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酒屋

　　喝完粥已经不早了，赵晨知道现在去上班肯定会被苏莉刨根问底追究原因的。跟旷工相比，面对苏莉的那张脸，赵晨更觉压力山大。
　　徐来生把水跟药袋拿来的时候就看见赵晨收拾东西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怒火一下就腾了起来，这个女人就这么想回到那个不安全的地方吗？她难道不清楚昨晚她差点就被那个该死的男人伤害了吗？！
　　徐来生把东西重重往床头柜一扔，哐当一个声响把赵晨吓一跳，皱眉刚要问徐来生怎么了的时候，就被徐来生紧紧钳住双手，整个人一下被压在了身后的那张大床上。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你就这么着急要回那个破地方？”徐来生吼道：“你知道不知道昨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三个接连的问句，句句透着徐来生压抑的怒气，他也不知道是在气自己没有保护好赵晨还是气赵晨把自己过得那么惨，又或许是两者都有。
　　徐来生不提还好，一提赵晨的眼眶就是一红，昨晚的恐惧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噩梦，但是赵晨不想跟徐来生谈有关昨晚的事情。
　　确实是自己少了一个心眼，早应该在林小萍搬走后的那段时间自己就该知道的，明明有了怀疑，却在忙碌的工作中依旧相信人性本善。
　　赵晨承认自己是很蠢，自己可以被任何人看不起，就是不想让徐来生看不起，这是赵晨在徐来生面前能守住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所以，面对徐来生的怒气，赵晨歪过脸，嘴硬道：“不管我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你放开我。”
　　“不放！”徐来生在气头上，直接驳回。
　　本来就委屈的赵晨被徐来生莫名其妙的怒气震得更加委屈，身子一软放弃道：“是，我生病着反正也没什么力气能反抗你……”
　　徐来生是在起头上，却没有失去理智，看着红着眼睛的赵晨，徐来生知道自己被误会了，他不喜欢这样的气氛！
　　深吸了一口气，徐来生松开钳制住赵晨的手，他将头埋了很低，连声音也带着一丝苦笑，“遇见你我的冷静真是丢得一干二净……明明是因为担心才想把你留在身边的……”
　　这就是他那么生气的最终原因？因为自己差点受到伤害？明白这一点后，赵晨真是被徐来生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打败了，连关心人的心意都藏得那么深，还是用最差的表达方式生气办法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原来还有人这么担心自己，赵晨的鼻子一酸，泪水无声中再次涌了上来，重新遇到徐来生后赵晨觉得自己的泪水真是像失控的水阀，说来就来。
　　想明白后，赵晨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用自己柔软细嫩的手抚上徐来生的脑袋轻声道：“我是因为急着回去上班才要走的，不是因为讨厌你……”
　　赵晨的温柔解释让气头上的徐来生一愣，随即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他抿了一下略显单薄的嘴唇低声道歉：“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
　　“好吧，原谅你了。”赵晨哼了哼还不通畅的鼻子道：“你要不要起来，这个姿势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虽然赵晨这么说了，但是徐来生却没有起身，反而在赵晨一侧又空又大的床铺上躺了下去，他轻声道：“就一会儿，等下还要去买电风吹。”
　　赵晨不满地在徐来生的怀里挣扎了一下道：“喂！我都说了我还得去上班的，已经旷工一个早上，再不去上班我会很惨的！”
　　徐来生却不管赵晨的挣扎，依旧抱紧了人，他闭着眼淡淡道：“不会，已经给你请假了，一周时间足够你好好休养身体了。”
　　“什么？！”听到徐来生居然帮自己请了一周的假期，赵晨欲哭无泪，“一周的时间啊！完了，我的年终奖没了！”
　　听着赵晨肉痛的哀嚎声，徐来生一笑，把人往怀里一压，淡定道：“只要你把身体养好，我还你十倍年终奖。”
　　十倍啊！好心动！赵晨的眼睛亮亮的，她小声道：“真的？”
　　真是太可爱了，徐来生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变态似的一时生气一时高兴的，但是他却很享受当下，他嘴角一勾，回道：“君子一言值千金，再说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晨在徐来生的怀里抬起头，因为一夜照顾自己，一早又忙着给自己熬粥，看着徐来生下巴上长出的胡渣，赵晨想起以前的徐来生还用不顺刮胡刀，有时会把自己的下巴刮出一个小伤口。
　　这么多年那些小伤疤早就不见了，但是胡子依旧会长，想来徐来生现在用刮胡刀是顺得不能再顺了吧。
　　“看什么？”感受到赵晨的视线，徐来生张开眼就见赵晨呆萌的表情，便轻声问道。
　　赵晨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手去摸徐来生的下巴，来回摸了两下后，赵晨轻声道：“扎手。”
　　闻言，徐来生嗯了一声，他知道赵晨说的是什么，十六岁的徐来生也长胡子，只不过现在跟青年时期的他们已经很不一样了，以前一些克制的不能做的事情现在都能做了，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是成年男女。
　　亲密相拥的的身体，胶着的视线，充满了暧昧气息的氛围里，徐来生低头缓缓靠近赵晨。就在两人的唇要触碰在一起的时候，徐来生放在桌上的手机“滴铃铃”响了起来，是提醒赵晨吃药的时间到了。
　　原本还有些意乱情迷的赵晨在铃声中一个激灵，她一下从徐来生的怀中滑出，提醒道：“我吃药了，你快去买电风吹！”
　　因为头发还没干，就算赵晨很困徐来生也不让她带着一头湿发去睡觉，出门前徐来生道：“大哥的房间是那边最后一间，除了那一间，其他你可以随便看。”
　　“杰哥哥的身体现在有好一点没？”赵晨直到徐军杰的情况，也知道徐来生的辛苦，他的一手好厨艺就是多年锻炼出来的。
　　“嗯，他现在是XX大学的特聘教授，一早就出门上课了，晚点你们会见到。”
　　“杰哥哥这么厉害啊，是教哪一方面的？”赵晨所在沙发的一角，由衷感叹道。
　　“梵文专业，你知道他很早就喜欢佛教文化。”
　　“梵文？”学习成绩一般般的赵晨睁大了双眼，呆呆道：“我们国家还有这种专业啊……”
　　或许是药性的作用，赵晨靠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虽然跟徐来生对话，但是却是满脸的困意，见此，徐来生摸摸赵晨的脑袋，轻声道：“实在困就靠着睡一会儿，我会尽快回来的。”
　　赵晨是真的困了，不管有没有徐来生在身边，她都觉得非常疲惫，就好像这么多年被她压抑的瞌睡虫一下都苏醒一样。
　　睡得昏昏沉沉中，赵晨做了一个梦。
　　那是大黑离开那一天的下午，阿秀把大黑小小的身子放进一个乌黑的木盒子里，安置妥当后就带着赵晨出了门。
　　路上，赵晨问阿秀要去哪里，阿秀说，“赵家历代饲养的黑猫死后都有安置的地方，我们现在就是去那个地方。”
　　以赵家姓活十六年的赵晨还是第一次知道黑猫在赵家有那么高的地位，虽然有点不解，但是赵晨却很快就接受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自己能看到的东西，别的小孩都没看到，自己的从出生就有一个酒葫芦瓶，而别的孩子就没有……
　　公车停了又走，走了又停，渐渐的周围高大的树林更多了，雨后的空气里满满的都是清新的味道。
　　一个小时后，坐在窗边的赵晨看到公交车驶过的时候，路边竖着一个方向牌，上面写着：普乐寺。
　　对于青城最出名的寺庙赵晨只听过名称，却一次都没有来过。进入山门后，走在清幽的石道上，赵晨跟着阿秀一路穿过正殿又走过偏殿，熟练的脚步一次就没有停顿过，这让赵晨不由感到奇怪，更奇怪的是庙里的师父看到阿秀居然没有阻止反而都对着阿秀轻轻点头，仿佛都认识阿秀一般。
　　普乐寺依山而建，半走半爬，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赵晨已经累得只喘气了。看着眼前明显处于普乐寺后山上的古老建筑，赵晨呼了口气终于开口问道：“阿秀，我们要把大黑安放在那里吗？”
　　赵秀芝帮赵晨把贴在额角上湿透的小碎发勾开，然后拉住赵晨的手边走边道：“你长大了，家里的事情也应该了解了，至于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不会去干涉，毕竟时代在改变，你们年轻人的观念也跟以前不一样。”
　　赵晨知道阿秀只有小学毕业，年轻是的阿秀是怎么样的赵晨不知道，但是自赵晨记事从阿秀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赵晨顾自想着门后会是什么，直到阿秀推开红色的木门，一排排一座座的牌位密密麻麻的展现在赵晨的眼前。
　　“看好了，这是我们赵家的历史。”阿秀让目瞪口呆的赵晨跪在右边的蒲团上，而她自己去供桌上抽取六只回魂香放在烛火上点燃后，三只自己留着三只交给赵晨，并且对赵晨道：“给祖先门烧炷香，告诉他们你叫赵晨。”
　　接过香的赵晨哦了一声，在阿秀的指导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后，对着头顶满满的牌位道：“祖先们，赵氏第七十七代孙赵晨来给你们请安了。”
　　在赵晨的那三只回魂香插在香炉后，原本寂静的空间里却渐渐起了风，而且风力越来越大，直接将屋内的蜡烛全部吹灭，赵晨看到那些牌位在风力的作用下剧烈晃动起来，且发出“哐哐哐”的巨响。
　　从小就能看到鬼魂的赵晨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也不禁有点害怕了，她缩着身子悄悄往阿秀的身边靠去。
　　相比于赵晨的害怕，赵秀芝对面对着一切却神色如常。每一代的赵氏女孩都会在这里接受来自祖先的测试，据说越有天分的酒女祖先的反应就越大，赵秀芝还记得自己年少时接受测试时，只有发尾被一阵清风吹动，而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赵晨的母亲那个时候稍微强一些，供桌上的一对蜡烛被吹灭掉。
　　因为赵晨一直以来从酒葫芦里摇出来的酒都把那些鬼魂吓跑掉，赵秀芝还以为赵晨的天分不怎么样，但是如今祖先们的大反应，让赵秀芝既高兴又忧心。
　　温柔地抚着赵晨的脑袋，赵秀芝解释道：“别怕，这是祖先们在跟你打招呼。”
　　赵秀芝的话音落下，果然周围的大风渐渐平息下去，直至恢复原本寂静的样子。赵晨一直觉得自己算是同龄人中胆子最大的，但是真没想到不怕鬼魂的自己居然会被自家的先祖给吓到，赵晨呼了口气仔细看着那一排排的名字，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最后的一个牌位上，牌位还很新，而且上面的名字让赵晨想转开视线都不能，因为上面刻着：赵青丽三个字。
　　对于母亲赵晨是一点都没有记忆的，阿秀说母亲把刚出生一个月的自己交给阿秀后出门办事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后来接到母亲死亡的消息。
　　阿秀很早就跟赵晨教育过，赵家女子出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是常事，让赵晨要学会接受。但是说实话接受过现代教育的赵晨是不想接受那种观念的，为什么明明知道前路有危险却还是要去走呢？难道就不能有其它可以规避的方法吗？
　　赵晨盯着母亲的牌位看了许久后，开口问阿秀，“阿秀，你说刚才那些风里有没有一道是来自母亲的？”
　　赵秀芝没想到赵晨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还以为一手养大的孙女对自己的母亲是没有什么情感的……但是那些真实的事情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至少要进一步调查之后。赵秀芝敛了敛微颤的睫毛，稳住纷乱的思绪肯定道：“自然是有的！”
　　阿秀的语气那么肯定，赵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是轻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么安静的赵晨让赵秀芝不由微微动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一个微小的表情赵秀芝都能看清。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赵秀芝看着自己唯一一个女儿的牌位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阿晨长这么大一直很活泼开朗，也没有跟我打听过你的事情，但是你应该知道的，你的女儿有多想你……”
　　虽然知道自家对黑猫一直很尊重爱惜，但是见到那一排排跟祖先门差不多的牌位时，赵晨的内心还是被震撼了一下，静静带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通的赵晨开口问道：“阿秀，咱们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啊？”
　　普通人家不会给家养的猫置办这么正式的灵堂吧。
　　“不急，以后你都会知道的。”赵秀芝说罢，指着供桌底下的一个黑色盒子对赵晨道：“你去把盒子打开。”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赵晨单纯的脑袋已经有点负荷了，所以阿秀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赵晨刚把盒子打开，忽地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向赵晨的胸口。
　　被吓了一跳的赵晨，大声啊了一声，手忙脚乱中接住一只全身通黑的小猫。
　　“给我的？”把小猫抱在怀里后，赵晨疑惑问道。
　　“嗯，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赵家每一代都有自己的黑猫？”
　　“嗯。”
　　“母亲也有？”
　　“嗯。”
　　“那怎么没见到那只黑猫？大黑是阿秀自己的猫吧？”
　　“死了，跟你母亲一起的。”
　　……
　　临近午时，赵秀芝带着赵晨去寺里吃斋饭，路上祖孙两人一问一答，听到后面母亲的猫是跟母亲一起死了之后，赵晨的脚步渐渐停下，她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两步的阿秀，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害怕。
　　但是那丝害怕还没到达赵晨的思考神经，怀里的黑猫却突然“喵呜”的叫了一声，而且有了一个开头后，接下来就一直“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晨……晨……赵晨……”梦中的赵晨恍然听到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赵晨张着耳朵仔细听了听，这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猛地，赵晨一下睁开双眼，她看着徐来生近在迟尺的俊脸愣了愣，缓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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