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撰记

　　在勾心斗角的朝堂上，望着台阶下因为彼此的利益而互诽的群臣，伊万常常会兀自出神。如果没有遇到王耀，自己的人生大概会一直一帆风顺下去吧。少年登基，平定天下，一旦掣肘住天朝，那么统一大业也是指日可待了。
　　但是。“就这么顺利下去岂不是太无趣了。”伊万抬起臂，任侍女解开错结的衣扣，脱下他沉重的玄色朝服，再换上轻裘卫衣，“你说是不是？”伊万拨了拨兽焰微红的香灰，挥手示意侍女退下，“我的太子殿下最近可安好？”
　　一旁静立已久的侍卫统领装束的青年恭敬地递上文书。
　　“已经见过面了啊……本田菊……”伊万沉思着，随手将手中薄薄的纸填进了正微袅着熏人气息的焚香笼，“让我们去看看墨守着所谓的安分的小家伙吧。”

　　似乎每一次相见都要在这样的黄昏，艳阳的流光褪去锋利，透过窗帷倾倒在昏暗的屋里，散发出慵懒瑰丽的夕阳暮气。空气中浮动着金色的尘埃，被几不可闻的呼吸似的微风搅成一室暧昧，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迟缓着变得不真切起来。伊万推开虚掩着的门扉，看见王耀隔着散落成绮的余霞与自己对望着，一时间竟愣住了。
　　直到对方略略疑惑地起身，正欲行礼，伊万才恍然回过神来，调笑道：“萧飒尽得风烟情……怕不是这诗是专门为太子殿下写的吧。”
　　王耀也不恼，重又坐回暖炉旁，只淡淡回敬了一句：“那么‘疏狂属年少，闲散为君王’便是您的真实写照了。殿下好兴致，此时竟有闲暇来访。”
　　被抢白的灰发青年反到觉得这样悠闲的对话着实难得，一个近乎满足的微笑从唇角的纹路中浮现出来，“王耀你这是在抱怨我忽视你了？”说完又提高的声音，这次是命令了，“传令下去，孤今晚要在太子这里用膳。”

　　松子扒肉，宝珠梨炒鸡丁，节瓜茸羹，酒凝金腿，樱桃肉。
　　王耀神色复杂地转着手里的筷子。
　　“这个三元汤很好喝呦，你应该喝过的吧。”清隽俊朗的青年隔着不大的桌子为自己递来亲手盛的汤，“多喝一点。你不是畏寒体质吗，这个有活血的作用。”
　　见自己顺从地接过青花瓷碗，青年笑着呷下一口清茶，“天朝的一切都是像这样，极尽奢华。它总不缺轻车裘马，风华物食。它也不缺温度，阳光，雨水，五谷。它不像这里，除了万里冰封你什么也看不见。俄邦人粗犷，冷酷，为求生存不择手段，这是因为我们没有孕育宽容、温柔、慈悲的土地。”
　　“因为匮乏所以渴望，”青年笑得更真诚了，“我们离最理想的生存之地如此之近，想占有是理所当然的吧。”

　　膳毕伊万并没有很快离开，而是抽了书架上一本诗选就着桌上昏黄的烛火看了起来。很快就有人举来了蟠龙纹样的浮雕烛台，待退下后屋里蓦地静谧下去，只有偶尔书页翻动的轻响划过一室清远。久违的安逸中两人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惟一相通的是这一刻清澈醇和的心境。

　　“酒拘。”夜色中王耀坐起身，一双盛满光华的眼睛里已然不复睡意。他侧耳倾听了一阵，确定伊万安插在他这的暗探已例行回去报告，终于唤出了门外久候的巡士。
　　“这是给托里斯的。务必在今夜子时前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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