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怎么回事？”吴依见吴然站在清洁工住处门前等他，便询问道。
　　“死了。”
　　“有线索吗？”
　　“现场留了封遗书，像是自杀。”
　　吴依抿了一下嘴唇向屋内走去，这里的一切还同上次她来时一样，只是上次见到的美人现在躺在了地上，穿着一袭很艳的红色修身长裙，妆发完整，甚至还专门做了美甲，躺着的姿势与旁人睡觉时的形态别无二异，双手叠放在小腹处，活像睡美人一般。
　　吴依接过林法医递来的手套，半蹲下来，用手轻轻扒着寻芳脖颈处伤口，略微比了一下，大概有八厘米左右，伤口很深，割断了颈动脉，寻芳的脖子本就纤细，这样的伤口看起来仿佛一半脖子都被割掉，如果是自杀的话说明死者寻死的心也太坚定了点。
　　林法医见吴依对着脖子上的伤口愣神，便想着不打扰她，把手伸到裙中，心下一惊。继而用胳膊捣了吴依一下，示意让她来帮忙。
　　“怎么了？”寻芳的脖颈处有多处细小的试创伤，刀伤较浅，像是来回打磨一般，这是典型的自杀型伤口，吴依不明白林法医叫她做什么。
　　“死者很可能被性侵过，帮我把她裙子掀开。”
　　“金夜？”
　　“嗯。”林法医对吴依点了点头，他原先只是照例检查一下寻芳的尸体，毕竟遗书在那，门窗又是关好的，没有一点被破坏的痕迹，大家心情也都比较放松，只是在他伸手的一瞬间发现寻芳下身赤裸，没穿内裤，而且他还摸到了湿润的液体，这让他一瞬间联想到了性侵。
　　“现在怎么办？”
　　“带回警局吧，先做DNA调查，大腿内侧没有红肿擦破，再加上环境的封闭性，还不能判定死者是否存在自愿倾向。”
　　回警局的路上，吴依一言不发，有一些疑点她还想不明白，寻星在和尚那里呆了几天了，从来没有哭闹过，就像不知道自己和母亲分别一样，寻芳死的时候为什么要穿戴整齐把自己收拾一番，又为什么没穿内裤，体内还留下了晶夜。
　　想到这些，吴依头痛的揉了揉眉头，见她这样，吴然暗暗握住了她的手，希望她能安心。
　　“四姐，寻芳的这起案件交给下面的人吧，又死人了。”
　　“在哪？”
　　“一家废弃的鱼塘，听说尸体已经成了巨人观，具体情况得去看了才知道。”
　　吴依听到这话心下没来由的一阵恶心，她曾见过一次巨人观，不过那时她还小，直接吐了出来，恐惧与恶心让她在家躺了快一个星期才缓过神。
　　“徐老师，这是吴依。”来到现场外围时，徐国柱也刚刚赶来，吴然便对着他介绍了一下吴依。
　　“嗯。”徐国柱抬眼看了一眼吴依，对她点了点头，见她有些发恶心，便好心的说“防毒面具在小林那边，你要是想吐可以去一旁歇着，第一次见到这东西正常，不用不好意思。”
　　“没事，我能抗住。”
　　几人带好防毒面具走入现场，尸体已经被挖了出来，一股呛人的尸臭味直冲脑门，吴依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恶臭在面具里打了个旋久久不散，一转眼，吴然已走了出去，暂时离开这里，还有几名看起来新上任的警察做干呕状。
　　吴依强撑着跟随徐国柱走到尸体旁，从前不好的记忆一股脑涌了上来，尸体全身的软组织已经腐败，眼球凸出，仿佛还在恶狠狠的盯着在场的人，让吴依不由得心里发毛，嘴唇也变大了不少，呈现外翻状态，舌尖伸出，吴依突然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吃牛舌了，为了缓解情况，吴依向下看去。尸体四肢增粗，腹部隆起，阴囊膨大呈球形。腐败静脉网多见，皮肤整体已是污绿色，徐国柱显得从容很多，没说什么废话，直接带上了俩层手套，拨弄尸体旁的腐败物质。
　　“师傅，根据现在的天气来算，这尸体应该死了七天以上了，你看，整个尸体肿胀膨大成巨人，这是腐败巨人观啊，再加上□□脱落，所以旁边的那一堆东西我觉得是粪便，没什么鉴别价值。”
　　“呕。”吴依听到这话，再加上画面与气味的双重刺激忍不住拿下面具，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见她这副反应，林法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突然回头看见徐国柱正在瞪他，只好摸了摸鼻子，试图带过这声取笑。
　　“你第一次见到巨人观，可没这小丫头坚持的时间长啊。”
　　“....”‘果然，师傅永远不会忘过这茬。’林法医在心里默哀道。
　　“有什么发现？”
　　“死者是个男性，根据报案人说，他中午吃完饭过来遛弯时闻到有股恶臭，因为埋尸地点靠近报案人家的鱼塘，所以报案人有点担心，便回家拿了把铁楸，就挖到了尸体，被吓得不轻，现在还没缓过神。”
　　“鱼塘？这里不是第一发现地点？”
　　“奥，这我没跟您说清楚，这鱼塘的批准没拿到，所以挖了一半也就没动工了，再加上这地偏僻，一般没什么人过来，是个好的抛尸地点。”
　　“报案人的嫌疑排除了吗？”
　　“排除了，据他自己说，自己也是一时兴起想再来看看鱼塘，毕竟当时开挖也花了不少钱，心疼，他到现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看起来不像是能杀人的，而且我们也走访了一些其他村民，他们都说，平时里王刚胆子小的很，就是那个报案人，杀鸡都是家里婆娘干的，跟村委会闹事是他这辈子胆子最大的一件事了。”
　　“查一下最近有没有报失踪案，先把尸源确定下来。”
　　“好。”

　　“丫头，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奥，没事了，就是突然看见冲击有点大。”
　　“正常，听说上起酒店一案是你解决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毕竟，以前也略有耳闻，怎么样？这起案件有没有兴趣？”
　　“我？”
　　“恩。”
　　“好啊。”吴依有些不敢相信，希望以前他听闻的是有关自己好的一方面的事件，想到这里，吴依突然嘴角上扬，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自己哪有什么好的传闻。

　　“师傅，又新发现。”
　　“说”
　　“那报案人撒谎了。”
　　“怎么？人是他杀的？”吴依随意的坐在一旁，漫不经心道。
　　“哪有那么简单，其实尸体他九天前就发现了，而且他曾见过死者，当时跟死者在一起的还有一块木板，他怕报警被警察怀疑，就自己把尸体埋了，那块木板现在已经派人去挖了，要不是尸臭味飘了出来，他怕别人发现，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尸体。”
　　“这么说尸源已经确定了？”吴依见徐国柱在一旁研究尸体出神，便出声问道。
　　“是啊，不过这确定了反而更麻烦。”
　　“哦？怎么了，让我猜猜”听他这么说，吴依来了兴趣，道“不敢报案，怕警察怀疑，这死者还跟他相识，会不会是同村的，和他发生过一些矛盾，但都说王刚胆子小，所以能因为什么发生矛盾呢？该不会是？”
　　“想什么呢？”林法医见吴依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便出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推测。
　　“不可能是同村的，”徐国柱突然说话，把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为什么？有证据？”不懂就问一直一来都是吴依严格遵守的信条。
　　“看。”徐国柱用镊子夹了一小片衣物递到吴依眼前。“VICUTU，是商标？”
　　“恩，这个牌子小林应该熟悉。”
　　“奥，这是个做男性服装的品牌，算不上便宜，中等偏上吧，师傅是根据这个判断死者不是村里的。”林法医见吴依迷茫，便对着她解释道。
　　“死者是谁？”徐国柱摘下手套，望着林法医问道。
　　“苏副市长的秘书，金函。”
　　吴依听到身份后默不作声，这件案子她突然不想参与下去了，一个副市长的秘书突然死亡说是和官场毫无联系她是不信的。
　　“喂？木牌找到了，gengyan5057，把照片发给我。”林法医挂了电话，对着徐国柱说道“师傅，小王说木牌上只有一串莫名其妙的符号，现在交给物证科处理了。”
　　“那走吧。拜访拜访这位苏副市长。”
　　“嗯，吴依，别愣着了，走了。”林法医跟着徐国柱走出解剖室突然发现吴依没跟上来，便回头喊到。
　　“来了。”

　　“是，小金是不见了几天。”
　　“那你没有感到奇怪吗？为什么不报警？”林法医坐在徐国柱和吴依中间，对着苏副市长询问道。
　　“因为他以前也这样过，小金呢，是我的秘书，平时工作认真又负责，所以有些小毛病我也装作看不见，我想，这很正常吧。”苏副市长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坚定，语气诚恳，对吴依一行的到来也很有礼貌。
　　“以前经常？可这次不一样吧，监控发现金函是下午五点开着你的车子离开的，在去往你家的路上，被一辆盗窃来的面包车撞到，随后，进入监控死角，现在那俩车子可还在郊外废弃着，你的车子连同下属不见了，你就不着急？”
　　“哈哈。”苏副市长低下头笑了笑，说道“我相信他，他不会把我车子开跑离开的，所以我只是当他开去玩了，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个办公室的其他人，他们都知道我和金秘书平时关系很好。”
　　“手足还能相残呢！平时里关系好也不代表你就没有嫌疑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看在大家都是公职人员的份上才对你客客气气，你要是再这样，就直接和我律师谈吧！”
　　“苏副市长，不好意思，我这徒弟就是性子急了些，他也没什么其它意思，大家都是为了查清凶手嘛。”徐国柱出声劝道。
　　“走吧。”在徐国柱即将开口之时，吴依站起了身，示意二人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他明明...”
　　“他不会说的。”面对林法医的质问，吴依淡淡回道。
　　“诶。”见他还想继续开口，徐国柱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怎么会是我徒弟，他话中的漏点你还没发现吗？那晚金函为什么会开着他车离开？而且行驶路线是去往他的住家，金函应该是去帮他取东西，可人一去不复返，你真以为他不会怀疑，他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出事了，知道出事为什么不报警？因为他甚至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他有把柄在凶手手上，当官的能有什么把柄，贪污受贿肯定脱不了，这就不是我们能查的了，这就是丫头叫你离开的原因。”
　　“奥奥，我明白了，所以我们应该回警局汇报让侦查组去查那个副市长的账务往来！”林法医恍然大悟。钦佩的看了看徐国柱，又转头钦佩的看了看吴依。吴依倒是没什么反应，这种事情一联想便知，徐国柱一开始就没说话，恐怕是一早就怀疑了。
　　“丫头，你还有什么看法？”
　　“看法没什么，只是有些疑惑，这个苏副市长看上去绝对是我见过最年轻的副市长，不过30左右，年纪轻轻能爬到这位置，恐怕爱财也是取之有度，那怎么会被人仇恨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是以前在办事过程中惹了什么人不快，倒有些可能，那为什么杀了他的秘书呢？还有，杀完人后为什么留下一个木牌，上面那穿字符又代表什么？”
　　“小林，你呢？”
　　“啊？我啊，师傅，我这，也不太明白。”突然被徐国柱叫到，林法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这市长啊五十大几了，这俩年身体还出了些问题，这位置啊，就是一块肥肉，盯的人有点多。”
　　“徐老师是觉得这事是竞争者做的？”吴依不解发问。
　　“不一定，竞争者这么做未免有些过于冒险了，这只能作为一个排查方向。”
　　“恩，我还有些事情，就先离开了。”吴依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消息后脸色变了变，对着二人告别道。吴依转身离开时，徐国柱的神色也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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