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栽

　　秦魏的话在他耳朵里千回百转，牵动着她的神经。

　　呼吸骤然一滞。

　　心也跟着怦然一颤。

　　“秦魏…那时是我的错…”

　　“可是…这不代表，我必须得嫁给你啊。”

　　有什么恩怨不能用点其他方式好好化解吗。

　　非要上演那狗血言情小说的情节吗。

　　夜风在耳畔呼呼吹过，牵起她的几缕发丝，她抬手将它挽在耳后。

　　秦魏看着她的眼神炙烫了几分，只是昏暗之中，陆未晚并未察觉。

　　“陆未晚。”

　　“你以为这五年来我没有找过你吗？”

　　“你以为，五年前在美国的那些事，你父亲一无所知吗。”

　　“你想错了，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你回国后，他怕我轻而易举找到你，报复你，所以他将你保护得很好。连我，都花了五年才找到你。”

　　“可是有什么用呢？”

　　“陆未晚，你要知道，现在是你家有求于我。”

　　陆未晚只感觉有一盆冰水从她头顶浇下，锥心刺骨的寒意直往骨髓里钻。

　　“什么意思？”

　　“你父亲为了不让你母亲知道，现在拼尽全力在压新闻，甚至连你都没告诉，你觉得有多严重？”

　　陆未晚这才后知后觉。

　　难怪那些豪门太太都找理由拒绝赴麻将局，一定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风声传到那些阔太太耳朵里。

　　自然是想避着嫌。

　　“嫁给我。”

　　“你爸能护你五年，现在又选择我，他不是没有考量过的。”

　　“现在，能帮你的。”

　　“只有我。”

　　他的语气没有刻意的情绪。

　　但是这句话，却太过于熟悉。

　　五年前，那是一个和现在不太一样的夜晚。

　　马路边，人车喧闹，秦魏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她转过了头。

　　秦魏的帽檐压得很低，只看得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

　　无关的车辆来来往往地穿行，汽笛声不绝于耳。

　　可她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了句，

　　“只有我，能帮你。”

　　“所以，别走了。”

　　听到同样的话，在不同时间，心境也全然不同了。

　　那时的她多的是暗喜。

　　而现在…

　　情绪复杂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理清楚。

　　“秦魏，你就没有恨过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何苦呢。

　　“陆未晚，你为什么老是要这样想我？”

　　“这五年，我没有恨过你半点。”

　　比起刚刚低沉的嗓音，此时他的语气软了一些，还有些颤抖。

　　像是个孩子，措手不及地解释。

　　他从来没有恨过她。

　　半分也没有。

　　他反而是怪了自己五年，是不是自己当初对她不够好，才没能留住她。

　　夜风忽然大了些。

　　陆未晚垂下眼眸，不自觉地摩挲了下手指。

　　“那你…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明明秦魏的语气中，满满都是对她的讽刺和怨气啊。

　　“我还不能生气吗？”

　　秦魏有些无奈。

　　悄无声息走了那么多年。

　　他还不能有点脾气吗。

　　“啊，你说啥？”

　　他刚刚说的话声音有些小，陆未晚没有听清楚。

　　他却突然一笑，笑声有些慵倦，搞的她一头雾水。

　　“我给你两天时间想，两天后你没来找我，”

　　“我就当你是默许了。”

　　这次轮到陆未晚笑出了声。

　　“你知道吗，我以为你要说，要是两天时间到了我没找你，这个约定就作废，那我就等着自生自灭。”

　　微黄的光晕，照的她杏眸里星光疏疏。

　　无论过了多久，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落入他眼底，还是像一把烈火，汲取掉周围所有的氧气，烧的他无处可逃。

　　他又能如何。

　　这辈子栽在她手里。

　　便再也起不来了。

　　“太晚了，回去吧。”

　　“别再用逃跑的方式来搪塞我了。”

　　“要拒绝的话，直接来找我，我不会强求你的。”

　　“只是，你要知道，如果真的那样，你家日后变成什么样，我不会管的。”

　　“陆未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了。”

　　他是什么样的人？

　　陆未晚没有回答他。

　　手指轻扣上行李箱拉杆，默默地转过了头。

　　走出几步，她稍稍缓了步子，转过头看了秦魏一眼。

　　昏黄的光影里，秦魏的轮廓被浅淡的光勾勒着，弧线干净，透着几分清冷。

　　陆未晚视线在他身上淡淡扫过一眼后，转身进了门。

　　她离开后，周围好像更暗了一些。

　　黑漆漆的，模糊成一片。

　　秦魏没有马上离开。

　　他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包烟来，再拿出打火机，手指轻碾了一下火石，猩红的火光便肆意而出。

　　在风中摇摇晃晃，红的夺目。

　　秦魏眼前突然浮现出陆未晚娇俏的脸，想了想，把打火机灭了，烟也重新揣回了口袋。

　　“少抽点烟。”

　　她说的。

　　她对他说的。

　　*

　　陆未晚回到家，房也没回，灯也没开，直接摸黑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脑袋里的钝痛感覆盖而来，她将指腹搭上太阳穴，一下又一下的轻按。

　　痛意好像消散了些。

　　她开始以为，她爸让她跟秦魏结婚，只不过是两家商业上的联姻，互谋利益罢了，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出。

　　这就有些…难办了。

　　凡事只要跟血脉情谊联系起来，总会要有一些舍取。

　　她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眠。

　　一点点看着天由黑到明，泛起鱼肚白。

　　清晨。

　　先下来的是陆执军。

　　陆执军看着这么早就坐在客厅里，旁边还搁着个行李箱，有些诧异。

　　“你怎么坐在这？拿着箱子要去哪？”

　　陆未晚绕过了他的问题，

　　“爸，发生了什么事？”

　　陆执军被问的微微一愣，末了才回了句，

　　“没什么。”

　　“要多少钱？”

　　陆未晚也没有跟他拐弯抹角，他们沟通的方式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直接跳过过程，只问结果。

　　再说，商业上的事情，他跟陆未晚说再多，她也只能弄个一知半解。

　　只是隐隐能感觉到，陆执军的公司正在面临着什么浩劫。

　　这么多年，她一心钻在自己的音乐上，对家里的事没怎么放在心上过。

　　这样想来，心里酸酸的，充盈着愧疚感。

　　“不是钱的问题。”

　　陆未晚低头，把弄着手指。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我嫁到秦家吗？”

　　“我去找了秦家，他们只有这一个要求。”

　　“秦魏…不是个坏孩子，有些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

　　陆未晚低头浅然一笑。

　　“我明白了。”

　　*

　　第二天。

　　秦魏公寓里。

　　他也一晚没睡，一醒来，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眼底一片青黑。

　　刚刚洗漱完，门铃就响了。

　　是梁洲。

　　梁洲带着一身酒气，秦魏刚打开门那股子味道就往里钻。

　　他想都没想，趁梁洲脚还没踏进来，将门用力一推，在门将要被掩上时，却被梁洲的手给扣住了。

　　“我还没进来呢就赶我走。”

　　秦魏眉头微微皱起。

　　“滚回你自己家去。”

　　梁洲丝毫不在意他的不耐烦，单脚跨了进来，将门关上。

　　“别呀，你这离JC近，我刚从里边出来，借你这儿洗个澡换件衣服呗？”

　　秦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眼皮微掀，瞥了梁洲一眼，

　　“喝那么多酒，今天加练十圈。”

　　轻飘飘的一句，威慑力却十足。

　　“别呀，我叫你哥还不成吗，我今天还得去见个人，你别给我整焉了。”

　　梁洲边说边往卫生间走。

　　随着“啪”的一声，门关上了，秦魏的耳根子也总算清净下来。

　　但是一静下来，关于陆未晚的种种，就又冒了出来。

　　好像很多事情，他还记得。

　　可她忘了。

　　他自嘲似得笑了笑。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目光却被定格在那个名字上。

　　恍惚间，什么时候接起的电话，他都不知道。

　　“喂？秦魏？”

　　“嗯。是我。”

　　秦魏眸光低垂，视线聚焦在食指那枚刻字的戒指，尽量保持声线平稳。

　　“我找别人要的你号码。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吧。”

　　她的话音落下。

　　秦魏的心里咯噔两声。

　　在刚刚短短的时间内，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煎熬。

　　他害怕从陆未晚口中听到些他害怕的回答。

　　因为他没有想过，她的回应会来的如此快。

　　“哥！给我拿两件你的衣服穿穿呗~”

　　卫生间里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梁洲扯着喉咙，尾音还有说不出来的腔调。

　　像是故意捏着嗓子发出来的声音。

　　这是梁洲的惯用手段。

　　一到有求于秦魏的时候，就会用阴阳怪气的语调来恶心他。

　　“秦魏…”

　　“你你你…你不会是…喜欢男生…”

　　“然后找我形婚的吧？！？”

　　秦魏：…

　　“秦魏，喜欢男孩子不是什么奇怪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大大方方说出来，大家会理解的，骗婚是不对的，是要遭天谴的…”

　　“是梁洲。昨晚在JC喝了通宵，JC离我家几百米，他来洗澡借件衣服然后去找跟不知道多少任女朋友约会…”

　　“我说明白了吗？”

　　秦魏霹雳啪啦不带换气地说了一堆，又害怕自己刚刚语气是不是不太好，不自觉地柔下嗓子，

　　“我不会骗你的。”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

　　我只喜欢你。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才传来声音。

　　“那个…其实…你也不用说的这么详细的。”

　　说完还尴尬地笑了两声。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带好户口本。”

　　“啊？？这么快？”

　　“明天星期五，周末民政局放假两天。你已经决定好了，还想反悔吗？”

　　两天时间。

　　对他来说，太长了，他等不及了。

　　这是他用五年换来的。

　　五年间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灰暗的看不到边际。

　　“那好吧。那就明天早上。”

　　“你可别来太早了，我总得收拾一下。”

　　“就这样，挂了。”

　　没等他回应，陆未晚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秦魏握着手机，掌心有些发烫。

　　“哥！快拿衣服啊！我就穿着一根内裤呢！”

　　秦魏嘴角的笑突然凝住了。

　　差点忘了屋里还有个讨人厌的玩意儿没有处理掉。

　　秦魏去房间里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开门，毫不客气地甩在梁洲脸上，

　　“穿上赶紧滚。”

　　梁洲的脸皮厚，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他穿上衣服，悠闲地走到秦魏面前坐下。

　　梁洲眯眼仔细看看秦魏。

　　不一样。

　　今天的队长太不一样了。

　　从上到下都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气。

　　“怎么了这是？铁树要开花了？”

　　“滚一边去。”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骂他的语气，好像都没那么吓人了。

　　“让我猜猜。”

　　“陆未晚答应你了？”

　　“管你什么事，你要么去约你的会，要么滚去训练，下周比赛要是敢给我掉链子，你知道后果。”

　　梁洲像听不到他的威胁似的，继续说，

　　“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还跟个纯情小男生一样。我猜，你这样子，就算陆未晚拒绝跟你结婚，你也会跟在屁股后面收拾她家那摊事，以后还会偷偷摸摸对她好，我没说错吧？”

　　秦魏没有回答他。

　　有些问题的答案，自己知道就好。

　　“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反正我从来没有为哪个女孩子这样过，不开心了就换下一个。”

　　“不像有些人，五年前被勾了魂，顶着个躯壳过了五年，五年后又被掏了心，啧啧…”

　　秦魏觉得他聒噪得很，掏出手机给俱乐部经理人打了个电话，

　　“梁洲，明天多加二十圈，给记上。”

　　梁洲：…

　　大人常说，言多必失，

　　不是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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