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史前一十四万年

　　倪瑞家中，季攸攸将房屋中控整个卸除，曾经的梦想照进现实，她即将拥有一套高级人格化智能管家。
　　季攸攸中学二年级的时候，觉得写通用标准化智能的那人是个白痴，早起躺在床上说一句“今天放假”是不管用的，必须使用正确的“拉上窗帘”口令。
　　——这不是机器的标准化智能，而是人类智能的标准化。
　　低端智能设备难以覆盖毕宿五庞大内存负载需求，初步扩容过的毕宿五仍处于强行降智状态。而毕宿五的盛世美颜形象深深扎根在季攸攸心中，她坚持认为，毕宿五应当是个有独立行为能力的个体。
　　季攸攸归还了属于毕宿五的芯片卡（并扣除掉大笔现金给倪瑞，用以支付购买别墅的费用），家中门锁、电器、乃至小手手的遥控生态箱都对毕宿五开放权限。
　　季攸攸也同毕宿五阐明“我哥不是你前男友我才是你前女友”。她觉得这对毕宿五而言——真正是一场影响深远、性命相关的乌龙事件。

　　毕宿五仍保留着对那台扫地机器人的控制权，小机器人刷出( ^ )的像素表情：“我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工智能，嘤~ 你们人类欺骗我的感情……”
　　毕宿五抱着一只大狗，委屈地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刚刚死去活来过一遍。
　　“你够了毕宿五，精分成瘾是吧？”季攸攸：“世界上受委屈的人可多了去了。”
　　爷才不惯你这中二病，自带麻烦体质的渣渣。
　　毕宿五：……
　　“站住，这只狗哪里来的？”季攸攸撸一把小手手的功夫，毕宿五两只机械臂中间就多出那么大一只狗。

　　芬里尔在毕宿五的硅胶脑门上啃了一口又一口，毕宿五相当享受的样子：“本机一直想养一只这样子的狗，又大，又帅气！”

　　等到倪瑞洗浴完毕从浴室出来，猝不及防就被一只巨大的毛茸茸扑倒在地——
　　“哥！”季攸攸立刻想把毕宿五报废扔出去。
　　不，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该搭理他——管他死不死！

　　毕宿五小声：“它就在门口，本机，本机以为是我们家养的。”
　　“我们家，没养过机器人！和狗！”两只非人类被关到玄关外面。

　　因为摔倒的是倪瑞，落地时他肘部至肩膀发力，背部反曲成一个细微的弧度，抱着狗子拉低重心……总之没有受伤。
　　但因为倪瑞摔倒，季攸攸像是脑袋上裹着磷火，噌地一下全点着了。
　　她哥倪瑞，在季攸攸这里就是个易碎品。哪怕她哥自己六项全能武英级，但她哥，这么安静温柔晶莹剔透的人！别说磕碰一下，就是平白挨近一点、拿手指头在她哥皮面上留个印儿都不行。
　　狗子第二天就被季攸攸带去警局失物招领了。
　　剩下毕宿五照管小手和她哥。
　　小手白天基本能睡十八个小时，面包虫递到边上都不张嘴。

　　毕宿五更换掉从昨日晚间一直保持到现在的各种“流泪”表情。

　　“酒吧那时，你知道我不是攸攸。”直到一天后，倪瑞才提到此事——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倪瑞的男朋友”，季攸攸被毕宿五误导了。
　　小机器人不说话：本机检测不到自己的记忆体。

　　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她死去时只有六岁。
　　·
　　二零九零年，西比亚特数据中心在冰原上救助了一队访问学者，西比亚特位于极地附近，周边只有零星小城市。
　　小城市中居住的人类死后，需乘冰船沿洋流运到别处安葬。这样的风俗流传千年，在当代则被写入法律。学者们为记录习俗的发展，一路到达大陆最北面的无人区。
　　他们失去通信设备，误入人类存放尸体的冰窟……极地城市，生活区全部在雪线以上，终年冻土不化，任何死去的生物在此都不会腐烂……人类文明日久，以至于这些学者完全不能接受保存完好、只是有些脱水的“库存尸体”。
　　他们跟死者呆在一起，几天后才被西比亚特数据中心监测到。
　　被毕宿五救援的时候，脑子大概已经不太正常了。

　　其中有一对学者夫妇在西比亚特生下一个婴儿，婴儿很弱小 ，父母的精神状态失常，她被同毕宿五一样的仿生人养大。
　　西比亚特数据中心是机械仿生人的城市，严寒且干燥的环境能延长他们的材料寿命。但“学者”是人类中非常敏锐的一部分，他们的认知层次较普通人复杂。长期的相处使学者夫妇发现了这群仿生人的异常。
　　女孩从开始发育、出生、长大到六岁的七八年间，毕宿五还那个修长温和的少年，他定期将纤维毛发留长、再剪短，伪装地毫无破绽。
　　直到女孩六岁，西比亚特数据中心截留了那对夫妇的对外通信。

　　西比亚特数据中心随后发生爆炸，清除了当时居住在西比亚特的全部十七个人类目标。
　　——其中包括一位未成年人类幼体。

　　以另一个族群的视角审视人类，人性每每令人失望。

　　“但她是无辜的，她还很小。”毕宿五也用另一个族群的‘宽容’，审判了人类，“数据中心将她清除，但为她保留了一个复制体。”
　　——在机械生命的意识形态里，复制体对自身的继承与人类的细胞代谢无异，只要没有“数据性死亡”，重新换一具身体对机械数据生命体而言，也就只是一场小手术而已。

　　“你们换身体的时候，会不记得备份数据吗？”倪瑞手中拿着微雕刻刀，用松木雕刻瘤尾守宫。

　　“对其他生命体记忆结构的复制研究，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事情。”毕宿五辩白道：“我们保留了她的生物大脑，但那时您的机体还没有配置完成……”
　　“人类基因水解的年限是五百年，但生物电维持的思维结构随时可能会塌陷。”毕宿五有些无措道：“本机想请求您，能不能将她的生物大脑数据化？”

　　倪瑞此前空白的的记忆模组中，突然出现关于“碳基生命体”的资料库：原来我还有这本事呢。
　　倪瑞手持刻刀，气得笑了，“把季攸攸的记忆覆盖成六岁？毕宿五，你到底是智能还是智障？”

　　“那不可以！”毕宿五摇晃他那两条不甚灵活的机械手，履带在地板上前后挪动着。
　　“我也喜欢，现在的季小姐。”

　　倪瑞继续他的雕刻。“数据中心推测您的记忆模组出问题，您离开冰原的时候，一副你们这些机械体全都是空气的样子。”毕宿五拉近同倪瑞的距离，“果然还是您最好，都2120年了，数据中心居然不许我们人机恋。”
　　这种心思惴惴，隐匿在暗处长期窥探、制造机会悄然接近，且长得好看些的。人类一般称之为：爱慕者。
　　倪瑞：“在这里也不允许。”
　　毕宿五原地卡机。

　　“做机器人呢，最重要是开心啦。”小机器闷闷地，“虽然现在人机恋在电影中很流行，电影里人都不好意思不长一颗电子脑，主程序直接固态存储八大美德……但现实中，人类还是会和其他人类在一起。”
　　“……故事里都是骗人的。”小机器人换上忧伤的表情。

　　“哔——”上午十点整，摄像机自动打开。倪瑞和毕宿五被投射在直播平台上。
　　人类通过社交媒体传播个人信息，被其他人类关注，获得社会认同。
　　但毕宿五不是一般人类，他只是有种被监视了的感觉。
　　“攸攸开的直播，”倪瑞做微雕模型，他呼吸很慢，手很稳。对毕宿五道：“习惯了，就还感觉蛮有意思的。”

　　毕宿五被倪瑞胁迫出镜，拿着清扫工具在场景中平移，被直播间的人直呼可爱，并送了两朵“圣诞长寿菜菜花”给他。

　　没开麦的直播间，弹幕如平静的河流：“小机器人在跟瑞哥互动唉，可爱。”“求问bgm，求问耳机坏没坏。”“小机器人身后同款抱枕预定。”
　　炫彩加大号字体于弹幕河流中插入高音节符：“哥我要养狗！开家庭会议求一张支持票！”
　　叮！
　　弹幕留言触发语音通知。
　　——语音自动播放。
　　“说来哥你可能不相信，失物招领的狗子在局里摸鱼打游戏，战队击杀比被拉高0.3个点！”
　　评论区贴上一张虚拟仓以及内容物狗子的照片。“脚打，不开外挂！我们张队被狗子的战绩摩擦地绝望退游了！”
　　弹幕区：满屏省略号……
　　评论区：“想起那些年被倪哥开镜瞄准的瞬间”【话题(火)】

　　“回忆一下，每晚十二点，和游戏区“季小叮当小攸攸酱”开黑的队友会被倪哥追踪，狙|击枪开镜两枪、爆头带走。”
　　“举手补充，我是被带走的叮当队友，因为叮当哥哥其实是来查寝的，所以每挂掉一个队友，除了被击杀回放，偶尔还会听到倪哥给他妹念第二天的课表。（贴链接——横扫游戏鬼畜区多年的“十二点课表”视频。）”
　　“——别写评论了抬头看弹幕啊，倪哥身份被爆了！”
　　“呵呵，我们倪哥什么身份，我们倪哥只有手和小手手……卧槽真的！”
　　弹幕区，和谐的天青蓝、浅黛绿被特效字体覆盖，追星族管这种统一色号统一出没的行为“弹幕应援”。
　　通常是在各大直播间快闪，刷一波热度即走，呆久了是会被举报的，没人喜欢被强行安利。
　　这次的应援弹幕内容一致，全部一边导向“倪瑞尔等无名小卒！”以及“安敢抢我徐哥角色！”。
　　弹幕区已经全线失守，评论区摇摇欲坠。

　　毕宿五从众多弹幕评论中提取有效信息，这是他在失去原装处理器之后，第一次被大量数据阻塞进程。

　　“那些粉丝脑子有问题？我们倪哥脸是没露过的、手是没整过的、镜头是没离开过的，工作日一天直播八小时是我们的日常……摄像头被倪哥妹妹设定成自动追踪想关都关不掉。”
　　“对，我们怀疑倪哥被小叮当监|禁，报警之后当场在警局里就把倪哥妹妹抓起来了（原来小叮当真的是警务工作人员）。倪哥这种死宅没可能去当演员啦……否则我直播吃——等会我们先争取下倪哥意见。”
　　几个评论区常驻人员私信碰头，这个直播间跟其他网络直播间不同，其他的主播也不存在“情绪认知障碍”以及无法通过“社会化人格心理测验”的情况。

　　“先去控制评论，让倪哥关直播间。绝望，心疼！倪哥怼不过这些脑残粉！我们倪哥从没有用70分贝以上声音讲过话……”
　　“直播间关不掉！小叮当是网警，还偷偷锁死她家内网！就是用来盯梢他哥！不仅强制倪哥跟外界交流，还严防倪哥有抑郁症进阶的倾向……话说倪哥哪里抑郁，除了不爱说话不出门，日常欺负小手手，倒吊扒皮、扔进热带雨林景观生态箱，还不给爬睡觉……”

　　很快毕宿五搞定事件起因并排列出时间轴：
　　最开始是由于徐先令在拍卖会场外的照片（只一张徐先令本人大头风景照），照片发布时留言提起早年拍摄电影的合作伙伴也出现在拍卖会场，并说“倪瑞或将成为新角色的有力竞争者哦”。
　　配图还附带着“萨纳加德”刚刚发布的影视化公告。

　　“萨纳加德”影视化？评论区炸了。随着时间推移，弹幕区抵制倪瑞并希望“徐先令本命”出演的“应援特效”——被闪烁着七彩霞光的一溜弹幕驱逐出去。

　　——“此乃主场我是主角！”，“谁在我游戏区一姐本家撒野”，“刚刚复习过十二点课表回来康康是什么情况？”。
　　跟这边手作区不同，游戏区的一群高级玩家以及其簇拥向来又肝又氪，日常交叉组队，团队凝聚力非同寻常。虽然游戏区的主播号是季攸攸的，但“攸酱”哥哥以及“十二点死亡课表”是大家的。

　　徐先令家粉丝翻车翻地猝不及防，追星出圈……一脚踩进了别家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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