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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行令(三)
神都主灵体,中都主生灵,幽都主阴魂,三都并存的局势已经存在很长时间,巡行所却为近千年来新立之制。
盖因纯灵体天生地长,乃聚灵而成,极为重视孕育之地,阴魂更不必说,原就是中都生灵死后离体之魂,连带死时的执念,对中都极为眷恋。
然随着中都生灵渐多,战祸频频,神都与幽都也震荡不安,更有贪婪之徒趁机试图动摇天地正道,一探神都幽都之隐秘,那一年,亡魂蔽日,满目疮痍。
乔坤见过无尽亡魂游荡幽都,沿着忘途川悠悠浮上河面,忘记归途的幽魂惨然呜咽,浮沉间只得游荡前行,在三川中涤净凡尘,在流水中脱去执念,却也无法想象当时阴魂遍地,在狂风烈日中被炙烤凌迟的惨状。
神都散漫,幽都无力,经引渡得以进入幽都转生的阴魂千中无一,休养生息多年,三都达成协议,于中都天地正道处建巡行所,日巡行为灵体,夜巡行为魂体,神都幽都共掌总所,巡查各州,以防祸事再起。
乔坤回想此时不禁微微一笑,他许是夜巡中唯一的纯灵体。
也因如此,乔坤来到幽都总会收到许多注视,巡行所外庭事务官见多识广,不会过于惊异,倒是内廷常年整理文书,惊奇之下多了些许闲言。
乔坤没有理会四周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微微敛眸缓行,只细心侧耳听事务官们嘈杂细碎的声音。
“这是灵体吗?竟是实体啊,乍一看还以为活人进了幽都呢!”
“嘿,孤陋寡闻了不是?一看你在中都就没见过灵体。”
又一个略显飘忽的声音加入,“这位想必就是安阳那位墨灵体夜巡了,真是千百年难得一见。”
“墨灵?”有低低的惊呼,倒让乔坤有些不舒服,“墨灵怎么……,这要是……”
乔坤随着引路魂转了个弯,路途平摊,似乎魂体渐少,周围的窃窃私语也越来越低,逐渐消失了,但是那未尽之语仍然让他在意。
一直兢兢业业地为乔坤引路的引路魂自然也听到了细细的声音,一时有些尴尬,他随着缩短逐渐粗壮起来的魂体挤出一对小眼睛,悄悄地打量起了这位夜巡行的神情。
乔坤不动声色,苍目微垂,并不戴冠,墨发披散于身后,随行动间摇曳,若是能减上那么一俩分瘦削,添上分血气,倒真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世家郎君。
饶是引路魂迎来送往见过许多风华绝代的魂灵,也不得不承认乔坤在其中也是排的上名的温雅俊逸。
引路魂见乔坤垂眸不语,生怕他为之前的零星碎语而伤心,又担心自己说错话引得乔坤生气,只得干巴巴地劝慰道:“夜巡莫在意,事务官们常驻内廷归整档案,多有好奇,非恶意出言。”
一句话将乔坤从沉思中唤醒,他温软地笑了起来,朝着魂体点头的样子看起来略带忧郁,尤其是一双微垂的眼睛,茫然地朝着引路魂的方向张了张,笑的时候微微弯着,直让引路魂捂着心口暗骂事务官。
夜巡行多温和的一只灵,笑的多好看,现在明显是伤了心了,还勉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真的是太失礼了。
引路魂又悄悄地看了一眼乔坤,临近总巡所在值班房,引路魂魂体逐渐复原,露出了身着直缀长衫的魂体,瞧着着像是个年轻的书生,生气了也只会在心中翻来覆去车轱辘似的念叨着,太失礼了,连半句狠话都不会说的。
倘若乔坤能听到引路魂的心声必是哭笑不得,伤心倒不至于,不过好奇之语,虽扰人了些,也是强过那些恶言恶行百倍的。
人生在世,要桩桩件件事都在意,那他又如何能站在这里。
几经曲折,乔坤便感到前方灵如雾般逐渐厚重起来,甚至有一种缀在衣衫上湿重的感觉。
路途重新直率平坦起来,抬头便见一座高楼以超乎周遭低矮的建筑的睥睨姿态伫立在远方,碧瓦飞甍,俨然一座清曹峻府。
楼尖一点金芒,在浓厚的灰蒙灵雾中依然灼目,乔坤突然明了,早听闻巡行所有一块总巡行大人亲题的匾额,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绕了高大的照壁,入了大门,乔坤只觉周遭寂静,无外廷之热闹,无内廷之嘈杂,灵雾迷蒙间隐隐绰绰有魂体捧了书简川行而过,无数神念从他身上扫过,让他一时间绷紧了神经。
在灵体动辄千百岁的碾压下,他不过十多年的灵实在太过弱小,及时察觉附于身上的神念可是再重要不过的基本功了,不过基本功太好的结果就是——
乔坤现在恨不能夺门而走。
乔坤灵觉极为敏锐,墨灵属阴又邪性,哪怕只是一闪而逝的神念依然让乔坤敏感地直想化为灵体,就像受到威胁的幼兽哈着气炸着毛试图恐吓的本能一般难以自控。
只是这样一来,不是乔坤自视甚高,在场的魂体有一个算一个,神念探过来的就别想着再收回去了。
真当墨灵邪性是说着玩的,呵。
不过人在屋檐下,何必作这些意气之举,乔坤熟练地分出神念安抚下周身的灵,只是到底年纪小,带漏出些许不悦,原本轻微的“哒哒”击地声越发清脆起来。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透露着蹊跷,乔坤边维持着神情严肃边借此机会放出神念向四周探去,一时间“视野”通透,却哪有什么厚重的灵雾,往来魂体也在神念扫过时消散无形。
乔坤心道果然如此,只怕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走入幻境之中,这灵雾,阴魂,神念甚至脚下这一方土地,恐怕都是幻境。
他不过一介普通夜巡行,多年也只有外廷听令的份,情况特殊入了内廷还能直接面见总巡属实有些匪夷所思。
况且中都奉礼,即便在幽都成为魂体也大多奉行生前之礼,断没有随意用神念扫视的道理。
随着乔坤神念而过,浓雾退散,原本隐隐绰绰的灰白院墙显露出来,端是清幽曲折的小院,四四方方地将他和引路魂框在了里面,巡行所的高楼不过一墙之隔,却难以跨越。
引路魂神情恍惚,什么太失礼了,不合规矩一时忘了个精光,下一刻惨叫一声就扑到了隔开巡行所高楼的那堵墙上,“某!某被卡在墙里了!”
原本从巡行所总署拉长到内廷,以便乔坤看到的魂体,正正好从腰间卡在墙体中,引路魂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虽迫于魂体无法落下泪来,却带上了哭腔,声声哽咽。
“某的腿呢?某感觉不到腿了!某……某是个废人了!呜!”
乔坤看着引路魂哭的抽抽噎噎,一边哭一边往出拔自己的下身,结果越拉越长,魂体在地上扭曲地堆了一地,他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这俩天遇到的妖怪和魂体都有种傻乎乎的感觉,他这是身上带了什么返老还童香不成?
为了防止引路魂把自己抽成蚕丝,乔坤顺手将竹杖上一缕金丝拍入引路魂体内,稳固住引路魂被惊到略带空虚的魂体。
温良的灵属实好用,引路魂抽噎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拖着长长的魂体飘在乔坤后面,疑惑地问道:“夜巡这是在做什么?”
乔坤已然将整个小院都附上一层灵,神念和灵都被困在了这窄小的院子里,设局之人一手“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玩的炉火纯青,幻境一破就空空荡荡一个灰墙小院,除了墙就是青石板的地面,毫无破绽可寻。
乔坤不信邪地摸索了一圈,引路魂就跟着乔坤转悠了一圈,然后将自己打了个结,惹得乔坤看不下去伸手仔细地解开,这才回答:“在找结界的薄弱之处。”
虽看不到引路魂震惊的表情,但是他崩溃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乔大人!结界设好怎么可能有薄弱之处!”
似乎是担心乔坤年纪小没有经验,引路魂完全忘记了自己魂体还在乔坤手里,比划着解释,“结界既有神念引灵而作,也有灵阵聚灵而成,还有化灵体为结界,但是无论哪种灵阵都不会有薄弱之处!”
看着乔坤毫不为之所动的神情,引路魂瞬间咬牙,安阳州日巡都教了些什么!怎么连这么基础的东西都没告诉小乔坤!
乔坤失笑,慢条斯理地捋顺引路魂细长的魂体,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某知,那又如何出去呢?”
引路魂抬头,“当然是打破结界,只要灵体强劲自然可以出去!”
“听起来是不错,”乔坤赞许地点点头,温言道:“某若是不呢?”
“总巡大人?”乔坤朝向引路魂拱手行礼。
引路魂眨眨眼睛,突然想起温良对乔坤的评价——
用最软的声音说最硬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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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良:好奶一只团子!
乔坤:大人大人,乔乔要报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