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火

　　夏天总是过得很快，王爷稀里糊涂就把自己交出去了，而那个欺负他的人却在他身旁睡得安稳，眉眼间的风霜只细细留下痕迹，身上的伤痕却叠了又叠。

　　那日在暗卫处，阴暗的环境和那句风轻云淡的“在下把王爷给予我的所有都刻进了心里，时刻都准备好为王爷而死……”

　　那段随意敲定的铃音，那瓶尚未开封的解药，本质上都和那张帕子一样，都是偷来的，所以林刃一开始就没有要拥有全部的打算。

　　王爷命王叔取了新制的暗卫解药，当下就送进林刃嘴里还恶意地咬了林刃的下唇，腥甜的血渍换来了更缠绵的回应。

　　这是王爷下达多年的命令，林刃最终还是依着王爷的命令去做了这件逾矩的事，王爷光滑的指尖摩挲着林刃的耳尖。

　　林刃耳尖红了又红还是在王爷分外靠近的微笑里沉醉下去，如此这般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秋风悄然而起，林刃还未睁开眼便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又突然醒来松开了手，王爷眉尖一挑伸手握住了那只要逃走的手，微凉粗糙的触感与掌心的温度相融。

　　“都第三次了还躲什么？”

　　王爷的声音依旧冰冷而威严，只是那尾音似有若无的沙哑无力，林刃抿着泛白得唇不说话，要是让旁人看了去，还当被欺负的是那小暗卫。

　　事不过三，林刃都冒犯了三次还是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身上的奇毒一日不解，内力蓄了又散，他始终是个半残的瞎子。

　　王爷温热的手慢慢牵着他坐起身来，前两次王爷都动弹不得，本就不愿再进行抑制，昨夜还是被迷了眼，极近内力去克制毒素侵蚀理智，林刃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王爷的手有些发颤。

　　他现在居然习惯王爷牵他的手了……

　　吃过早饭趁着王爷去处理公务，林刃摸着桌沿往前走了几步又把手从桌子上挪开，脚步无声无息地靠近角落的盆景，轻咳了几声就弯了腰。

　　尚未长出绿苔的那一片黝黑的土壤上隐约覆着一层鲜亮的水光，只消一刻便恢复了原样。

　　老人来的时候只带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药箱，苍老的手搭在林刃腕上愈合的伤口，王爷在一旁说是处理公务，却还是偷偷看了又看。

　　后背被猝不及防拍了拍，林刃身形一颤，王爷蹙起眉看着林刃偏过头，苍白的唇染上血丝，门外照进的光勾勒出过分完美的侧脸。

　　程老先生沉吟了一会，伸手拿了一瓶药径直抹在林刃脸上，林刃下意识一躲却被老先生钳制住，就这灰色的粉末揉下了白色的一层，王爷站起身来目光深沉，林刃看不到半分王爷诧异的神色，但还是察觉到王爷在向他靠近。

　　脸上似乎感觉不到变化，只是那老先生太过用力，被逼出的淤血怕是要吓到王爷。

　　林刃抬头去看王爷，在老先生慢悠悠的声音里，恍惚看见了王爷泛红的眼眸，那个老先生说：“年纪轻轻又长得好的易容做什么，还有啊那点淤血痛痛快快吐出来不好吗？非要忍着干什么哎……”

　　易容……

　　林刃抿了抿唇伸手拽住了王爷的衣摆，无措地把那点布料攥在手心，声音沙哑，“王爷，可否……借属下一面镜子。”

　　“你又看不见，要镜子作甚？”那老人花白的胡子被吹起，显得颇为滑稽。

　　王爷握住了林刃的手望向老人，语气坚定道：“还是先给他治那奇毒……”

　　“别怪我老人家多嘴啊，这贴身的暗卫易容。王爷就没有一点怀疑？”老人捻了捻胡子老神在在地吟出这句话来，最后一句一字一顿全部落在林刃心上。

　　林刃眉间轻蹙，他自进入暗卫处就没有了过往的记忆，更不知道他为何会是易了容的，按理说易容术最多只能维持一时半刻，但在敌国的晋城山区就流传着可维持十余年之久的易容仙术，号称可改变人一生的容貌，晋城也因此闻名。

　　这些年敌国乔装易容混入的暗探数不胜数，林刃此刻被发现这等精致的易容，很难不让人怀疑。

　　可王爷还是让老人为林刃先解毒，谁知那老人摊了摊手只说他手上并没有解药，要么以毒攻毒搏一搏，要么继续用从前的法子缓解续命等解药。

　　林刃正要说什么，手上一空，门外传来通报的声音，说是礼部尚书之女陈莞婉求见，王爷应了一声便往外走，临了又布下暗卫守住书房。

　　“晋王你这是何必呢？”那老人一改不着调的语气，以极低的声音叹了一口气，“你处心积虑隐匿在王爷身边，落下一身病根，老夫是真真的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这权力江山哪里有眼前人和自己的身体重要啊……”

　　林刃眯起眼来，脸上的神色不变，易容之术只掩盖了他的锋芒，如今被卸下，脸上泛着未消的红依旧能看出优越的容貌，大概是效果随着时间消退，在老人眼中这易容其实早就错漏百出。

　　怕是王爷也早就察觉出林刃的侧脸和正脸反差，只是没有在意罢了，对着一个人看得久了，脸上的变化自然也不那么明显。

　　尤其是林刃如今看不清自己的脸……

　　林刃指节抵在眉心处，思虑过重触发了毒素的蔓延，他只低低说了一句：“我不是晋王，我只是个暗卫。”

　　程老先生啧啧了两声，又给他扎了一针，“老夫在两国间游荡惯了，那些争斗早就看腻了，但王爷如今和晋王站着对立面，老夫劝你还是尽早回去吧，别等王爷动手，到时候可就不是只伤你一人喽。”

　　“我不是晋王，”林刃又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吗？”一道陌生的声响悄然出现，能躲过暗卫藏匿在书房中的绝非俗人，林刃利落抽出剑来，剑锋一偏便落到那人颈脖上。

　　程老先生被护在林刃身后，只眨眼之间便可抹杀那不明入侵者的性命，只是林刃的剑却迟迟有落下，他听出来是虞贵人身边的宫人，王爷还需要宫中的信息。

　　“谁？”

　　“奴是奉旨而来，请晋王尽早回国伏军法。”

　　……

　　王爷归来时书房空空荡荡的，程老先生和林刃都不知所踪，暗卫被全部迷倒，书房的机要文书却一份都没有少。

　　抽出被压在文书下面的加密书信，王爷再次打开那张纸，密密麻麻的字符被慢慢揉皱攥在手心，王爷当即取了令牌策马往皇宫的方向。

　　第二日，举国上下都传遍了王爷即将迎娶礼部尚书之女的消息，而王爷深夜入宫求得圣旨的事也被传开，被写入感人至深的坊间话本。

　　不久便传到邻国，世人皆知江国的王爷对陈氏用情至深，将要举办盛大的婚宴来见证两人结为夫妻，从此白首不相离。

　　而邻国晋王回朝领旨攻打江国的消息在邻国朝堂上引起的轰动，两国寻常百姓却无一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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