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难当

　　叶佻被召唤之前，是被吵醒的。

　　他在水云涧，听到了凄厉的哭声，一连半月，吵得他不得安宁。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按理说，他应该是毫无感觉的。因为他的耳边，每天都萦绕着不同的叫喊，有的求发财，有的求高中，有的求子，诸如此类，他已习以为常。

　　只是这次，他感觉，似乎尤为不同。

　　刚入世时，他毫无情感。直到如今，他已在这世间，不长不短，两万年。他只觉看尽人间冷暖，这次内心触动，是第二次，他隐约觉得，他可能不再是那个无爱恨嗔痴的魂灵了。

　　他喃喃道：“什么仇什么怨？他为何这般难过？”随即情不自禁道：“你为何哭的这样伤心？”

　　他脱口而出。似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坐在地上的男人怀中抱着一具冰冷的尸身，似是已经苦累，低声抽噎，却也叫人十分动容。

　　那男人忽听到自脑中的天外来音，异常震惊。“你是何人？”他问道。

　　叶佻没有回答。

　　坐在地上的男人愣了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哭泣，随即用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快速将怀中的人轻轻的放在地上。

　　随即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颤声叩首道：“您是仙人吗？您一定是仙人！在下左靖堂，这是我的妻，求您救救她！救救她！求您！我左某人，甘愿以命相抵，只求您，救她！求求您了！”

　　他的脑袋一下一下的砸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即便额头出流出股股鲜血，他的脑袋依旧不知疼痛的敲在地板上，将地板晕染出一滩血渍。

　　叶佻见此，皱了皱眉头，片刻，道：“好，我帮你。”

　　门外，成千的民众挤在左府，他们眼中带着浓浓的怒火，叫嚣着请求左靖堂出兵，为他们平定战事。此时，贼首已经攻到了城门，他们急不可耐的，涌向左府，希望他们心中的大英雄能像往日一般，站出来为他们保驾护航，歼灭一切敌人。只是，半个月了，他迟迟没有来。

　　人群中不知谁叫喊了一声：“半个月了。左将军迟迟不露面，莫不是害怕，没有了底气？躲在府中不肯帮我们！”

　　又有人高声道：“不管如何，先进去看看！”

　　“依我看。我们把门砸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

　　“把门砸开！！！”

　　“把门砸开！！！”

　　“把门砸开！！！”

　　“……！！！”

　　叫喊声异常响亮，振聋发聩。其中夹杂着几个不同不同于众人的声音，却终究极其微弱，于响亮的呐喊声中，渐渐湮灭。

　　几个身材略微强壮一些的大汉自告奋勇，不知从何出找来几把锄头铁锹，在众人的注目下，一锤一棒的，狠狠砸在左府那扇鲜红大门上。

　　待众人进入左府，眼前的光景惊呆了众人。只见眼前的左宅毫无一丝气派模样，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残败：破碎的碗碟，残缺的桌凳，倒塌的烛台，和满地的残叶……眼前的一切，都在清晰的提醒这些人，这里的一切，已然不同于往昔了。

　　…………

　　“不要！”

　　“别！”

　　……

　　叶佻脑中只觉脑中快要炸裂，随即叫喊了两声，转醒过来。叶佻呆坐了片刻，随即轻笑道：“这是连睡觉都不放过我吗？”

　　叶佻不易入睡，若是入睡也时常梦及许多前尘往事，一幕幕的在叶佻脑中闪现着。他越是想忘记，却偏偏又在某个时刻，某个片段又这样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自己脑中。

　　叶佻抬起手，怔怔道：“应该快了吧。”

　　一丝熟悉的气味附于鼻尖，异常香甜。叶佻起身下榻，寻找这股气味的踪迹。忽然，他瞥见不远处，原本空空如也的桌案上，放着一白瓷玉器，里面摆满了的模样可人的小糕点。

　　“这…这是？”叶佻道。

　　“马蹄糕？”叶佻惊喜道。自从合虚之境飞升，自己也已许久未再尝过此物。

　　叶佻小心拿起一片马蹄糕，摇了摇它那晶莹剔透的身子，笑道：“好久不见啊！没想到，还能在这看到你。”

　　叶佻将马蹄糕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只觉甜香软糯，香味饶舌，滋味与从前无二，。叶佻当即大喜，忍不住又吃了好几块。

　　“真好吃，一定是又弥下凡带给我的的！”叶佻念此，心下道。叶佻吃了吃食，心情便觉好了许多，遂整理了衣衫去见神尊。

　　叶佻踏入天神殿，只见神尊正端坐在神位上，屏气凝神。叶佻拱手道：“拜见神尊。”神尊听此，睁开眼看向叶佻，便笑逐颜开道：“免礼，业神！”叶佻听此，缓缓直起身子。

　　神尊见此，笑道:“眼下有一事，业神可否帮我解这这燃眉之急。”

　　叶佻道：“神尊但说无妨！”

　　神尊见此，似是在意料之中，随即道：“四方邪气尽出，众文官预测，四大邪魄即将入世，我命你此番前去，搜寻其下落，将其斩杀。”

　　叶佻听此，眼底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神尊见此，道：“待你斩杀了这四邪魄后，便可提升四万年的修为，业神。我的意思，你应当心里有数。”

　　叶佻听此，沉默了片刻，道：“自当尽力而为。”

　　叶佻走出天神殿，又弥便迎了上来，好奇道：“神尊又派你下凡了”叶佻听此，笑道：“是啊。”又弥听此，凑上前道：“这次回来几日你走了之后可没人陪我下棋，也没人陪我喝酒！”

　　叶佻听此，笑了笑。没有言语。

　　又弥知道，叶佻沉默，与平日行径不符，定是心中有事。于是道：“嗯…我可以让金仙陪我，文枢神君也行，实在不行了，我宫里，我上次瞧见有一两个小仙童在偷偷下棋，下得不错，我可以培养培养那两个孩子，让他们陪我解解闷……”

　　“至于喝酒，谁不都能喝吗？你……”又弥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叶佻轻声打断他，柔声道：“老头儿，别这样，我没事。”

　　又弥听此，收了收自己的情绪，看着叶佻。

　　叶佻见此，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今天，谢啦。”叶佻听此，笑了笑，离开了。又弥看着叶佻的背影，道：“我刚才准备讲什么呢，这一伤感，全忘了，果然是年纪大了。”

　　叶佻正走着，隐隐听到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跟着他。叶佻勾了勾唇角，一跃而起，随后稳稳的在他身后站立。

　　那人显然并未料到叶佻此动作，听到声响，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向后看去。叶佻定睛细看，只见一约莫十五六岁蓝衣小少年正眨着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叶佻。

　　叶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穿蓝色衣袍，袖口衣襟处绣着白色仙纹，一张脸稚嫩又青涩，一副可爱摸样，心下道：“听又弥说，前些日子升上来了一个小仙官，想必应该是他了。”

　　未等叶佻开口，那蓝衣小少年便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羞涩胆怯的看着叶佻。叶佻见此，直觉好笑，暗道：“仙界很久没有这么有趣的孩子了。”双手抱胸，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半晌，那小少年才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业神吗”

　　叶佻听此，笑道：“是啊。”

　　“我…我…”他结巴道。

　　叶佻心道：“这孩子，怎么这么紧张啊？年纪这么小，想来是刚升上来的，不太习惯吧！欸。有了！”

　　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叶佻伸出手，神神秘秘得摸出怀中剩下的最后一块马蹄糕放在手心里，半遮半掩递到他面前，笑道：“给你变个法术！看好了！”

　　叶佻移开手掌，只见一小小糕点躺在他手心里，那小糕点晶莹剔透，最顶端还镶嵌着一点殷红，模样十分可人。

　　寻常神仙断不会将吃食随身收在怀里，就算是有，也捏了个决将其隐起，需要时便再拿出。叶佻这样在仙界待了几百年，依旧有人间烟火气，不拿仙法当方便的神仙，恐怕是也第一个。

　　那少年见此断不会想到叶佻变出的法术竟然是此，于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叶佻。他的眼亮晶晶的，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看着叶佻，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叶佻手中东西为何物。

　　叶佻见他依旧不做声，轻声道：“这个呀，叫马蹄糕，可好吃了，仙界这地方，可是没有的，你要不要尝尝！”

　　这少年听此，咬着下唇，双手紧紧的抓着衣摆，迟迟不敢接下。叶佻在仙界几百年，属实没见过这也样害羞又年轻的小仙官。

　　叶佻笑了笑，上前了几步，将手中的糕点放入他手中。

　　叶佻张了张嘴，本想多问这少年几句，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忘了，我还有要事，我要走了，再见。”随即便跑开了。

　　未等片刻，他又匆匆回头，挥手道：“一定要尝尝，真的很好吃的！”

　　那小少年微微转身，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一块糕点，看向叶佻匆匆跑开的方向。良久，又将手中的糕点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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