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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报复
林韵以为督公为小心谨慎、言辞得当之人,全然忘却他深情表白,强抱强吻之事,自然不会将红玉去浣衣房取衣裳却掉入染缸与督公联系起来。
化雪之时,寒意更浓,地面冰裂成纹,美不胜收。
林韵虽是落魄潦倒,到底仍贵为太妃,冬日衣衫换洗不如寻常勤快,到了日子也要送去浣衣局,这宫殿里除却林韵与悄然藏匿于此养病之人,只余红玉。
这送衣裳的活计本就是红玉份内事,正巧和昔日旧敌分隔两处她求之不得,提了筐子走得焦急,裙摆掀起露出了里裤,多了几分狼狈。
林韵负手站立,远送红玉,未披披风,未执暖炉,大拇指上指甲圆润光滑,此时却嵌入皮肉。
即便心里想要原谅红玉,可那一番话依旧如同毒刺入体,时刻刺她一刺。
姐妹情全然是她一厢情愿罢了,这深宫里所余不过互相残杀。
冷梅香沁人心脾,由远而近。
当初林韵展开为凌霄披盖的披风轻巧地落在肩头,他的声音清丽淡雅,如雪山孤云,缥缈动听:“化雪了,开着门记得披披风。”
林韵转而望他,于脑海中刻录他的眉眼,染了凤仙花的指尖由袖中伸出,像是要摸索牵拽一二,最终于迷惘停滞之时被他抓握住白玉似的指尖。
林韵手若柔荑,肤如凝脂,齿似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回眸,万物失色。
她,气质胜过兰花,静若玉石,动似游龙。
若不是因着这林氏女儿的身份,又怎会落得个远居偏殿的凄惨下场。
垂目之际,两手指交叠,冰火两重天,如梦如幻。
林韵被他拽入怀中,耳侧心跳凌乱,并不康健,梅香清冽悠远,听着却心安,另一只手抚上他心头,顺时揉抚。
她说:“愿时光静止,你我如旧。”
他虽已为宦,依旧为血气方刚的男儿,听了这番话心绪荡漾,却又不愿在此时展露稚气,只弯腰抵颔于林韵肩上。
他不刻意调控声线,多了几分尖涩,情谊真挚,只是此时所说让林韵不知所云:“我知晓你想了些什么,今日你定会满意。”
她一只粉拳被包裹于他手中,另一手被按于心口,指下心跳时而平缓、时而急促,再看他面颊,紫中带白,白里透青。
林韵自知疯癫,如此草率要与他喜结连理,这人城府颇深,如雾如烟,又是个残缺不全的身子,回神之后又生悔意,只得说些谎言。
此时一道灼热视线烘烤林韵,微不可闻的叹息传入耳中,他踉跄后退几步,脸色变得淡白,眼尾红染,委屈异常:“韵儿,你为何不心悦我?”
林韵提裙欲走被牵住衣摆,他一头栽入她怀内啜泣控诉:“你说的不作数了吗?说好要护着我的,我信了。”
林韵不为所动,好似之前一番要嫁与他为宦妻之话并非出自她口,一切全当玩笑笑罢了,她身形微晃又退后半步,指绕丝帕擦去他颊上余泪,话说得生硬。
“身子好些了早些回去,总在我这儿窝着也不是妙计。”她离得远,话说得冷硬,眉心凝聚、双目炯炯,不容抗拒。
只见凌霄指握成拳,双目黯然无神,挤眉弄眼半天也未说只言片语,拂袖而去,只留房门大开,乱云如兽,风卷残雪。
如今失鹿共逐,海内鼎沸,她与他也将各显神通,掀风作浪。
强者自然不会再因蝼蚁潸然泪下,红玉带了一身狼狈回来之时林韵正坐于梳妆台前抹胭涂脂,看她浑身湿透并未回转,只于八角镜内以余光瞥之。
“红玉快去换了衣裳再来。”林韵尾指翘起,镶珠甲套于镜上折光,在墙上印下小圆光斑,红纸抿于唇间,笑不露齿。
林韵发浓如瀑,发鬓如云,银梳理发,只钗水晶簪,其色如寒冰,其质脆硬,映物随颜色,触之寒凉。
她梳妆复出之后心境复杂,既为红玉罪有应得沾沾自喜,又因红玉明面上是她的人要出一口恶气。
林韵戴着长甲套的指勾于颔上,并不拘禁的坐着,绣花鞋上流苏随她晃动足尖来回摆动,见红玉回来张口问来:“是谁推你入了染缸?”
红玉扑上来抱了林韵的膝盖,俯身于她膝头啜泣:“是玉贵人的丫鬟珠儿,这日子要怎么过?”
林韵不动声色地抽出腿来,拽了红玉的手腕往外走,看不出她不是全无心机,之前皆是隐于深宫后院明哲保身,倒像是要转变成跳脚公鸡的跋扈太妃。
红玉被拖拽着走,脚步拖沓,满脸茫然无措,反观林韵志在必得,这深宫里不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更不缺少眼观鼻鼻观心之人,这一次红玉彻底摸不清林韵的套路了,步伐凌乱。
林韵偏头隐藏唇边怪笑,状似没心没肺,步伐又快了几分,倒像是有意与红玉作对,若是此时同乘一马,她定要快马扬鞭。
乱云薄暮,急雪风舞。
染尽宫人与妃嫔鲜血、历经血雨腥风的后宫终要因“染缸”之祸开始翻天覆地。
耳侧碎瓦碰撞,抬头只见一黑影掠过,林韵顿了脚步,只觉着那背影甚是眼熟,似是督主,这人之前还呕血高烧,如今又飞檐走壁,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红玉之视线随林韵由下而上,并未看清那人真实面目,想悄然抽了手腕却被林韵陡然紧握,凌厉在林韵眼中转瞬即逝。
此时即将行至玉贵人所住的玉林轩前她又改了主意,红玉的事先行放上一放,既然她非要上报自己所作所为,那么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就将她拴在身边,量她也逃不出她的火眼晶睛。
玉林轩往西便是林韵在宫内唯一的妯娌—淑太妃,先帝驾崩之后妃子们无处安放,只有封了品阶的妃子依旧持有俸禄勉强过活,但这淑太妃从来不缺银少两,日子过得舒坦。
同在深宫自是没有倾心相对之人,林韵知晓如何骗过禁卫军走出宫墙玩乐、笙歌,而她淑太妃不缺银钱,合而不同,互相利用。
林韵随意拍落肩头飞雪,侧目问红玉:“我今日可美?”
红玉此时定是完全摸不清林韵的套路,一时间将惊愕的神情由双目之中流泻出来,囫囵应着:“美,小主自是极美的。”
林韵知晓她口不对心,吃里爬外,有意给她一些警告,给她指派了活计:“听闻太后喜收器乐,你且回去把我珍藏的鹤轸送去。”注释:鹤轸(古琴)
红玉能不动声色地隐于身侧多年,自然是聪明人,见她提起太后身形微晃,只得慌忙低头隐下掩盖双目之中所含惊愕,恭敬地迈着小碎步离去。
红玉袖中甲套划着掌心,目色凝重,这跟了十多年的丫头,即便心思不纯,还是不忍下手,当日义愤填膺地要让她毁于一旦,这大好良机近在眼前,她倒是再度心软,又放了她一马。
手指于袖中摩挲,指尖夹一挂紫色流苏的八角银面镜,林韵仔细瞧着自己这上了浓妆的假面,眉尾被青黛勾至云鬓,唇红赤白,双目之中不留情绪,脸颊自带假笑,从前以为红玉是身边人,一朝督公贸然出现,去了她的遮心术,这些人总要为难她一个弱女子又是为何?
只因为她出身于林家,便要一生背负勾心斗角,永无放下心房那一日。
他们一个个都好狠的心,逼她双手染上鲜血、草芥人命。
她心口剧烈起伏,心绪久久不得安宁,竟不知那银面八角镜已经由她手中脱落,四分五裂隐于积雪中,雪光照耀,片片碎片皆投射她烈焰红唇,讽刺异常。
那淑妃生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向往策马奔腾,自嫁与先帝后与爱驹分离,便令人杀了爱驹,以腿骨为柱,头骨为筒,尾毛为弓弦,制成二弦琴,林韵迈步叩门之时她一曲终了,一个抬手,一个走出宫殿透风,撞了个满怀。
冬日寒冷,本朝妃子尚且闭门不出,她们这些前朝遗妃更是没有走动,淑妃见来人是林韵惊喜不已,让宝珠泡了羊奶茶款待林韵。
这淑妃的屋子烧着上等的红螺碳,就连烤手的暖炉也是镶嵌金银的,林韵垂眸收敛真实情绪只文绉绉地开了口:“暖炉檀香溢罗幔。”
淑妃屏退宫女,上前执起她的手,看似坦荡,谁又知晓是否怀有异心:“好妹妹,你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外面这风雪这般强劲,也不怕冻伤了身子。”
林韵抬眸将自己那来处不凡的步摇拔了下来塞进淑妃手里,装出情真意切的样子出来:“好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我想修缮宫殿,那屋子牌匾歪斜,门破窗漏,实在是住不得人了,只是我人小言危,在太后跟前说不上话,实在不知该当如何?”
这深宫果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地方,与太后正面交锋前林韵倒是高明地找了个靠山,来自于科尔沁大草原的淑妃,就连先帝在世之时都卖她几分薄面,太后自也是忌惮她的母族势力的。
这前脚送了礼物讨太后欢心,后脚带了人有事相求,她林韵果真不肯吃亏。
这一点上倒是与那方才还见到的飞檐走壁之人不谋而合,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淑妃听了是这等小事,爽快应了,倒是没在意林韵就巧妙逃避她最是不喜喝的羊奶茶,唤着宝珠让她取披风,准备即刻启程,与她同去太后寝宫拜见。
林韵与淑妃手挽着手,继续说着她诱人的筹码—她听闻游街夜市里添了新吃食,等雪停了便带她遛将出去饱餐一顿。
淑妃爱美食,人尽皆知。
只是知晓她真正所爱不是美食本身而是享受大口撕扯牛羊、爽快喝酒的唯有林韵尔尔,互相利用一二定是彼此心知肚明,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即日起,林韵便要借刀剐人,正经淌了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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