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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托 旧事
“父亲!”谢景行了一礼,便站到一旁。
“回来了!”他看见儿子身边的蓝袍男子,略微滞了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晚生赵逸轩给侯爷问安。”见他听见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反应,便又开口,“在下袁世华。”
“难怪,本将还以为看见江淼了。”谢骁淡淡的笑了一下。
赵逸轩颇有些惭愧,“不敢当,不敢与哥哥相比!”
“如今你有何打算?”
“总是要回去见一见故人的。”想起还活着江离,他顿时不知作何言语。
“何时动身?”
“侯爷何时班师,在下何时动身。”
谢骁去点了点头,“阿景,让人带他下去休息吧。”
“多谢侯爷。”说完做长揖,随着安远下去了。
“这孩子与江淼颇有几分相似,为父方才差点就认错了。”
“但远没有哥哥的胸襟和气度。”
谢骁略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手却还在地图上画着,“怎么?”
“父亲,你有没有给谢家想条后路?”
原本还在摩挲着地图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阿离曾经问过老太师江家为何不退?也曾问过江少傅谢家为何不退?孩儿如今也想问,为何?”
谢骁站起身,年纪略大,常年征战沙场让他的身体有些佝偻,却还是直直地挺着脊背,铿锵有力地吐出三个字,“不能退!”
“为什么?父亲,你从未想过要退吗?”
看着儿子稍显稚嫩的脸庞,他有些揪心,却依旧狠着心,说:“因为你的祖父和曾祖父告诉我说不能退!”
“可是靠着江家和谢家支撑的大玄,还能撑多久?那金殿之上的人从不在意,而作为臣子的我们殚精竭虑,那我们一直在坚持什么?”
看着儿子执着的面孔,他不由得想起少时的自己也是如此质问自己的父亲,他顿时觉得苍老不已,“阿景,你终究会明白的。因为,只有我们才是最爱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的,为此,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
“这就是为什么江淼不退,江离要活下来的原因。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孩儿若是拼死要给谢家留条后路呢?”
谢骁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景,很难。”
“孩儿想要重新启用罗清、梁益、贺瑞三人。”
“怎么想到了他们?”
“代替谢家,守护大玄。谢家一枝独秀的时间太久了,该退了。”
“旁人不会允许的。”
“总要试上一试的。”谢景暗自紧了紧拳头,“江家没了,大玄已然重创,恰逢梁国换主,卫国不会老老实实的呆着,恐怕这仗有得打。只要有仗打,就不怕磨不出来好将。”
“你可想好了。为父没几年活了,到时候谢家由你掌管,届时,若是有将可用,你就不怕卸磨杀驴?”
“恐怕还不到那个时候孩儿就卸甲归田了,父亲可不要怪孩儿辱没了谢家。”他的眉稍稍一挑,颇有些吊儿郎当。
谢骁洒脱一笑,“走了好呀,走了好呀!”
突然话锋一转,“我如今倒是盼着你媳妇生个女儿,让我靖安侯府也有个姑娘。”
“自然!”
“去吧。”
看着谢景离开的背影,谢骁很是欣慰的笑了笑。
谢家早就该退了,只是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又担心……如今若是能退……但是他怕是看不见了。
谢景出了主账,正要去找赵逸轩,却听旁人说他去了河边,便径直走去了河边。
赵逸轩静静地负手站在河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起来很是落寞。
“咚”的一声,河面上溅起水花,赵逸轩才慢慢转过头,复又转了回去。
“你在看什么?”
“其实北境的风景,也颇有一番风味,让人心境很开阔。”
“若是没有战事,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适合过日子。”
“有想好怎么退吗?”赵逸轩偏过头看着他。
谢景一脸严肃,“士族你来换,武将我来,十年后,大玄就会改头换面了。到时候,小爷就该带着阿离跑了!”说着便打了一个水漂,看着石头在水中溅起一个又一个浪花哈哈大笑。
“十年!一代人的时间!到时候,谢江两家就该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真好。”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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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些日子入了冬,又下过一场冬雨整个空气都是湿冷的,江离紧了紧大氅,快步往寿安堂走去。
方跨进门,便有人帮她褪去大氅,递手炉,引她往内室走。
“给祖母请安。”江离行过一礼后,走到老夫人的床边坐了下来,接过一旁的药碗,“入了冬,寒气也越发重了起来,出门还是要多穿些的。”
“府中琐事繁多,更何况天气又冷,无事的时候就该歇歇。”
“不碍事。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也是呆着,不如到祖母这里来说说话,您可别赶我走。”
“不赶不赶。”说着就抚上了她的手,感觉有些凉,“桂枝,给少夫人拿个手炉。”
桂枝忙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快捂捂,凉了可不好。”老夫人示意她接过。
她轻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咱们武将人家的不好,家里总没个人气,遇上战事总是冷冷清清的,就只有丫头婆子,不太好。”
“男人有男人的事情做,女人有女人的事情做,不都没闲着嘛!”
“还有段日子就要过年了,看他们的样子,怕是赶不回来过年了,这是你入门的第一个新年,总是会让人觉得委屈的。”
江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不当家不知当家苦。旁人觉得新年好玩儿,那是只管玩儿的。可我们,却还要盘算着,要备哪些礼,那日要到那家去拜年,一脑门子的官司,头都大了!”
“哈哈哈!”老夫人笑出了声,握住了她的手,侧过头,“瞧瞧,瞧瞧,开始抱怨了!”
顿时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笑了起来。
“祖母可让我松快些吧!”
“那日你早早来拜年,祖母给你大红包,正好阿景不在,都是你的,不给他。”
“谢谢祖母。”
“他可来信了?”
“来了。说,原本胡人都快坚持不住了,但是焱族却不肯罢手,这战事就一拖再拖,怕是得要点日子了。”
“我记得我刚嫁给你祖父的时候,也是没过多久,他就去打仗了,这一打就是两年多,我总是抱怨我爹娘为何要选个武将嫁了,整日心惊胆战的。后来,他长年累月不在家,我也就习惯了,慢慢的,我就知道这是谢家男儿的宿命常年守着这空宅子是谢家妇人的宿命。”
她静静地回想着,“我记得幼时来靖安侯府做客时,府中还有几分人气,可是,这一代代的仗打下来,谢家的人,就一点点的没。”
“本朝历时一百八十七年,共计一十三位帝王。你可知,靖安侯府有多少位侯爷和世子?”
江离摇了摇头。
“祠堂里供着二十三位靖安侯和四位世子,牌位共计一百七十九人。直至你祖父这辈,谢家就只剩这一脉了。”
“你可知道当年的默河之战?”
“知道,那年,梁卫两国夹击大玄,一部分进攻北境,一部分直逼云都,云都以西之地是绵延不绝的山峦,谢家军并不擅,以至于死伤惨重,那一战老靖安侯战死了,接任他的长子不过二十出头,拼死将他们拦在了默河之外,可惜……”
“可惜啊,朝中内斗严重,那位长子弹尽粮绝,无人来援,含恨死在默河。”老夫人狠狠地锤了一下小几,“后来,他的叔叔携他的幼弟披孝上阵,他那幼弟神勇,倒是保住了默河,可惜他叔叔却战死了。也不知为何,那年北境的战况也不好,老侯爷的次子,三子,叔叔的长子,次子都战死,这一仗只打了三年,谢家却战死了七人,谢家军战死了近五十万,元气大伤。”
“那幼子就是你的祖父!”说完点了点她的额头,“那年,你祖父不过十五,披麻戴孝给他们送了葬,至此,谢家就他一人了。”
“我听祖父提起过,那一战虽不是大玄历时最久的战役,却是伤亡最惨重的一战。是安帝的幼弟成洵王叛了国,安帝虽将成洵王处死,他也却只是替旁人背了锅而已。”
“安帝没想到梁卫两国来势汹汹,或许他想到了,可是他不在乎……”
“大玄的君主是一代不如一代成器了。”老夫人回想了一下,“陈皇后的幼子到还能看。当初若非陈皇后临死逼陛下将那孩子塞给你兄长,恐怕也给养废了。她也是命苦!”
陈皇后是明帝嫡妻,却不得明帝宠爱,却是先帝赐婚,废不得,只能当做摆设,邺城王之母舒妃却是明帝远方表妹,与明帝青梅竹马,舒妃入宫后,日日与皇后作对,明帝却不闻不问,以致,太子出生难产,卧病在床四年,撒手人寰……
“不过,城烨王如今都已过弱冠之年了,而太子却还是舞勺之年,又无人庇护,这日子难过得很啊。”
“阿落还在宫里,总是有人护着他的。”
“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他是储君,未来的君主,总是要立起来的。再说了,晗月是公主,如今年纪也到了,该出嫁了。届时她一嫁,谁能帮得了他,再说了,公主的婚事最是由不得人,现在又值战时……”
“应该不会吧!”江离有些期期艾艾的。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看着吧,即使不去和亲,城烨王一派也不会让她嫁的有多好,最迟,明年开春,她的婚事就要被提上日程了。”
“你若是担心,便给她递个音,让她自己盘算盘算,多的,你也帮不了了。”
“我知道了。”
老夫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她是公主,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舍弃掉她,是最明智的决定。就像谢家,因为还没有人能取代,所以还不能被舍弃。”
“而被舍弃掉的,就已经不具备价值了,而他们也毫不可惜。祖母说的这番话不是让你心头难安的,而是让你想清楚,未来这谢家命运如何,全在你和阿景手中!”
“我明白。”说完行了福礼便离开了。
“点翠,送送少夫人。”
刚行至门口,一股冷气袭来,她不由得咳了咳,染翠便忙帮她掩好大氅,小七递过手炉……
江离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廊上,任由凉风吹过她的脸颊,吹散她的鬓发,突然,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也停住了脚步,就这么站在回廊上,看着雨滴打在一株腊梅上……
身旁的人也不敢惊动只默默陪在她身边,许久,她伸出手,寒凉的冬雨砸在她的手,她瑟缩了一下,收回手,小七连忙拿手帕替她擦拭,“好好的,接什么雨呀?”
“这冬日的雨比秋日的还要寒凉。”她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让人有些压抑,“我们回去吧。”说完拢了拢前襟,抬步往前走。
小七和染翠面面相觑,连忙跟了上去。
“咳咳咳!”江离一跨进门,便被一股暖流呛了一下。
“莫不是凉了?”刘妈妈忙过来给她褪大氅。
江离摆了摆手,走到炉鼎旁,“刘妈妈,开点窗子吧,闷得慌!”说完便静静站在炉边烤火,不再说话。
刘妈妈见她面上虽无事,却有些心神不宁,便拉过一旁的两人,低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染翠茫然的摇摇头,小七更是一脸懵,“我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在廊下站了好久,又去接了雨水,也不知在干嘛。”
“着凉了吧。”说着便走到江离身边,伸过手去探江离的额头。
江离突然笑了起来,“没事妈妈,我就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回来也能想,怎么还在廊下想,天这么凉又下着雨,真生病了怎么办?”她又摸了摸她的手,“世子爷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好久。”
江离反手握住她的手,坐在一旁的榻上,“给刘妈妈搬个小杌子。”又拿过一旁的手炉,“妈妈跟在世子身边多久了?”
“得有个十多年了。世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有些事老奴得去跑跑腿,也见过少夫人许多次。那时,老奴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姑娘,当真是好模样。”
江离淡淡一笑,“妈妈可有女儿?”
“有,是幺女。年纪小,又是女儿,不太好管教,轻不得重不得的,让人发愁。如今快到婚配的年纪,又怕她所嫁非人,左也为难右也为难,拖到如今,也没定下个婚事。”刘妈妈谈起幼女,虽然颇有些无奈,却也掩不住眼角的笑意,“女儿家是菜籽命,好不好得看落在那家。”
“是啊,过得好不好还得看人家。”
刘妈妈见她有些发愁,宽慰道:“世子爷对少夫人是真真儿的好,老奴就不曾见过世子爷对谁这么好过。”
江离闻言有些羞涩的笑了笑,侧过头,“染翠,替我准备衣裳,我明日要进宫一趟。”
“这下着雨,怎的还要进宫?”刘妈妈有些反对,染翠也一脸的不赞同。
“妈妈明日也一同去吧。”说完又一脸笑意看向小七,“小七,我累了,去准备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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