了一遍药,胡医师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两人。
黎乔凑近去看,那个少年紧闭着眉眼,睫毛簌簌微颤着,比起清醒的冷冽桀骜,此刻显出几分柔软来。黎乔心里更加愧疚,温澈此刻还是个孩子,他之前确有心防着对方,但此刻只剩下心疼。
温澈醒了过来,他只晕厥过去了一小会,但是他一路都没有动。
又是这些贵族恶心的把戏。他已经见得太多了。
他在云香水榭待了三年,老鸨见他长得好,曾经也把他想让他挂牌,该见的,不该见的,温澈都见过了。那些贵族们贪婪的眼神,让他连在梦里都几欲作呕,今天见到的那个女人也不例外。那养身狂热又高高在上,仿佛他们看得不过是一件物品,一头牲畜,但绝对,不是看着一个人。
他曾经作为小厮伺候过一个云香水榭的姑娘。她叫做念儿,美丽,聪慧,小小年纪就懂得迎来送往。但对温澈这个更年幼的孩子,念儿总是怜惜和照顾的。特意留下的饭食,和鸨母的种种周旋,在自身朝不保夕的情境下,念儿还照顾着他可怜的自尊。温澈虽然性情冷硬,但并非不知好歹,时间久了,他也渐渐对这个姐姐也多了几分依赖。
后来念儿消失了。
鸨母说她遇上了贵人,被赎身接回了府。那个贵人花了很多钱,那是念儿在云香水榭十年都赚不回来的数目,看起来是把念儿放在了心上。
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也就是这微弱的希望,让她们苦苦熬着,盼望着,也能有这样一个人,救她们脱离苦海。
但是几个月后,念儿又出现了。彼时她已经得了重病,一卷铺盖被丢在了深夜的街头。鸨母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让人把她抬了回来,扔在后院自生自灭。
也许只有三五天,也许半个月,温澈已经不记得念儿挣扎了多久。她病得迷迷糊糊,全身很多地方都长满了烂疮,没有人敢接近。只有温澈,每天去给她送水送药。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睡着的,但一直做噩梦,惊叫着醒来,看见温澈就又哭得肝肠寸断,不多久又昏死过去。
温澈从她断断续续的梦魇和诉说里知道了念儿的经历。一开始,那个为她赎身的贵族确实对她很好,这让念儿也逐渐放下心防,她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想与他双宿双飞。但好景不长,那位公子很快另结新欢,他家资巨万,地位显赫,又岂会为一个青楼女子驻足?当时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成了空中的飞花,最终是要零落成泥碾作尘。
腻了以后,他将念儿转手送给了一个朋友,换取了朋友的另一个爱宠。念儿这才如梦初醒,贵族们常常玩着这样的互换游戏,乐此不疲。
那位朋友却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阴私爱好,念儿在他手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更令人绝望的是,她曾经付出真心的人,竟然将她弃之如敝履。在巨大的打击下,念儿开始神志不清,直到染上恶疾,被赶出府门。
念儿很快死在了那个寒冷的春天,鸨母让人一卷破席把她丢去了乱葬岗。至此,世上再无这个人的踪迹,尽管她只有不到十八岁。
奴隶在贵族的眼中,和猪狗牛马无异。
这是温澈早就知道的道理。
可笑的是,就在昨天,他还以为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他救了他的命,亲自照顾他。温澈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但如今他还能不明白吗?今天的这一幕或许也只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一个游戏。贵族身上流的血,都是一样的肮脏。
温澈只觉浑身都在发抖,血液里叫嚣着沸腾的杀意。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就像这么多年来经常做的那样。他还太弱小了,他什么都做不到。
黎乔全然不知对方的想法。他见温澈睁开眼又闭上,紧咬牙关,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只以为他是被吓坏了。
他哪有什么哄孩子的经验,一时惊得手忙脚乱,只得将人扶起来揽在怀里,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尽量放轻了声音道:“别害怕,没事了。”
温澈愣了愣,鼻尖是一股清冽的冷香,周身都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呵,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这是云香水榭最基础的训奴方法了。温澈冷哼了一声。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才让人有机可乘。放心吧,以后你就住在兰院,没有人会再伤害你。”黎乔叹了口气。
温澈挣了挣,他放开了人。正好平安在外间通传,说厨房送了少爷要的东西。
黎乔应了一声,平安进来放下了一碗粥又退了出去。鲜嫩的鱼肉,白糯的米煮得软烂,几丝葱花勾的人食指大动。
“你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少年眼神明亮,舀了一勺粥递到了嘴边。
温澈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就在黎乔皱眉,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张开了嘴,把粥喝了进去。
黎乔愣了愣,他能明显感觉到温澈对他的敌意。明明昨天救回来的时候,这小狼崽子还算温顺,这会又一副随时要咬人的模样。
吃完了粥,温澈躺了下去,翻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黎乔:……
这是生气了?
胡医师说了他受得伤不算重,但是还得好好养着。黎乔叹了口气,这真是请回来个祖宗。
“你好好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你。”
他出了门,只见外院胡医师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是温澈的伤有什么不妥?”黎乔皱眉。
胡医师左右看了看,见确实无人,才上前低声道:“二公子,这位……这位小公子的伤,我昨天就已经发现端倪,但是没敢确认,回去之后和师傅商量,这位小公子确实是中了毒。”
黎乔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中毒?可知是什么毒?”
胡医师踌躇了半晌,道:“恕属下才疏学浅,一时无法分辨,但是他脉象非常古怪,我昨日金针验血,又连夜请了师傅参详,师傅他老人家说,说……”
“说什么?”黎乔不耐道。胡医师的师傅是宫中太医,见多识广,若太医都觉得棘手,那……
“师傅说,小公子体内恐怕是有两种毒,一种凶悍霸道,一种则较为温和,本来他中了任何一种都是必死无疑的,但这两种毒相克,却又给了他一线生机。”胡医师解释道。
黎乔一愣,两种毒?他上一世从不知道自己救回来的奴隶竟然还中了毒,这么一个奴隶孩子,是谁给他下的毒,这毒如此凶险,温澈又是怎么解的呢?
胡医师又解释了半晌,黎乔总算是明白了,按照王太医的推测,温澈本中了毒,已命不久矣,但是又有人给他下了第二种毒,这才堪堪救回了他一条小命。现在两种毒在他体内达到了某种平衡,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到那个时候,恐怕是华佗都难救了。
“可有解决的办法?”黎乔问。
胡医师点点头:“现在只能用药压制毒性,但若要根除,必须要找到这两种毒的药方,又或者……”胡医师欲言又止。他今天说的已经太多了。但是医者仁心,对他来说,奴隶也好,贵族也罢,都是一条生命,更何况那个少年长得如此出色,他也不能免俗地动了恻隐之心。只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温澈的一切下场,其实都要看黎二公子的选择。
“宫中有可解百毒的灵丹名唤凝碧,是前朝神医所留,如今不过寥寥几颗,想要得到,恐怕难如登天。”
黎乔皱了皱眉,凝碧丹珍贵无比,大楚建国以来统共也没用过几颗,都是皇帝自己用的,连皇子都不敢肖想的神药,更何况区区一个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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