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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安本想再咬牙与埃里克平和相处一段时日,等母亲康复便好聚好散。孰料母亲的病积重难返,突然在一个雪夜与世长辞。
她几乎是在收到消息的即刻发病了。
纤细修长的右手粗鲁地握拳,将虎口间护士小姐的影像直接碾灭。
安靠在墙上,听见自己太阳穴鼓胀的脉动声。她咬着舌尖,逼迫自己镇静下来,母亲还在床上等她,等她来,等她送行,等她安排后事。可她没有办法思考,每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线头,刚抓紧就被周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惊扰到脱手。
她拼命抓,拼命抓,越抓,思维就越阻涩。
安不堪重负地抱着头,顶着一头一脸的香槟,尖叫出声。
周围的名流被吓得让出一个半圆来。埃里克闻声而动,拨开人群以最快速度赶到安的身边,将她护在怀里。
安埋在埃里克胸前,抓皱了男人笔挺的白衬衫,嚎啕大哭。
*
安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不得不卧床休养。齐默尔曼医生一边埋怨着安之前拒绝定期体检的事,一边给她开了药,一日一次,就水送服。
吃了药之后,安总是疲乏。她往日的活力被药效没收了,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
一开始通讯终端上还能收到几条名媛千金们的关怀,后来也不知道是她回复得太慢,还是她的风言风语散得太快,除了埃里克和艾琳兄妹俩的信息,收信箱里空落落的。
安费力地笑笑。她与这世间的联系,可不就只剩下跟她有着法定关系的埃里克和他的家人了么。
只是这段关系估计很快也要结束了。
母亲去世,自己发病,他不再需要支付高昂的医疗费,还有充足的理由离婚再娶。
距离两人闪婚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事实证明来自外界的阻力其实并不如埃里克所预想的那么大。
克莉丝虽然见到安就会黑脸,但两人私下接触得不多,克莉丝在人前又总是足够端庄,倒不会太为难她。
外界是有些闲言碎语,可她跟那些夫人小姐接触下来,发现她们惯会见风使舵,埃里克的军阶爬得快,她们的表面功夫就会做得很好。
你看,自己一个A星来的钢管舞娘,在最上流的宴会上发疯尖叫,丢尽脸面,都觉得没那么难扛。按理说,埃里克的活动范围内能遇见的女生,最差也不过是个有正当工作的平民。
平民上嫁的难处,比起荣华富贵来说,简直微小得不值一提,只是埃里克连这点小脸色不忍心让他的恋人承受罢了。
安昏昏沉沉地躺着,说不清是悲痛还是孤单,胸腔酸得喘不上气。
大脑还不放过她,先是让她梦见母亲冰冷的手,又恶劣地给她放映父亲自缢的影像。
当时的家庭安保录像忠实地印刻下父亲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癫狂大笑的模样,也记录了父亲在生命的尽头是如何绝望地弓着身子,向他幻想中的挚友忏悔自己急功近利,将万贯家财又赔了个精光。
安揪紧了被子,哭着喊爸爸。
父亲没有回头,他满怀希冀地将椅子蹬倒,双腿在空中轻晃。
安哭得更大声,不知道是在哭父亲的离去,还是在哭她终将走上的结局。
声嘶力竭之际,安的额头被印上了一个温热干燥的吻。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不哭了。”
*
安是在乌木沉香的萦绕下苏醒的。
埃里克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看她:“醒了?”
安缓过初醒的懵懂后,吸了吸鼻子:“嗯。”
埃里克抿了抿嘴,松开怀抱,准备翻身而起:“我去给你倒杯水。”
“别走!”
安抬起头,仓皇出声。
埃里克停下动作,定定地看她。
安独自躺了太久了,孤独剥夺了她的道德,让她不过犹豫了片刻,苍白的手臂便环紧了埃里克的腰身。
“别走……”她喃喃道。
埃里克一动不动,僵硬得宛如俊美的大理石雕塑,只有胸腔内的心跳咚咚咚的,宛若擂鼓。
安闭了闭眼,往那结实的胸膛上靠去,底下的心跳声猛烈得仿佛最严厉的苛责与抨击。
埃里克任由她动作,半晌,他捏着安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双眸深邃得仿佛能看向安的灵魂深处:“你喜欢我么?”
安咬着唇,愧疚地移开视线:“对不起……”
埃里克的嘴角渐渐勾起自嘲的弧度,雾蓝的双眸极冷极淡:“我知道了。”
他轻巧利落的一个翻身,将安压制在身下。
“你抱着我,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需要拥抱,是吗?”
埃里克居高临下,沉沉地直视着安。他在等待,但他不想听到回答。
安琥珀色的眼睛泛起潋滟水光。男人精壮的躯干压在她身上,也将她飘忽不定的心牢牢地压在了床铺上。心底徒然破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归宿感,抽芽开花,让她浑身酸软得不像话。
她伸出双手,捧着埃里克棱角分明的脸,软声哀求:“就一次,求求你。”
埃里克眼眸一黯,大手紧紧地扣住安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
那夜之后,埃里克和安的关系陷入到了一种黏糊的定义中。
落迦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战斗力猛地往上窜了一大截,好几次活捉了人类将领,剥皮拆骨,吞吃入腹。前线战事如此吃紧,埃里克回家的时间却变多了。
安按时服药之后,情绪大多淡漠。偏偏这样的安,被他大开大合逼至唇瓣微张、双眸如洗后,对冲出了巨大的反差,令埃里克的胸腔生出一种饱胀的错觉。
他觉得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安是爱他的。
怀着这样的臆想,他才能在安不经意问起他那位“女朋友”时,品到丝微的酸甜。
“你最近有跟她约会吗?”
埃里克不知道怎么说,骨节分明的大手潜到被褥之下,与她十指相扣。
安惩罚似的紧了紧五指,他才将安修长细嫩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印下一吻:“嗯,有。”
安抬起头,目光考究:“经常吗?”
埃里克无奈至极,坦诚答道:“经常。”
安重新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侧耳数着底下有力的心跳声:“那就好。”
十年前针锋相对的同桌,十年后进化成和谐的室友,互帮互助,互相纾解,互不打扰。
*
安休养了半年多,精神状况渐渐稳定了,可新的忧郁又冒了上来,好像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失控。
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眉头紧皱:“我是不是胖了?”
埃里克倒是没感受到什么视觉冲击。他摊开大手,模拟了一下昨夜的触感,再抬头端详,眼眸逐渐变得幽暗:“没胖。”
他极自然地从身后环抱着安,两人相拥的镜像美得惊奇,令安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位不具名女性。
安拉着他的大手,抚上自己的小肚子:“你摸,我在A星那会儿都有马甲线的,现在软软的一摊,裙子都不合身了。”
埃里克顺手捏了捏,恶劣地轻笑:“那是你运动量变少了,自己动十分钟都嫌累的懒猪猪,肯定是要长些肉的。”
安不轻不重地给了身后一肘子:“那艾琳的生日就快到了,怎么办嘛?”她嗔视着镜子里的男人,泄气极了,“我不吃饭了,就不信饿不下去。”
埃里克恶狠狠地轻咬她的耳朵尖:“不可以。”
安敏感地一抖,偏头生气道:“那我没有合身的裙子了。”
埃里克轻轻摇着安,诱哄道:“你不是有我的账户权限么?你要什么就自己下单,饭不能不吃。”
老板说得爽快,小秘书反而瑟缩了起来:“算了,晚礼服那么贵,又只是穿个好看……找你报销有点说不过去。”
埃里克沉默了一瞬,淡淡地说:“怎么说不过去?你是我的妻子,动用夫妻共同财产购物,是联邦法律赋予你的权力。”
安有些出神,轻声问道:“真的吗?”
埃里克抱紧了她:“嗯。”
*
埃里克的纵容令安迷上了购物的快感,她一件一件地试,一件一件地买,付款成功那声清脆的提示音响彻衣帽间,购物证明像雪花一样飘向埃里克的通讯终端。
埃里克晚归的夜,她买情趣内衣,买玩具,买润肤露,买牛奶。
也许在什么时候,埃里克与他的初恋约会的时候,不经意地点开收信箱,就会有片刻的分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不知羞耻,可那又如何呢?
她有病,她认了。
*
安宅着过家家过得忘乎所以,浑然不知外面已经变了天。
落迦人的进攻越来越猛烈,上次已经攻破了联邦一角防线,朝着人口密集的星球长驱直入、大肆掳掠。联盟开了无数个会议,最后打算留一个明显的虫洞请君入瓮,布置一支小队作饵诱敌深入,再将落迦人的精锐一网打尽。
上头属意让休或埃里克带队,可这两人一个是家中独子,一个家有娇妻,二选一简直好生愁人。
“上头还没最后做决定,但给你们批了假期回家休整,好好陪伴家人,收拾心情,随时准备出征。”
休和埃里克脚跟利落地一碰,庄严敬礼:“是。”
两人都开了飞行器来军区,散会之后并肩往停机坪走。
休走远一些,立刻就没了正型,信手松开了军装最顶端两颗扣子:“可勒死我了。艾琳的生日会是啥时候来着,再不玩点什么我都要憋疯了。”
埃里克回神,随口道:“三天后吧。”片刻后,又补充道,“我妈请了一堆世交叔伯,午夜之前你还是得收敛点儿。”
休垮着脸:“好嘛。”说罢,他又精神起来,手肘闲闲地怼了怼好友,“哎,你跟你家那位,最近怎么样了?”
埃里克睨了他一眼:“干嘛?”
休嬉皮笑脸道:“没干嘛啊,看你这几晚开着开着会突然春风满面的样子,有点好奇。”
埃里克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你看错了。”
休看着好友的脸色,一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感叹道:“真是没天理,明明是我带你去的酒吧,最后却是你娶到了意中人。”
埃里克低低笑了笑,无限感慨地拍了拍休的肩膀:“谢啦,兄弟。”
休酸得要命:“别谢那么快,不是说她只把你当炮友么?我看你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埃里克不咸不淡道:“好歹我还有路可走呢。”
休被妒忌冲昏了头脑,他咬牙切齿,长臂一伸,也不管自己比埃里克还高上小半个头,就勾住好友的脖子,耍赖似的往下坠。
埃里克也不躲,硬生生地扛下了休的冲击。他呵呵地笑了几声,拖着超大只的考拉宝宝艰难前进。
*
第一军区给埃里克的几天假,全被他用在安排身后事和婚姻生活上。
安被压在书柜上载驱载驰,双眼迷蒙地看向书柜深处那一株,与整个书房格格不入的永生玫瑰花。
玫瑰。花语是爱情。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这是谁送给埃里克的。
那百合呢?百合的花语是什么?
好像是美满家庭。
爱情和美满家庭,可以并存吗?
安有些走神。她最近有点耐药,思维奔逸。
身后的男人发现了她的目光所及,修长有力的大手扣住安的腰身,与她腹背相贴,亲密无间。
他低声问道:“好看么?”
耳边的融融热意激得安打了个颤:“好看……给我。”
男人泄愤似地咬了一口她的肩。
“一直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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