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红尘之 傲笑风尘

作者: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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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上心头


      巡抚老爷的府宅里,常远正和女儿如玉叙着家常。如玉生长在北方,却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温柔,一张雪白的瓜子脸上一对酒窝,笑起来异常甜美。
      常远的夫人生了如玉后一直身体虚弱,将养了几年,如玉六岁上头终于香消玉殒。常远夫妇伉俪情深,夫人过身后他一直没有再娶,守着如玉过日子。
      如玉十二岁那年,已经与其他的孩子不同,诗词过目不忘,尤其喜爱音律,三五年后琴艺冠绝京城,远近闻名。
      这一晚漫天繁星,月华如水。皎洁的月光下,如玉的脸庞和亡妻是如此相像,常远不禁深深叹息,想着终于为儿女定下一门如意亲事,心里暗祷妻子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听说范伯伯回来了?”如玉假装随意提起,为父亲斟了一杯茶端了过来。
      “恩!回来已经有几日了,这几天我忙着和他商量浙江官员的调度安排事宜,倒忘了和你提起了。明儿他来府上吃饭,你也出来作陪,弹首曲子给他听听,也算尽了你的孝心。”如玉点头答应了,只不敢问,闲安是否也一起过来。
      常远虽然慈爱,终究是男子,对女儿家的心事鲜少留意,倒是丫鬟小绿看出小姐的心思,忙插言道:“范公子定和范大人一起来的。”常远笑道:“那是自然。”
      如玉一脸释然,想着明日又能见他,心里不禁忐忑起来。虽然已经和闲安定了亲,但是两个人都是严守家教的世家儿女,一年来也不过见过两次,每次身边都有长辈,虽然也交谈几句,到底不能多说。闲安相貌英俊,文才又好,如玉心里是十分满意这门亲事的。
      第二日的傍晚,范乾英带着闲安来到常府。他和常远相识已久,又结为亲家,两个人同朝为官,十分交好。
      如玉和闲安分别给两位父亲请安,如玉性子一向端庄,虽然相思已久,到底不敢多看闲安一眼。闲安的心思还留在翠衫那里,对如玉也只是礼貌的致礼,
      席间常远和乾英高谈阔论,十分投契。两人抬头见闲安和如玉郎才女貌,端的是一对壁人,只觉这门亲事,实在是天造地设。席罢,如玉奏了曲《阳春白雪》,音色婉转,连闲安也是神情一动。
      常远一向开通,看他们两个坐在这里十分拘谨,对乾英道:“让他们两个到后园子里转转,我有紧要的事和你说。”乾英领会他的意思,笑道:“闲安正好要请教如玉几个音律上的问题。”转过来对儿子道:“你和如玉去吧!”
      闲安自然知道他们的用意,心里十二分的不情愿,面上却不敢流出半分,和如玉走到后花园里。
      如玉心里纵有千万句话想对他说,看他面色沉郁,又怕自己主动开口有失娴雅,也只好默然无语。闲安一片心思还在想昨日里和翠衫见面的情形,又想起方翰林住在翠语楼内,近水楼台,脸上不禁浮出痛苦神情。
      如玉看得怪异,不禁开口问道:“秋闱将至,你准备科考,辛苦得很吧?”
      闲安一楞,忙答道:“还是寻常一样读书,师傅说日积月累才见工夫,不必太过劳累,科考十分消耗体力,要我如常准备就好。”他见如玉也不似一般女子扭捏作态,不好再一言不发,便问道:“寻常在家里都做什么呢?”
      如玉见他来问,心里十分高兴,虽然矜持,也抬头道:“还是一些家常女红,没事儿看看书弹弹琴,倒也不闷。”
      丫鬟小绿见两人言谈甚欢,心里也替小姐高兴,想着小姐一直仰慕这位公子,求仁得仁,将来两人成亲,自然是幸福恩爱的。这么想着,手脚愈发麻利,在石桌上摆好水果茶水,就走到一边,留出地方让小姐和闲安可以随意些。
      两个人聊了聊,闲安发现如玉见识十分广博,倒是意外之喜。月色下见她面带羞涩,却清秀娴雅,心里也是一动,想着她和翠衫站在一处,也不知道哪个更美些。
      如玉却道:“今年的科考听说是皇上亲自加考,算是恩科,父亲说若能得中,皇上也会加意看重。”闲安听这语气和父亲甚像,心里就有点不乐,仍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
      如玉却不知道闲安的心思,只是见他越发沉默,不似刚才两人谈古论今时快活,以为他累了,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想来范伯伯还有其他事要办,我们回去罢!”
      闲安巴不得早离了去,两人回到正厅,范乾英正和常远喝茶,见一对儿女走了进来,心里都很高兴,乾英看天色晚了,便带着闲安起身告辞了,走时对如玉道:“你闲时来家里走走,你范伯母很牵挂你。”如玉笑着答应了,望向闲安,见他目光飘忽,似乎心事重重,到底不能发问,只好疑惑着。
      闲安和子树在翠语楼走后,其他的姑娘们也纷纷道乏告辞,只留下翠衫和翰林在偏厅里,翰林见翠衫脸上的神色似乎有异,笑道:“棋还没有下完,我们可要继续?”
      翠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问他,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翰林已经猜到她的心思,坐下拿起棋子,沉思半天说道:“我…我的身世,刚才你也听到了一点儿,你是怨我瞒了你吗?”
      翠衫笑笑,“何出此言呢?”心里对他的隐瞒到底不舒服,“只是你何必瞒我呢?”
      翰林腼腆地笑道:“我…我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想起自己的身世,家人,却再也笑不出来。
      “三年前,我中了举,父母都代我高兴。我们家在常州也是大户,父亲是有名的乡绅,自然是宾客如云,为我庆贺。半夜里突然走了水,我烂醉如泥,若不是跟我的小厮惊醒,早烧死在屋子里了。”他的语气越来越凄凉,翠衫坐到他的对面,看着他眼里的泪光,十分后悔自己刚才的小气,神色怜悯地看着他。
      “可是父母年迈,终究没能逃出来。”翰林的眼泪流了下来,翠衫亦十分难过,用手拉着他的手,给他慰藉。
      “我变卖了家里的田地,离开家乡。这些惨事都因我而起,若我不中举,父母安享晚年,长命百岁也不是难事。都只怪我,一时得意,竟赔上父母的性命。”翰林越想越悲,泪如泉涌。
      翠衫知道他这些年内心深受谴责,只怕哭出来对他反而好些,也不再劝,只握着他的手,给他支持。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翰林从未对任何人倾诉,今天和翠衫说过,哭了一场,感觉心里的压抑少了很多,悲伤管悲伤,人的神气到底好了些。他反手握着她的柔荑,感受她的真情,对她的心意再无怀疑,此刻虽然哀叹前事,但想着这世上还有人关心自己,从此不再孤独一人,心里十分快慰。
      翠衫见他擦干泪水,神情不再抑郁,便要把手抽出来,翰林顽皮地不肯松手,翠衫大羞,脸色红了红,想着他的可怜,只好任由他握着。天色渐暗,两个人端坐在那里多时,浓情蜜意里,只希望天荒地老,这一刻长存两心。
      范夫人看老爷和儿子回来了,乾英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心里也很高兴,让儿子先去睡了,帮乾英宽衣后才问:“如玉还好吗?”
      乾英笑道:“亏你忍到现在才问。”心里确实满意这个姑娘,接着道:“是个好姑娘,难得的是不只娴静端庄,女红、音律、诗书都很精通,还是老常教得好。安儿是有些福气的。”
      范夫人知道丈夫眼界颇高,难得夸奖一个人,见如玉受了他这些夸奖,爱屋及乌,对如玉也是大有好感。“我和她还是今年五月上香的时候见的,眉清目秀的,长得很好,性子也随和。”
      乾英道:“娶妻娶贤,长相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性情德行。”范夫人答应着,心里却不由想起自己和丈夫当年的旧事,一阵怅惘。
      再一转身,乾英已经在床上躺下,两眼望空,似乎也在回想一些事情。范夫人心道: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忘记她,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却不好说什么,默默对着镜子卸妆。
      乾英在那里却一直想着:如果当年我背弃一切带着那个人走,不知道今天又是如何?自己当年也曾走马楼台、风流不羁过,如今还不是整日正襟危坐,齐家治国,年轻时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只是每次想到,心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似乎丢了什么东西在那段时光。那些个梦里头,她从来没变过,一直是自己当年见她的形容颜色,如今自己鬓角染霜,日渐苍老,她却红颜不衰,到了地下,也不知道她还认识自己不认。
      斜眼看见妻子在镜前卸妆,想着这些年来多少虚以委蛇,真真假假的情意、试探,如今尘埃落定,他依然如当年般战战兢兢,守着眼前的利益,只怕她在地下也会笑自己胆小懦弱。
      两个人都各自想着心事,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来福在外面喊道:“夫人老爷,不好了,老太爷怕是不成了!”
      这话不啻于石破天惊,乾英急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夫妻俩急忙穿好衣服奔到范老太爷的房里。老太爷已在弥留,片刻,家人带来了大夫。
      陈神医为老太爷把脉后,来到外间,神色沉重,乾英问道:“究竟如何?”陈大夫叹息道:“准备后事吧!老太爷怕是就在今晚了。”乾英身子晃了晃,不敢置信。陈大夫低头道:“大人,节哀!还是先进去看看老太爷有什么话要嘱咐吧!”
      乾英不敢有差池,忙收敛心神,差人送了大夫出去,回到父亲屋子里,闲安和子树也听了消息进来了,闲安握着爷爷的手低声哭泣,范夫人也只是流泪,一家人手足无措,一片哀声。
      范老太爷睁开眼,看见儿子、媳妇和孙子都跪在身边,他一生灵台清明,便是此刻也有主见。嘶哑着嗓子低声道:“乾英你留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范夫人一听,忙带着其他人等离开了,乾英跪在父亲床前,哭道:“总归是儿子不孝,爹爹!”
      老太爷示意他起来说话,“乾英,你是好儿子,是范家的好子孙!”见儿子四十多岁年纪,头发却已灰白,心里十分自责,问道:“爹爹当年对你过于严苛,如今想起来十分后悔。”想着儿子多年来听话乖觉,虽然仕途顺畅,家庭美满,却从未见他再开心笑过一次,心里十分难过。“当年如果爹不拦着你,你可能要快活得多。”他喃喃道,乾英听不清楚,关心道:“您好好将养,总有好的日子。”
      老太爷微笑道:“我怕是不成了,闲安聪明听话,是你的福气,但也不能过分苛求,个人际遇不同,且随遇而安吧!”乾英点头称是。
      老太爷笑道:“对你,我很放心,你带话给皇上,咱们范家,总会拼了命地效忠朝廷。”喘息了一阵,示意乾英出去,“把你媳妇叫进来,我有话说。”
      范夫人早在外面候着,乾英出来后让她进去,她急忙擦了泪水,走进屋里。
      “儿媳妇,你受了委屈,我很知道。”老太爷看着跪在地上的范夫人,慢慢说道:“当年做了那件事,你一直心里不安。”
      “她如今也去了,你再不必烦恼,只要以后好好过日子,乾英终归知道谁对他最好。”老太爷眼看着油尽灯枯,范夫人爬过去道:“爹,这些年来您心疼我爱护我,媳妇都知道。”狠了狠心。终于道:“她也有个女儿,我一直没告诉您,叫翠衫,如今也二十岁了。”
      老太爷瞪着眼睛道:“好!好!千万不能让乾英知道这事,哼!老天爷要罚便罚我,如今我命也快没了,什么也不怕。她可不能来打扰你们!媳妇,你记住,不要让乾英知道这个人!”
      范夫人点头应了,泪水涟涟,老太爷终于闭了眼,死了。
      范府举丧,是杭州头等大事,当今皇上感怀恩师仙逝,追封了谥号,又下旨让乾英先在家料理丧事,安顿好再回京不迟,乾英领旨谢恩,开始操办父亲的丧事。
      翠语楼的生意因着范老太爷的过身及快要到来的秋试而沉寂低迷起来,反倒是彩绣的生意这一两个月特别红火,除了范家要送给如玉小姐的几匹彩绣,竟然还有京城最有名的“霓裳布庄”的大额定单。连翠衫都笑道:“本来只是帮衬的小生意,看样子要有李带桃僵之效呢!”
      既然教坊的生意不好,翠衫索性先将翠语楼停业了,把全部人手集中在彩绣这一块,素素笑道:“无论如何,翠衫可绝对不会吃亏,教坊不赚钱,彩绣补回来。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
      眼看秋闱将至,翰林因着答应了要去科考,他是踏实稳重的性子,既然要去,不拿个功名回来,一则对不起亡故的父母,二来对不起翠衫的一片真情,只把自己关在房里苦读,一日三餐都在书房里解决,夜里在书房加了张床,晚上就眠在那里。
      流云笑他:“只怕还没科考,我们的方先生就熬煎得没形状了。”
      翠衫见他如此用功,知道他的心意,这种事无从帮衬,只得每日吩咐厨房变着花样做些吃食。两个人正是浓情蜜意的节骨眼,虽然在一个院子里,怕误了功课,也不敢时时见面,偶尔眼光一撞,已觉人世之美,不过如此。
      爷爷过世后,闲安心情一直失落,突然察觉命运无常,每每想到爷爷的慈祥和蔼,都觉心酸。见父亲日渐憔悴,母亲也消瘦了很多,自己是独生子儿,无论如何不敢再让他们伤心,每日只是苦读,对翠衫的那份痴情深藏于心底,连子树都以为他前尘忘尽,终于做回了昔日的闲安。
      偶尔对着书房外的那片天空,闲安也会失神错把天边的云彩看成翠衫的笑脸,心里有时候也笑自己的多情痴心,明知无望,还在思量。但他一生人从来没自己有过主张,这个小小的心愿遂成了他的秘密,想着父母即使安排他的一切,心里深处终归有一处是他们管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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