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娇

　　十四班教室是一贯的嘈杂，除了班主任在的时候有片刻安静，其余时间从她进来起就没消停过。

　　这位发量堪忧的中年男人随意给她安排了个座位后没再说什么，脚步匆匆离开了教室。

　　对于这一切，许诗茗只是麻木地接受。像个冷眼看世界的旁观者。

　　她坐在座位上，没管周围的动静，拿出一本课外的书，就准备开始看。

　　然而还没翻到第一页，身前就洒落一片阴影，遮住了许诗茗的视线。

　　她抬眼，看见了一个眼角微扬、五官精致的女孩子。

　　“欸，新同学，你成绩是不是很好呀。”

　　女孩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偏过头，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金色的光亮洒在柳虞的侧脸，映出美好的轮廓。

　　明明是那样魅惑勾人的一双眼睛，却十分纯粹。

　　语气也好似平常的问候。饶是许诗茗当时的情绪丧到不行，也听不出眼前这人的半点恶意来。

　　......

　　或许，从那时候起，柳虞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了。

　　想到当年的事，许诗茗晃了晃神。

　　柳虞方才的问话还在耳边回荡。

　　“欸，这位同学，你成绩是不是很好呀。”

　　上辈子因为从火箭班转入14班柳虞才这样问，但这时的她又怎么知道？

　　...会不会？

　　想到之前柳虞重生的可能性，许诗茗屏住呼吸、抿紧了唇直视柳虞，似是想要窥探几分她的内心世界，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为什么这样说？”

　　许诗茗缓缓开口。

　　心弦又开始绷紧。

　　“因为...”柳虞顿了顿，忽而又扬起唇笑开来，眼角的弧度像是飞舞的蝶翼般灵动，“你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学霸气场呀。”

　　“......”

　　希望落空。

　　许诗茗垂眼，表示暂时不太想跟这位“行走的学霸检测器”交流。

　　然而柳虞却不让她如愿，甚至故意将自己的“五毛水军”拉下水。

　　“我跟你讲啊，你可别小瞧它！学霸气场是一种特别玄乎的东西。据我观察，能考进卓越中学5班的同学，哪个成绩不好呀。像你这种温温柔柔、一言不发的女孩子，那更是学霸中的学霸。对吧，小唐？”

　　柳虞说完，顺势拍了拍旁边某位戴着斯文眼镜、长了一副白白净净书生模样的干净男孩子瘦弱的肩。同时眼神示意水军可以开始营业了。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男生仿佛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下意识颤了颤，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慌忙道：“啊...对对！”

　　“只是那个...咳...柳姐...我姓陈......”

　　被叫错姓氏的小陈同学清了清嗓、温润如玉的声音里莫名听得出几分委屈。

　　“噗。”

　　果然是柳虞惯有的风格。

　　“脸盲”的特性一点没变。

　　许诗茗没忍住，轻笑出声。

　　小陈同学更委屈了。

　　柳虞却不见心虚，只是嗔了许诗茗一眼，继续自己的洗脑大法。

　　“你别不信！这个班，大家都是个顶个的学霸。就连我这种吊车尾，身上都有不知名的学霸气场！”柳虞难得地将整个班都夸了一遍，顺便不要脸地抬高了一下自己。说到最后，她顿了顿，看向许诗茗，眼底闪着亮光真诚发问，“来，深呼吸。你用心感受一下。”

　　“怎么样？感觉到我身上惊为人天的学霸气场了吗？”

　　“......”

　　许诗茗默。

　　她算是明白柳虞是如何做到刚来学霸五班第一天就把人家一正经班级祸害成水军团体了。

　　人格魅力确实是有的。

　　但主要说来，还是不要脸的精神最为致命。

　　为了配合柳虞表演。许诗茗努力压下眼底的笑意，故作严肃，沉声道。

　　“实不相瞒。”

　　“没感觉到。”

　　温温柔柔的女孩子隐去笑意，抿紧的唇角却不自觉翘起来。现出一个欲说还休的腼腆弧度。

　　瞧见女孩压都压不住的弧度，柳虞撇了撇嘴，感觉自己的学霸神格受到了质疑。

　　“嗨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呢。真不可爱。”

　　“对了，初次见面还不知道名字。”

　　“不可爱你叫什么呀。”

　　……

　　“许诗茗。”

　　哪有第一次见面叫人不可爱的。

　　她这样想，向下抿了抿上扬的唇角，答道。

　　虽然不知道这一世的柳虞为什么会出现在学霸五班，但看样子上辈子的柳虞是没有跟她一起重生了...

　　确认了这一结果。许诗茗端坐在椅背上，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受，只觉得空落落的。

　　就好像，澄澈的天空中突然现出几团软乎乎的棉花糖，还未让风细细品得甜味，就被她自己给吹散了。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

　　“许...许诗茗...是中考榜一的那位吗...”

　　清秀的小陈同学推了推眼镜，小声试探道。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声音带着几分莫名的敬畏。

　　“嗯。”

　　许诗茗看向他，没有否认，礼貌回以微笑，然后低调地点了点头。

　　刚刚还没怎么注意。

　　这位小陈同学她前世在5班的时候好像也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都是不太清晰的片段。部分支离破碎的不知名画面在时间的拼凑下甚至显得有些奇怪。

　　但总体上来说，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白净男孩子，书生气质，家教良好，说话向来轻声细语，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人如其名，叫陈斯文。

　　后来当上了学霸五班的历史课代表。

　　...就是不知道上辈子到底犯了什么事，才会沦落到给柳虞当廉价水军的地步。

　　许诗茗发自心底地为小陈同学感到惋惜。

　　“中考第一啊...”柳虞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难怪没看到我身上的学霸气场，原来是被学神大人压制了呀。”

　　话音落下。

　　柳虞旁边站着的几位同学纷纷好奇地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这位“学神大人”两眼，眼底闪着“跃跃欲试、想要与之一决高下”的光亮。

　　许诗茗：...感觉到压力。

　　“砰！”

　　就在这样和谐友好、风平浪静的时刻，教室左侧最边上的位置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靠墙的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凶恶、许诗茗有些眼熟的男生狠狠齐了齐自己的一摞书。好像在发泄什么。

　　做完后又转过头来，眉头轻皱、瞳孔微张，缓慢而精准地定位到许诗茗身上，然后...愤愤地...瞪…瞪了她一眼？

　　凶恶男生目光如炬。

　　眼底的情绪也让人琢磨不透。

　　“？”

　　……

　　难道…他也想同她一决高下？

　　不知哪里惹到墙角那位男生的许诗茗茫然地偏了偏头，做出如是猜想。

　　“那个男生从刚进教室开始就挺奇怪的。好像在找什么人，跟寻仇一样。你不用管他。”

　　最后还是柳虞小声开口，打断了许诗茗的茫然状态。

　　“嗯。”

　　不知不觉，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

　　教室内反倒安静下来。

　　先前柳虞身边同她唠嗑的“五毛水军们”都纷纷回到座位，开始自发地预习功课。

　　对此，许诗茗并不意外。

　　想来应该还是五毛的价位太廉价寒酸了，请不起持续时间长一点的高端水军。

　　随着人数的增多，整间教室几乎就只有“唰唰”的落笔声和翻书的声音。

　　学霸五班恢复到了许诗茗上辈子初见的那个熟悉的模样。

　　当然——除了身边的这位不可控“变数”。

　　“欸。许学神，你暑假在做什么呀。”柳虞压低声音，凑到许诗茗身旁，小声问道。

　　“......”

　　…在重生。

　　“在学习。”

　　她答。

　　“哦。那还挺有意思的哈。”

　　听到“学习”俩字，柳虞条件反射地打了两个哈欠，兴致缺缺附和道。随后闭上双眼，放空。

　　没有感情的声音明显听得出对学习二字的嫌弃，以及…由内而外的疲倦和幽怨。

　　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学霸五班来的。

　　瞧见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的柳虞，许诗茗无声笑了笑，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没多久，一位扑克脸、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就踏着规矩稳健的步伐，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好。”

　　扑克脸男人站在讲台上，沉声道。

　　“之前报名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了，在这里再做一遍自我介绍。”

　　“我，就是带你们的班主任——周彦。教语文的。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和所有同学好好相处。”

　　面瘫男人嘴上说着班主任官方的标准开场白：希望和同学好好相处，脸上的表情倒是一点没变。面部像是被施了什么咒语动弹不得，每一个微表情都被冻结成冰。

　　只一眼，台下的同学便能看出这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班主任。

　　从面相上就能大概猜到，他是属于严厉刻板、遵循固有规则、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那一款。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许诗茗前世在学霸五班待的短短一年里，就已经领会过这位面瘫男人的刻板和严格了。

　　也不知道柳虞能不能受得了…

　　她有些担心，偷偷用余光看柳虞的反应，却发现旁边翘着二郎腿的某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完全没被讲台上的动静打扰，甚至还悠闲自在地埋头玩笔——将手中的笔壳拆开、装回去、再拆开、又装回去...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

　　看来是她多虑了。

　　许诗茗沉默，讲台上周彦的官方发言还在继续。

　　“大家刚开学可以就按目前的座位坐。等军训后正式进入高一的学习生活，我们就会根据学校的规章制度严格按照成绩编排位置。所以希望每一位同学都能认真对待学习。高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从进入学校的第一天起，每一根神经都要绷紧，就算是高一也不能松懈......”

　　周彦冷着脸，像是没有感情的督促学习的机器。

　　像这种长篇大论的发言，柳虞只半眯着眼听一会就没了耐性。

　　许诗茗正端坐着，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将今天必背的单词过了一遍。

　　然而还没进行到下一个学习项目，就有一张薄薄的纸条悄声从柳虞的课桌上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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