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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师领导闹革命 西龙会追随□□
第六章 黄老师领导闹革命
西龙会追随□□
一
留下黄老师,“西龙会”有了主心骨,西龙客栈成了西龙镇传播革命理论的中心,大家来来往在这里接受黄老师的革命教育,懂得很多革命道理。农民要翻身解放首先要有土地。说到土地,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要求像东兰农民一样分田分地,有的要求减租减息,有的要求把地主老财抓起来枪毙。
黄老师非常高兴,这几年他在东兰参加韦拔群领导的土地革命,亲眼目睹农民革命从小到大,轰轰烈烈,所向披靡。农民革命的热情和干劲,仿佛当年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起义。那次起义,他的曾祖父跟随东王杨秀清,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家里也分到了粮田。现在邓老师把领导西龙镇的革命任务交给他,他应该做出个样子,让西龙镇成为东兰县的武篆乡,让农民都过上有地种有粮吃,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噹噹噹,“分田分地啦,乡亲们到大榕树下集合。分田分地啦,乡亲们到大榕树下集合。”韦小弟的铜锣又在西龙镇敲响,从桥头街响到庙头街,又从中间街响到左下街,响到右下街。西龙镇小学校场挤满了乡民,之前,他们虽然听说黄老师要带领乡民分田分地,也是听说而已,没把它当真事。分田分地自古以来都是大事,一个教书匠怎么办得了这等大事?乡民抱着期待的心情来到小学校场。大榕树下,黄老师正在讲东兰县农民分田分地,组织农工武装,成立苏维埃政权的事情。
“在东兰,韦拔群领导农民成立了苏维埃政府,打土豪分田地,农民家家有田耕有地种。我们西龙镇,耕地都被地主占去,农民起早贪黑,丰收了吃不饱,灾荒的时候挖野菜充饥,地主老财、土豪劣绅不种地、不出力、不流汗,吃的是鸡鸭猪肉,穿的是绫罗绸缎,这是为什么?就是这个万恶的社会,就是这些地主老财、土豪劣绅盘剥劳动人民造成的。今天,我们想吃饱穿暖,就要分田分地,起来推翻这个万恶的社会,将土豪劣绅打倒……”
“打倒土豪劣绅!”
“分田分地!”
“建立‘苏家隘(苏维埃)’政府!”
有位乡民显然没有弄懂“苏维埃”竟把北出西龙镇的一个隘口——“苏家隘”喊出来。
人群一下子躁动起来,那年大旱,他们也是听彭桂林这么说,后来跟随他揭竿起义,取得抗租抗税的胜利,大旱的难关才得以度过。今天,黄老师就是第二个彭桂林,跟他闹革命,打倒土豪劣绅,准能分到田分到地。
二
西龙镇客栈。
蓝树国镇长和地主韦志光跌跌撞撞走进来。蓝树国:“黄老师啊,你是个读书人,不能领着乡民这么胡闹,自古以来,租田交税,租地交粮,天经地义。今天你要分田分地,道理何在,天理何在!”
黄老师:“那是你们的天经地义。请问,你们的地是怎么来的?你们的财产是怎么来的?一抢二夺三欺骗,乘人之危,放高利贷,哪一项不是靠你们手中的权力,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得来的?远的不说,就说民团队种的几亩地,靠近他韦志光的地就是他家的?就可以荷枪实弹,出动家丁抢走?你们的道理何在?一年到头披星戴月,起五更睡半夜,给你们当牛做马,可到头来他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你们却不劳而获,绫罗绸缎,妻妾成群,粮满仓、酒满缸、肉满厨。你们的良心何在?你们的天理又何在?”
“是啊,你们的良心何在?”在场的乡民异口同声。
韦志光:“这,这,你们纯粹是闹□□!”
黄老师:“对,就是要共产,打倒你们这些不劳而获的剥削阶级,让劳动人民有地种有田耕,吃饱穿暖,就是我们的目的!就是□□的目的。”
韦志光:“蓝镇长,你看看你看看,他们真要反了。这个姓黄的就是□□,是东兰那边派来的□□。快把他抓起来,不然西龙镇就是第二个东兰,成了□□的天下。” 说着,几个家丁上前揪住黄老师。
“谁敢动黄老师我要他的命。”覃木根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摁在韦志光的脖子上。覃木根恨透了韦志光,那年大旱妻子骆二妹就是被他逼死的。
“哎,哎,木根仔,别乱来,你别乱来!韦公只是说说而已。”镇长蓝树国忙上前阻止覃木根,转过来对家丁们说:“你们也松开黄老师。”
“今天镇长和韦公都在这,你们也看见了,这个地不分也得分。乡民没有地种他们拿什么养家糊口?”黄老师说。
“对,不分也得分!”在场的乡民全都嚷起来。
“我说黄老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比如少交点租,少交点税。地实在是分不得,分不得,否则要出事,要出大事的!”蓝镇长说。
“出事,我们才不怕出事,那年我们抗租抗税,找你们商量,你们就是不答应。可不,后来出了事,结果是我们赢了。”听镇长说出事,覃木根想起当初抗租抗税的事。
蓝树国镇长就是怕再出抗租抗税的事,所以才催着韦志光“登门拜访”,想协商出一个彼此能接受的条件来。那年抗租抗税差点要他的命,如果这次再闹个大动静,像东兰县,杀地主、杀镇长,赶走县政府,把他这条老命赔进去,不如先礼后兵,探探他们的底,看他们想干啥,然后再做决定。本来他们的退路是减点租、减点税,让这场风波过去。可没想到,他们分田分地的意愿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样不可,这样不可,你们真要像东兰那样闹起□□,会引来警察和军队ZY,ZF不会让你们胡闹。我告诉你们,东兰那边的BL很快会有结果,ZFS了不少BL分子,听说带头闹事的□□已经逃离东兰,县城已经重新回到ZF手中。”蓝树国威胁说。
“不信你们就闹,这次可不像上次,龙山县ZF已经掌握你们的动向,只要你们一闹,警察、军队马上出动,你们小命难保。”韦志光说着抬起PG招呼家丁出门去,到了门口丢出一句话:“好言相劝你们不听,给你们减租你们不要,等着瞧!”
“别听他吓唬。”
黄老师:“看来这是一场Y仗。”
“要打仗?像百色暴动那样?”
“我们可没有枪啊。”
“我们也没有军队啊。”
“你懂什么,打仗非得军队?东兰不是有农民自卫军吗?”
“对,我们也成立农民自卫军。”
“那还不好办!韦小弟那面铜锣一敲,敲到哪个村,哪个村就是一支自卫军。”
“是啊,那次彭桂林领导我们抗租抗税,铜锣一敲,全西龙镇的人都往小学涌。”
“那得有枪啊,上哪要枪?”
“是啊,人有一大堆,就是没有枪。”
“地主有枪,我们要是没枪恐怕要吃亏。”
“怎么没有枪?各家打猎的枪不是枪?”
“那也算枪?打个二三十米,跟挠痒痒差不多!”
“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怕死了?还没打仗就怕了。”
“谁怕了?你才怕呢!上次是你打的冲锋?”
说这句话的是韦志虎,上次跟彭桂林去夺地主家的快枪,脸上被家丁削了一刀,自那以后都他叫韦疤。
“你打的,你打的,行了吧。脸上的疤在那写着呢!就怕别人不知道,一天到晚尽挂嘴边。”
“黄老师,是不是像上次那样去夺地主的枪?”
黄老师:“对,去夺地主的枪。”
大家为了枪的事争得不可开交。
黄老师:“李贤,民团队有几把枪?”
“有两把。”李贤说。
黄老师:“枪太少,我们想办法夺地主的枪。”
李贤说:“行,我们听你的,上次彭桂林也是这么干的。”
黄老师:“好了,大家都回去吧,分田分地的事我们几个再议一下,大家放心,地一定要分,这是东兰□□给我的命令,完不成任务我不回东兰!”
大家听完黄老师的话,心里别说有多高兴了,有田耕有地种是他们租租辈辈的梦想。东兰□□就是厉害,还能分田分地,怪不得天下百姓都相信□□,愿跟他们干革命。
看看大家还没有离去的意思,黄老师站起来:“乡亲们,回吧回吧,伸手都见不到五指了,路不好走,大家一路小心,有事我叫小弟敲铜锣,你们过来就行。‘西龙会'留一下。”
韦小弟朝韦疤奴奴嘴,示意他领个头回去。
“好吧好吧,咱们先回吧。”说着韦疤转身出门,大家也都跟着出了客栈。
送走乡民,黄老师转身回来征求“西龙会”兄弟们的意见:“大家商量一下,这个地怎么分?”
“怎么分?照上次的样,先缴地主的枪,绑起来,让他们签字画押。”韦志亮说。
“对,上次就是这样干的,一举成功。”覃木根跟上话。
“那次还有镇公所唐家柱这帮混蛋,现在镇公所民团队都是咱们的人,比上次好办。”韦小弟也跟上话。
“依我看,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你看呐,上次只是减他们的租税,这次呢?是分他们的田地。”骆老二说。
“骆老二说的对,我看这次比上次难办咧。”李贤说:“东兰那边分田分地,成立苏维埃政府,结果广西省政府调集军警镇压,把农民军都被打散了,发生了惨案,死了不少人。”
一向不做声的莫启新按捺不住,站起来,干脆地问李贤:“依你看分田分地不做了?”这场将要到来的“土地革命”给了他很大的希望,他梦想着得到土地的那天,最先种下的应该是糯米,那场雨水淋S了他晒在墙上的糯米,妻子没吃到新鲜的糯米粽子,心里总有挥不去的遗憾。听到李贤说,这也难那也难,就像浇灭他心中希望的星火。
“做是要做,要看怎么做。”李贤的回答算是给莫启新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说怎么做?”骆老二问。
“我们不抓他们,也不夺他们的枪。”李贤说。
“不抓?不夺?就把地弄到手?李贤啊李贤你是不是白日做梦。”骆老二有点火,本以为李贤会有妙招。
“黄老师还是你拿主意吧,你见多识广,又是东兰□□派来的,一定有办法。”覃木根说。
黄老师:“革命革命,就是要革掉地主阶级的命,革掉反动派的命,只有革掉他们的命,劳动人民才能翻身解放,才能成为真正的主人。”
“对,就是要革掉韦志光的命,不然怎么分田分地。”覃木根说。
经黄老师这么一说,大家明白了,不革地主的命,想从他们手里分田分地,无异于与虎谋皮!
其实,大家没有理解李贤的意思,他是想来暗的。怎么个暗法?暗杀?李贤没想清楚所以没有直接说出来。
黄老师:“这样吧,我们先把西龙隘封锁起来,防止他们跑往县城报告。小弟,你明天就到各村集合乡民,有土枪的拿土枪,没有土枪的拿斧头,拿把菜刀也行。”
韦小弟:“好,我半夜动身,一定完成任务。”
黄老师:“李贤、木根、老二你们三个等人到了,负责把西龙镇的几个地主家全部包围起来,然后向他们喊话,同意分田分地的不要伤害他们,不同意的冲进去把他们抓起来。”
“那我们呢?”韦志亮问。
“明亮和启新,等人到齐之后把四个闸门全封锁起来,防止地主逃跑。”
打土豪分田地这套办法,对于黄老师来说熟门熟路,当年在东兰跟随韦拔群、邓老师都是这么干的。所以,大家还在争论怎么打怎么分的时候,他已是成竹在胸。
这边,以韦志光为首的几家地主听说黄老师带领泥腿子要分他们的地便暗自鸠合,他们接受上次彭桂林抗租抗税的教训,很快将各家的武装组织起来,统一指挥。
“韦疤他们在西龙隘守着呢,手里都拿着猎枪。”虾仔过来报信。
“这个教书匠有两下子,切断我们的路。”韦志光说。
“不好了,桥头街、庙头街、左下街、右下街四个闸门都叫他们卡得死死的。”唐家柱也过来报信。
没经过场面的几个地主躲在韦志光家后院,筛糠一样吓得发抖。他们知道东兰分田分地,打死不少地主,说不定今天就轮到他们头上。
“老爷,你看桥头街那边过来一大群人,领头的是李贤、骆老二,朝咱这边过来。”虾仔眼尖,认出李贤和骆老二便给韦志光报信。
韦小弟召集来的几百个乡民赶到西龙镇,在李贤和骆老二的带领下向地主韦志光家围拢。
韦志光:“虾仔、柱仔你们做好准备,只要他们走到中间街就放枪,先把他们吓回去。”
叭叭叭,李贤他们刚走到中间街,韦志光家的青砖墙上响起清脆的枪声。李贤和骆老二提着枪,指挥大家向两侧民房躲避。地主家丁射过来的子弹打在瓦上,打在土墙上,嘎嘎响。已近接近子弹的射程,李贤他们没敢再向前走。骆老二拿起话筒向地主们喊话,话筒用竹蔑卷成,成喇叭状,里外用草纸裱糊,小的一端对着嘴,张嘴一喊,放大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去,这是桂西北一带常用的扩音工具。
“他们喊什么?”韦志光问。
“说我们被包围了,要我们放下武器,答应分田分地。”虾仔说。
韦志光:“打,照人打,打死几个看他们还分不分!”
躲到后院的地主,根本听不见骆老二的喊话,和他们协商的计划落了空。韦志光组织家丁顽固抵抗,赶来围攻的乡民手里的沙弹枪都打不远,够不到韦志光家的青砖瓦房,民团队手中只有两杆枪,几十发子弹,不到万不得以不能用。
“围吧,围他十天八天,把他们困死在里边。”覃木根说。
“不行,时间长了消息传到龙山城,警察过来就难办了。”骆老二说。
“那怎么攻?枪打不着,人过不去。”覃木根说。
“点火烧怎么样?”骆老二说。
“他家可是瓦房,怎么烧?”覃木根说:“李贤,你拿个主意,怎么攻?”
李贤说:“火烧它!”
覃木根说:“怎么烧?”
“镇公所里有几个木桶,桶里有煤油,把它点着,顺着中间街滚过去,几个木桶一起滚,滚到屋子底下,烧到墙根,青砖一烧就发酥。火苗往上蹿,烧着全皮和屋梁,砖墙和屋面全塌下来,看他们往哪跑!”李贤说。
几个乡民跑到镇公所后院找来木桶,木桶倒是有好几个,摇一摇,都是空的,只有一个稍满。木桶里的煤油,是镇公所晚上集会点汽灯用的。西龙镇地处僻壤,没有电灯,乡民晚上集会都靠汽灯。
所谓汽灯,就是往装满煤油的灯室里充气,气将雾化的煤油从悬挂在汽灯上部,玻璃纤维做成的网状圆球里喷出,火柴一点呼呼着,四五盏汽灯挂在大榕树下,能把整个小学校场照得通明。没有电灯的农村都用这种汽灯供公共场合照明。
煤油桶搬过来了,骆老二指挥乡民将煤油分到各个空桶,盖好盖,密封好,桶的周边钉出几个小孔,煤油从小孔流出,火柴一点,煤油桶着火,脚一蹬,咕噜噜朝韦志光家的青砖瓦房滚过去。大家正高兴,煤油桶突然停下来,原来离墙根不远有个坎,这个坎是高出地面的房基。火没烧着砖墙,却把韦志光吓得不轻,跑到院子里去了,留下来的几个家丁从二楼的枪眼里毫无目标地朝外放冷枪。围攻的乡民摸到墙根下,骆老二还是用那个竹蔑话筒喊话,看看没起作用,挥挥手,乡民就往院子里扔酒瓶炸弹。酒瓶炸弹,顾名思义就是酒瓶做成的炸弹,这是乡民的一项发明:将土枪用的火药加进沙子灌进酒瓶里,插上一根引子,点着引子扔出去,玻璃瓶和里边的沙子四处开花,杀伤力不可小觑。扔过几个酒瓶炸弹,听里边有人喊: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分地还不行吗!”
骆老二喊:“把枪扔出来!”
不一会有几只快枪从院墙里扔出来。
骆老二喊:“还有子弹,全部扔出来!”
“你们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不能伤害我们。”
骆老二喊:“少废话,死到临头还讲条件!”
“那我们继续打,看谁先死,看谁死得多。”
骆老二听出是的虾仔声音。
“那就打吧!”说着一个乡民又向院子里扔过去一个酒瓶炸弹,然后再听不到声音。
地主和家眷们躲进地下室,留下虾仔和柱仔几个家丁负隅顽抗。韦疤领着几个乡民摸到大门口,用斧子劈门,叭叭叭几声枪响,一颗子弹打穿韦疤的手臂。
李贤说:“用火烧大门,然后冲进去。”
黄老师从桥头街跑过来,问:“这边情况怎么样?桥头街那边的地主接受了我们的条件。”
骆老二说:“他们只扔出几条破枪,让他们全缴枪他们不干。”
黄老师:“为什么?”
李贤说:“要我们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能伤害他们。”
黄老师:“这个条件可以答应。”
骆老二说:“不能答应,眼看就要取得胜利,不能饶了他们!”
李贤说:“就是,不能答应,我们人多,不缴枪就困死他们。”
黄老师说:“老二、李贤,大家听着,我们必须适可而止,我们的目地是分田分地,不是整死他们……”
骆老二说:“不整死他们还叫什么翻身解放?”
黄老师说:“大家苦大仇深,心情我理解,但现在不是时候。你们想,他们代表着一个剥削阶级,他们的身后是县政府、省政府,是民国政府。我们总共几百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刚才小弟得到消息,龙山县政府已经得知这里的情况,警察局和县民团马上会赶过来镇压。”
骆老二:“你说怎么办?”
黄老师:“结束战斗,与他们和解。”
骆老二问:“结束战斗,与他们和解?黄老师开玩笑吧。”
黄老师说:“对,结束战斗,与他们和解,我没开玩笑。”
李贤:“黄老师说得有道理,我们分田分到地,达到目的,打死他们现在不是时候。”
黄老师说:“老二,听我的命令向他们喊话,答应他们的条件。”
骆老二喊过话,里边一个姓罗的地主指名要黄老师出来说话他们才相信。
黄老师拿过话筒:“我是黄老师,我是黄老师,我向你们保证,不会伤害你们,但是你们必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沉默了一会,里边的人说:“不行,我们不信,你们让黄老师进来,只准他一个人进来,先商量好再说。”
骆老二说:“黄老师不能去!”
李贤也说:“对,不能去,不能听他们的,他们要抓你做人质。”
黄老师:“我过去,不会有事,外边几百人围着,他们不敢怎么样。”
拗不过黄老师,李贤说:“骆老二你跟着黄老师吧,有个照应。”
韦志光家的大门开了一个缝,黄老师和骆老二走过去,刚走到门口,一个家丁将黄老师拉进去,接着大门“咣”地一声,把骆老二挡在大门外。骆老二举起枪托去砸大门,几个乡民要向院子里扔酒瓶炸弹,李贤急忙制止:“不能扔,不能扔,要炸着黄老师怎么办!”
韦小弟:“怎么办?黄老师被押做人质了。”
李贤说:“黄老师说了,只要我们围住,他们就不敢对黄老师怎么样。”
大家都屏住呼吸,眼睛紧盯韦志光家的大门,骆老二懊悔,说他走在黄老师前面就好了。
约莫半个时辰,韦志光家的大门吱地响了一声,李贤、韦小弟将快枪瞄准大门,黄老师走在前头,几个地主像夜出的老鼠慌慌张张跟在后面。
……
骆老二家后山岗老茶树下,大家正在议论分田分地的事。
“不行,这样便宜了他们,应该全部分光,还有他们的房子,都得分,你看李贤家在西龙镇几十年了房子都没得住。”
“是啊,闹革命不是像东兰那样吗?把地主揪出来斗,把韦志光杀了算。”
黄老师说:“不行,乡亲们,我们没有后盾,没有自己的武装和政权,警察和县民团很快赶到,如果我们杀死地主,他们会激烈反扑,要死更多人。”
乡民们不高兴,坚持分地分房,杀死地主。黄老师不让,乡民们也没有更多办法,只能随了黄老师。乡民们相信,他们视为神仙下凡、悟空在世的黄老师所做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他们,就像彭桂林一样。
西龙镇的这场革命虽然没有推翻反动政权,没有成立农军武装,没有建立苏维埃政权,但是穷人们分到了梦寐以求的耕地。
三
西龙镇的枪声,乡民和地主武装对抗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县长罗永强那里。
龙山县城。
罗县长暴跳如雷,他叫来莫局长和蓝矮子:“西龙镇闹暴乱,你们警察局、县民团若无其事,一点消息都没有!”
“哦,还有这等事?”莫启功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西龙镇暴乱这件事,莫启功不是不知道,是装不知道。这些天来他在考虑:压还是不压,不压恐怕不行。压的话,怎么压?东兰那边广西省政府出兵压,结果激化矛盾,□□搞了个红七军、红八军武装起义。他读过书,懂得一些历史,远的不说就说一县之隔的桂平县金田村,1851年洪秀全在那里领导太平天国起义,和现在差不多,“均粮田、分富豪”,浩浩荡荡,两年时间定都南京,清朝险遭灭亡。现在的中国,昨天的东兰县,眼下的西龙镇,恐怕……,他不敢往下想。但是,他可以做到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还有蓝矮子。
“还这等事?是这等大事!火都烧到家门了,你们去,务必将那帮泥腿子压下去,不能让他们得逞,否则,弄个红九军、红十军,龙山县就成了赤化区,我们的人头都要落地。”
莫局长:“罗县长,我看没那么危言耸听,不就是几个泥腿子,还有一个流窜的交书匠。”
蓝矮子:“是啊,罗县长,不就几个泥腿子,教书匠更不在话下,等我和莫局长过去,杀他几个,事情自然平息。”
罗县长:“嗯,那好,你们去吧,但是不要滥杀,别把事闹大,把事情压下去就行。”
罗县长也很清楚,东兰县的革命并不是一个东兰的问题,红七军、红八军武装叛乱也不是一个左右江的问题,更不是一个广西省的问题,他和□□领导的革命,与南昌暴乱、广州暴乱、秋收暴乱密切相关。压得下是他的运气,压不下活该他倒霉。他的想法比莫启功想得深,甚至觉得所依附的国民政府飘摇欲坠,所执掌的龙山县已经穷途末路。国家的未来在哪里?自己的前程在哪里?他无人可问。
莫局长和蓝矮子骑着高头大马,带了县警和团丁走到西龙隘,将到隘顶的那棵大榕树时,莫局长勒马驻足,眺望西龙镇的街巷,心烦意乱。本来这次他不想来,但是和他相貌酷似的黄老师让他放不小心,他想证实一下这几天的猜疑,真实察看一下黄老师右手小指上是否有条伤疤。走上西龙隘,走到大榕树下,他心里害怕起来,假如黄老师真的是他失散的弟弟……。他想下马,想在大榕树下跪拜,祈求榕树大仙保佑他的弟弟,可蓝矮子和随从一队人马跟在后边,他不能跪拜,不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心事。这段时间他脑子乱的很,想得很多,越想越怕,越想越怯弱,这个怯弱来自他遭到的“雷劈”,来自山崖飞滚的石头下莫启新救下的命,来自从彭桂芳怀里抢来的儿子。看着越长越大的儿子,如果有一天儿子问他,你是我的亲生父亲吗?如果有一天莫启新过来要孩子……内心的挣扎,灵魂的搏斗,负罪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孝”是祖训,这辈子的努力,几十年的奋斗,为的就是光宗耀祖,论起今天的地位,祖“光”了,宗也“耀”了,但是“后”没有了。没有后就称不上孝,不给祖宗留下后人,代代相传就是最大的不孝。眼前的蓝矮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媳妇都娶不上,传后更不用说。后没有,再丢掉性命…。眼下的西龙镇,是冲他性命来的。不是吗?若是闹起革命来,像东兰县那样搞起武装暴乱,打倒土豪,分走田地,推翻政府,不仅局长当不成,人头也得落地。哎呀,□□啊□□,好好的搞什么革命?搞什么暴动?走着走着,PG下的坐骑好像懂得主人心情,竟然来到大榕树下,低一下头,昂一下头,然后嘶鸣一声,它是给大榕树磕头作揖,保佑主人平安吗?畜生皆懂人性,而人呢?而我呢?这个时候蓝矮子从他身边走过:“功哥怎么停下了?”莫启功没有理会他,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怎样应对眼前的这个场面。几个警员也从他身边走过,窃窃私语:
“听说广西省警察厅副厅长龚鸣鹤也参加百色暴乱,还是红七军的参谋长。”
“别瞎说,这么大的官怎么是暴乱份子!”
“不信?不信拉倒!”
……
莫启功知道这个警员说的是真话,是真事。广西省警察厅传达过文件,也下达了通缉令。龚鸣鹤曾经是他在广西警察学校的老师,是把他引进警察队伍的领路人。老师都参加暴乱,这个社会乱到了什么程度。搞暴乱政府要镇压,要杀头,他莫启功懂,龚老师肯定也懂。但为什么还要闹呢?是要学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是想清史留名?还是和政府有深仇大恨?和社会有深仇大恨?莫启功越想越糊涂,脑子里一团乱麻。算了,想不清楚就不想,老师水平高,做的事、走的路,自有他的道理,是他这个身居小县城,当个小局长,目光短浅的学生无法理解的。于是,拍了一下PG下的坐骑,向西龙镇走去。
〇
蓝矮子呢?当然迫不及待,他在西龙镇这个巴掌大的地方有着太多的恩怨。覃家妹子娶不到手,将覃木根投消水窟窿不成,李贤和韦志亮对他的蔑视,歌圩上那些个靓女俊男对他的羞辱等等,一件件数来,哪一件都让他有理由,置他们于死地而后快。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覃家妹子,自从看到她雪白的胸口,更是欲罢不能。于是,提起缰绳,双腿一夹,PG底下的坐骑小跑起来,铁蹄敲着山隘的石板,哒哒哒响。
〇
镇公所里,蓝树国点头哈腰给莫局长和蓝矮子让座,转过头去喊韦小弟:“小弟,小弟,给莫局长和蓝团总倒茶。”
韦小弟正在后院打扫卫生,听到镇长叫他忙不迭的跑过来,从走道里瞄见莫局长和蓝矮子便慌了手脚,赶忙从后门遛走。
过了一会还见不到韦小弟过来倒茶,蓝镇长以为他找不到茶叶,便说:“茶叶在厨子里。”
蓝矮子:“你在喊韦小弟?”
蓝镇长:“是,是喊小弟。”
蓝矮子:“他是西龙会的人,先把他抓起来!”
蓝矮子跑到后院去抓人,自然扑空。
〇
“不好了,蓝矮子带民团来了。”韦小弟遛出镇公所后急忙跑来给黄老师报告,走到客栈门口碰到到韦志亮和覃木根正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听黄老师给他俩交代任务:“切记……按照行动方案,成败在此一举。”
原来,蓝矮子他们刚到西龙隘就被乡民发现报告给黄老师。黄老师正在客栈和骆老二、李贤、韦志亮、莫启新、覃木根他们商量对策。
〇
镇公所里。
蓝矮子:“把那个黄老师抓起来,押县里枪毙。”
虾仔说:“还有骆老二、李贤几个都抓起来,杀了算了。”
韦志光领着几个地主也赶过来,要莫局长和蓝团总杀人。
蓝矮子:“你,你,去客栈,把那个姓黄的給我抓来。你,你,你们几个去抓骆老二他们。”
“慢着,抓人即可,把他们带到镇公所,不能乱来,搞清楚再说。”莫局长吩咐。
走下西龙隘,已经进了镇公所,已经坐在太师椅上,莫启功还在想:百色起义、东兰暴乱、老师龚鸣鹤……一幅幅画面在莫启功脑子里浮现。西龙镇真有□□暴乱吗?黄老师真的是□□派来的吗?如果是,那好办,抓他几个杀鸡给猴看,把事件平息下去。如果不是,杀错人,激起民愤,本来还算安宁的西龙镇反而变成干柴,引来□□的火星,推翻政府,建立苏维埃,建立根据地,结果将事与愿违,适得其反。再说他们闹的革命不是没有道理,农民穷死饿死的根本就是没地种,没田耕,要是能吃饱穿暖他们还革什么命?
这边,黄老师他们商量完对策还没来得急躲藏就被唐家柱他们堵在客栈门口。唐家柱押着黄老师、骆老二、李贤和莫启新来到镇公所。这次他们抓住了暴乱的主犯、要犯,收获很大。
“韦志亮和覃木根呢?”蓝矮子问。
“跑了!”唐家柱说。
蓝矮子:“跑了,他娘的,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说着朝唐家柱踢了一脚。
蓝矮子走到骆老二面前,说:“你们认罪吗?哼,胆子不小,还敢分田分地,是受□□的蛊惑吧?你们也太相信□□了,也不想想,凭他一介书生、几个刁民、几杆土枪,也想闹什么革命,翻什么身,当什么家,做什么主,建什么埃,做梦去吧!东兰、百色那边,什么妻军(红七军)疤军(红八军),几万国军开过去,□□插翅难逃,个个都成刀下鬼!”
“把他们剁了,看谁还敢闹事。”地主韦志光咬牙切齿。
蓝矮子:“来人,把他们投消水窟窿,省得沾我一身血。”
团丁、警察押着黄老师、骆老二、李贤和莫启新往外走。莫启功喊住他们:“等等,不能随便来,把他们押到县城,交给县长定夺。”
团丁和警察停在那里,转过头看蓝矮子。
蓝矮子:“莫哥,那样恐留后患,明摆着他们是□□,不杀怕不行。”
莫启功:“你看谁像□□?”
蓝矮子:“我,我看都像,特别是那个性黄的。”
莫启功:“那个姓黄的不是,他是路过,上次乡民闹事他说了一句在理的话就把事情给平息了,如果他是来闹事的,当时就闹了,不会等到现在。”
蓝矮子:“这次呢?这次分田分地,就是证明。”
莫启功:“这次分田分地是西龙镇的乡民找他出的点子,他有文化,又在东兰当老师,见过世面,给乡民当个主心骨。”
蓝矮子是莫启功一手提拔的,没有莫启功就没有他的今天,有再多的想法也无济于事,只要莫启功说个不字,蓝矮子就得停下来,俯首帖耳听着。
韦志亮和覃木根去放火烧几家地主的房子,这是黄老师给他们布置的任务,一旦烧房子西龙镇必大乱,西龙会的人和黄老师可以乘乱逃跑,兵法上叫做“围魏救赵”。可韦志亮和覃木根没有理解黄老师的用意,走到半路听说黄老师被抓,一时没了主意,烧还是不烧?烧吧,将给黄老师加罪,不烧吧,完不成任务,也解不了心头之恨。
正在左右为难,就见地主韦志光背着手哼着小调喜滋滋往家走,覃木根心生一计:“明亮,我们把他抓起来押上西龙隘,如果他们不放黄老师我们就……”
韦志亮说:“这个办法好。”
韦志光以为是路边的石头绊了他一跤,还没等爬起来就让覃木根和韦志亮拖走了。
“分田分地一切照办,这是其一。放了黄老师他们这是其二。这两个条件,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杀了你再杀你全家,然后到东兰搬来□□,扫平西龙镇。”覃木根和韦志亮把韦志光拖到竹林里,旁边就是消消水窟窿,韦志光很害怕,东兰那边杀掉的土豪里就有他家亲戚。
天刚放亮,蓝矮子一队人马押着黄老师、骆老二、李贤、莫启新赶往龙山县城。
西龙隘隘顶,覃木根和韦志亮押着韦志光挡住他们的去路。韦志光像一摊烂泥,吓得直发抖,结结巴巴求饶。
〇
“黄老师万岁!”
“黄老师万岁!”
韦志光与“西龙会”在西龙隘上签字画押,莫局长许下他们的要约,蓝矮子虽然恼火也无济于事。解救出黄老师和民团队几个兄弟,乡民欢呼雀跃,像当年彭桂林一样,一次次把黄老师抛向天空,放响了自制的毛竹爆仗,围着西龙山下的篝火,跳起了壮民族最具阳刚之力的“扁担舞”。
四
“黄老师,我们成立□□吧。”李贤说。
“对,我们成立西龙镇□□,你来当大队长。”韦志亮说。
“是啊,成立□□,你当大队长,我们都加入你的□□。覃木根、韦小弟、莫启新都跟着附和。
黄老师笑了笑,说:“那不叫西龙镇□□,应该叫□□西龙镇党支部,党支部的负责人也不叫大队长,叫党支部书记。”
大家呵呵笑了起来。
“不管叫什么,就这个意思,你不是说要团结,有组织、有纪律吗?我们组织起来,你来领导,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组织也有了,团结也有了,纪律也有了。”骆老二说。
“骆老二说得对,一定要成立组织。镇公所、民团队都是组织,我们照着葫芦画瓢,建立苏维埃,和武篆乡一样,西龙镇就是我们的天下。”李贤越说越激动。
成立党支部,吸收新党员,黄老师也想过。可是,党支部怎么成立?西龙镇只有他一名“党员”,不具备成立党支部的条件。邓老师也没有给他这项任务。思考再三,说:“不行,条件不具备。”
“西龙会”的兄弟们说什么不干。
“黄老师和我们不是一条心,要革命又不成立□□。”
“我们是奔着□□干革命的,不成立□□还有什么意义,我们自己也能干。”
“是黄老师不相信我们。”
“总归是外乡民,分田分地他也捞不着。”
……
太阳没入西山,夕阳的光辉从山的背面喷射出来,被山脊遮挡,直直的就射向西边的半个天空。西龙镇的客栈里,往日这个时候来听黄老师讲革命道理的人少了许多,“西龙会”的人一个都没来。这是李贤的主意。
骆老二家后山岗老茶树下,“西龙会”的兄弟们正在谋划成立自己的□□,他们推举骆老二为支部书记。可是地怎么分?土豪怎么打?苏维埃怎么建立?一大堆事把他们难住了。骆老二说他干不了,不会干,让李贤干。李贤说,出点子可以,搞革命,分田分地,建立政权他也是外行,干不了,不会干。覃木根说,我们还是请黄老师来吧!李贤说现在不行,晾他几天,施加压力,逼他成立□□,我们都入他的党,才能跟他干革命。黄老师没有识破“西龙会”的阴谋,误以为是他们的革命意志不坚定,先找韦志亮后找骆老二摸情况。可李贤有话在先:成立□□是第一个条件,加入□□是第二个条件。满足这两个条件才能与黄老师和好。韦志亮和骆老二将李贤交代的这两个条件透露给黄老师。黄老师觉得“西龙会”的热情值得肯定,考虑再三,答应下他们的请求。
前面说过,黄老师只是写过入党申请,组织是否批准不得而知。要成立党支部,党支部人员组成、发展程序、入党仪式、入党誓词等等,对黄老师是一片空白。誓词好说,“西龙会”有现成,照搬现成,这是“西龙会”的意见。黄老师不同意,说□□是无产阶级政党,不能用江湖誓词。僵持不下,黄老师采取折中的办法,同意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两句话加进誓词。其实,黄老师的内心也非常欣赏这两句话誓词。作为历史教师,纵观几千年的中国农民革命的历史,李自成、张献忠还有广西桂平的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石达开,哪个盖世英雄身上不激荡着这句振聋发聩的豪言壮语!他不单单是一句普通誓词,已经成为英雄豪杰的行为标签。“誓词”的问题解决了,再下来是“入党”。李贤他们主张六个人全部“入党”,黄老师不答应,韦小弟在镇公所为反动政府做事,莫启新把红军孤儿投进消水窟窿,韦志亮和地主韦志光是不出五服的排行兄弟。革命斗争的残酷性告诉他,队伍不纯洁,意志不坚定,不能勇于牺牲,甘于奉献,关键时刻就有可能出卖同志,叛变革命,给组织带来灾难性后果。
“不行,他们三个不能入党。”黄老师态度坚决,斩钉截铁。
“怎么就不行?韦小弟虽然在镇公所做事,但他既不是官员又不是雇员,在那里混碗饭吃而已。”覃木根说。
“上次的抗租抗税,他给我们提供了准确情报。”李贤说。
“那我们不是也干着镇公所的民团队吗?”骆老二说。
“你们是革命的中坚力量,和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黄老师说。
覃木根向骆老二挤了挤眼,示意他别节外生枝,别再把民团队的事情引过来。他转过话题:“莫启新也是迫不得已。”
“莫启新投进消水窟窿的是自己的孩子!根本不是……”骆老二话说一半留一半,侥幸的是覃木根和李贤没有留意他的这句话。
“韦志亮是韦志光不出五服的排行兄弟,可那年大旱,韦志光也没放过他,抢走窖里的红薯。”李贤说。
黄老师:“你们说的我都理解,革命斗争艰苦复杂,不仅关系个人的生命安危,还关系到党组织和其他同志的安危。”
覃木根:“我们都发过誓,喝过血酒!”
黄老师:“我说过,那是江湖义气,不能和革命斗争画等号,□□是政党,政党——你们懂吗!不是江湖帮会。”
骆老二:“那我们的盟约不就白立了,血酒白喝了?”
黄老师:“那是你们的事,我再重申一句:他们三个绝对不能入党,我是党支部书记,我有权处理这个问题,否则,你们三个我也不能批准。上级服从下级是党的纪律,你们不服从我,就是不遵守党的纪律,党的纪律都不遵守、不服从,还入什么党?”
骆老二、李贤、覃木根看看拗不过黄老师,态度缓和下来。
骆老二:“那好,我们服从黄老师。”
李贤:“黄老师,这样好不好,等他们符和条件再入。”
“那是后话,只要我在这里,一旦条件成熟立马批准!”黄老师也是为了缓和气氛,他担心僵持下去会影响团结,影响西龙镇的土地革命,无法完成党组织交给的任务。
西龙镇的第一个党支部成立了,可是入了党的骆老二他们还是高兴不起来。韦小弟他们怎么办?盟约和纪律两相矛盾,让他们左右为难。
骆老二:“让小弟回去种地,不敲那个铜锣了!”
覃木根:“那莫老四呢?‘来来’能起死回生?还有韦志亮,家族怎么断?”
李贤:“哎,骆老二,刚才好像听你说莫老四杀的是自己的孩子?”
骆老二:“我说……说了吗?”
覃木根:“是啊,我也听见你说了,你说投消水窟窿的是莫老四自己的孩子。”
骆老二:“那是……那是随便一说。”
李贤:“随便一说?不对吧!”
骆老二:“是随便一说,我想给莫老四说个好话,让他入党,你不是也给小弟和明亮说好话了吗?”
李贤:“老二,有件事在我脑里转了很久,一直想问你。”
骆老二:“什么事?”
李贤:“‘来来’死的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你抱着个孩子翻过西龙隘!”
骆老二:“谁说的?什么人随便说句话你也信?我上哪抱孩子?抱谁的孩子?”
李贤:“我就是不信才一直没问你。”
覃木根插话进来:“我说骆老二,你抱走的不会是‘来来’吧?”
骆老二抬起一脚踢在覃木根PG上:“你再胡说,我断你的腿。”
李贤:“没有就没有,木根你也别乱猜,‘来来’投消水窟窿是我们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骆老二松了一口气,之所以坚决否认,他确信那天晚上根本没遇到任何人,退一步说即使有人在远处看见也是朦朦胧胧,难辨真假。
覃木根、李贤没再追问。话题又回到韦小弟、韦志亮和莫老四三个人的入党问题上。
覃木根:“他们三个一定要入,不然拜什么兄弟,喝什么血酒!”
骆老二:“可黄老师态度很坚决。”
李贤:“黄老师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莫老四杀了红军后代,韦志亮和韦志光是排行兄弟,小弟又久在镇公所做事。哎!”
骆老二:“看来你这个智多星也是黔驴技穷。”
覃木根:“既然这样,我们三个人都别入算了。”
骆老二:“你乱说什么呢!遇点事这不那不,办法总会有,让李贤想想,我们也想想。”
覃木根:“要不我们也成立个党支部,我们六人全都是。”
骆老二:“你又胡说八说的,我们都不是党员,怎么成立?”
覃木根默不作声,骆老二一时也想不出更好办法。
李贤说:“骆老二,给我支烟。”
骆老二:“抽支烟就出来点子?”骆老二从口袋里拿出烟纸,从小烟袋里捏了两指头烟丝,卷好递给李贤。
李贤吧哒吧哒乱吸,然后一口口吐出来,满屋的烟雾。
骆老二:“我那是玉林旱烟,都给我糟蹋了!”
李贤不理他,叼着烟在那里吞云吐雾。吐过,把旱烟凑到眼前,看着烟丝和卷烟的纸一起燃烧,突然站起来,说:“上次用那张东兰教育局的信纸给黄老师下了一道‘圣旨’,这回我们将计就计。”
“怎么将计就计?”覃木根、骆老二同时问道。
李贤:“这样,我们三个先在黄老师那里入党,然后成立自己的党支部,让他们三个进来。”
骆老二:“嗨,真有你的,不愧是智多星!”
在李贤、骆老二、覃木根等人的筹划下,西龙镇第二个“党支部”悄悄成立,他们推举骆老二为支部书记。
五
那天,西龙镇客栈走进来一个小孩,说是要找黄老师。黄老师看着小孩,说:“我就是黄老师,你有什么事?”小孩将手里捏得紧紧的一张纸条塞到黄老师手里,转过头走了。
黄老师打开纸条,上写:“速离西龙镇。”字条没有落款,看看尚未走远的小孩,黄老师追上去问,小孩指往西龙隘方向,说有个人将纸条给他后转头走了。黄老师问小孩那个人的模样,小孩说:高个子,大脸板,戴个破草帽,穿件破衣服。
黄老师刚走,蓝矮子带领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直奔西龙镇而来。当然他们没有抓到黄老师。
六
给黄老师送信的这个人是谁呢?不是别人,他是龙山县警察局长莫启功。莫启功为何要救黄老师呢?
原来,那次在小学校场和黄老师交过面,回到家里几个夜晚睡不着觉。他有两个弟弟,小弟因躲避广西军阀陆荣廷与云南查办使龙觐光的“陆龙之战”在逃难的路上走失。二弟又在一次上山砍柴时跌山而死,莫启功成为独子,所以找回小弟一直是他心里的牵挂,也是父母的遗愿。当警察找回小弟的心愿就是那个时候立下的,可是真的当上警察才知道天地之大,找回小弟是何等的困难。没想到多少年的绝望之后,酷似自己的黄老师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是失散的小弟吗?是吗?上次到西龙镇抓□□,他本来可以不去,让蓝矮子自己去,可为了证实黄老师就是小弟这件事,他还是来到西龙镇,当团丁押着黄老师走到他跟前,果然看见黄老师右手小指留有了一条长长的伤疤,由此他断定黄老师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小弟。小弟手指上的伤疤是在一次剁猪菜时留下的。他剁猪菜,身边玩耍的小弟伸手过去拿猪菜里的野花,一刀下去就给小弟留下了终身记号。就是这个记号,没错!斜斜的横在两个指节上。蓝矮子要杀人,他坚持将黄老师押往龙山城,一是保护,二是找个适当机会把事情告诉他,认回小弟。可没想到,走上西龙隘,半路杀出韦志亮和覃木根,押着地主韦志光当人质救出黄老师他们。就当时的情况,凭他多年从警的经验,将韦志亮和覃木根一起抓获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他没有这样干,害怕万一伤着小弟,更不想在小弟心中留下一个坏印象,于是,阻止蓝矮子动手,许下了西龙会和韦志光的双方要约,回到县城敷衍过县长罗永强。
七
1970年西龙镇庙头街东边的高坡上矗立起巍峨的革命烈士纪念碑,在缅怀革命先烈的同时,西龙镇的百姓忘不了第一个领导他们走上革命道路的黄老师,将他的名字与其他牺牲的革命烈士一起刻在白色方解石纪念碑上。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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