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王妃之路过人间

　　燕楚挑了反应最沉稳的两个进殿内侍候，御赐之物是为她们准备的，花瓶这种东西打扫时不小心打碎简直太容易设计了。
　　听到殿内东西摔碎的声音，坐在院中的燕楚和奚柠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殿内。花瓶赐下来时两个宫女都在，自然知道这是御赐之物，这会儿正满脸惶恐跪在摔碎的花瓶旁边。
　　奚柠瞧了一眼摔碎的花瓶，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御赐的东西！”
　　两个宫女在宫里待的时间不短，自然知道摔了御赐之物的后果，打坏花瓶的宫女脸色一下就白了，全身发抖朝燕楚磕头，“娘娘……娘娘……求娘娘饶奴婢一命……”
　　另一个宫女也抬头看了眼燕楚，正好对上了燕楚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越是这样的表情，她觉得越是要有事发生。宫女全身一僵，连忙低下了头。
　　“事到如今我也不和你们绕弯子了，我很清楚你们是太后派来监视我的，这对我来说可是一个光明正大清除掉你们的大好时机，而且陛下来我这来的勤，若是他发现少了一个花瓶，我又该如何和陛下解释呢？”
　　两个人的脸一下子血色全无，打碎了花瓶的人还在地上跪伏着不敢出声，没有打碎的人也跪着伏下了身，两个人身体都在颤抖。
　　燕楚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你们俩没了太后也还会塞人进来。”
　　话说到这里两个宫女也都明白了，打碎御赐之物对于她们而言就是死罪，燕楚可以直接对她们动手，太后问起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是对燕楚而言，杀了她们只是短暂的安静，这两个宫女死了太后也还会再派其他人来。而且御赐之物这个理由并不能多用，用多了太后就会质疑是燕楚没有保管好。
　　所以燕楚的话就是在告诉她们，只要愿意成为燕楚的人，帮她在太后那边周旋，就可以活。
　　她们直起身对视一眼，又再次向燕楚行了大礼，“奴婢愿为娘娘效力。”
　　燕楚看着这两个人，淡淡道:“那太后那边如果问起你们什么，你们知道怎么回话吧？”
　　“是，奴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嗯，奚柠去把花瓶收拾好吧。”
　　让奚柠去收拾花瓶，是告诉那两个宫女燕楚手上还有打碎的御赐之物，以这个由头来杀了她们俩什么时候都可以。
　　到目前为止，太后塞进来的人也算处理好了，库房的两个人回去就生了场病，看到燕楚整个人都在发抖，也没胆子去监听。小厨房和打扫院子的人活动范围受限，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至于殿内的那两个，容齐没有来时她们不会进殿，燕楚的计划不会受影响。即使容齐来了，她们来侍候，这两个人是聪明人，也知道回禀太后时该说什么。
　　而且太后往燕楚这里塞了人，她那里未必就没有燕楚的人。

　　燕楚之前要的东西，在这几天内也都收集好了。
　　从六皇子到西启陛下，这二十几年的岁月就凝成了燕楚手中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她拿着这本书，就好像看到了容齐的一生。
　　容齐身为六皇子时并没有做些什么，六皇子不受先帝宠爱，在皇子学苑时也并未显露什么才能，夫子对他的点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说这个人勤奋刻苦，略有些天分，他的平庸一直持续到了登基后。
　　容齐刚开始登基时算得上是锋芒毕露，他推行新政，减税减徭役，得朝中大臣信任支持。除开先帝刚刚去世时有些动荡，那一年是西启发展情况最好的一年，也是朝臣油水最少的一年。
　　再之后，朝中开始大换血，半年内许多大臣都受到牵连。
　　李致被杀，徐杨卷进了贪污案，张谦义因新政被朝中大臣弹劾被贬，沈晖辞职……其中沈晖是容齐还是六皇子时的夫子。
　　当年西启朝局的腥风血雨被凝成了一位位官员的结局，从其中依旧能窥出些当年的惨烈和阴风诡雨。燕楚抿着唇，她发现这些出事的大臣都是朝堂上支持容齐的人。这些朝臣或死或离开，朝中也没有了支持容齐的人，新政也在一群担忧自己利益的大臣们的劝阻声中结束了。
　　容齐坚持保持了实施新政时的税率和徭役政策，之后他在朝堂上做的事越来越少，做得最多的是制衡朝中的大臣，不让他们贪权贪财做得太过，只是这几个月来容齐几乎是毫无作为。
　　不，也不算毫无作为。所收集到的资料里说了，容齐最近都在收集有关北燕的资料。
　　燕楚听了就明白了，她缓缓合上书，叹了口气。
　　容齐收集北燕的东西，是为了西启。北燕始终都是伫立在西启北面的一个大威胁，虽然燕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容齐近几月来不再怎么管朝政，但他心中始终是有西启百姓的，北燕铁骑踏过来的时候，死伤最大的永远是百姓。
　　燕楚原本想将这本册子毁了，她犹豫很久，还是没有动手，只是妥善将它收好了。她起身走出了殿门，外面阳光正好，只是燕楚只觉得身心寒凉，半点暖意都感受不到。
　　为什么真正一心为民的人总是不得善终呢？为什么满朝的忠贞义血会落得这种下场？
　　她无法接受也无法原谅。
　　那本册子虽轻，但其中内容却是沉重，以至于燕楚再次看到容齐时，依旧没有缓过劲。她看着容齐，心中想起了很多往事，容齐察觉到她的目光，偏头看了她一眼。
　　“你在想什么？”
　　燕楚沉默了很久，久到容齐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开了口，“想到我爹娘了。”
　　“那你想回北燕去看看吗？”
　　燕楚低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凄凉，“我爹娘早就不在了，去北燕也见不到的。”
　　容齐有些怔愣，看着燕楚没有说话。
　　“陛下，你坐在龙椅上看着朝堂上的朝臣时，心中在想什么呢？会害怕吗？又为什么害怕呢？”
　　容齐猛然攥紧了手中的书。他害怕，直到今日，他依旧在害怕。
　　当年朝堂上那一片腥风血雨让容齐至今都有些心有余悸，他害怕再让良臣断送性命，害怕再有人因为他死去。
　　曾经的那些朝臣一心辅助他，一心为民，最后是什么下场？他的夫子帮他藏绌，为他辅政，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他不是一个好皇帝，无法为民，甚至连为民的朝臣也无法保全。而如今，他连朝堂连国家都无心再照顾了，他现在拼尽全力机关算尽，也只顾得了一个人。
　　燕楚也想了很多东西，想起了那个很多地方都与容齐不同的皇帝，她偏头看着容齐，“其实陛下算个好皇帝。”
　　容齐一听难得失态，睁大眼睛看向了燕楚，“你说……朕是个……”，剩下的容齐没能再说下去。
　　燕楚点头，“嗯，勉勉强强算吧。”
　　“可是朕……什么也没有做……”
　　“所以说是勉强算，为君者最难的是握住生杀予夺的权利时，依旧心怀忧惧，但又不因为这份忧惧随意猜测，随便行使自己的权利。陛下做到了不是吗？”
　　容齐的唇一下抿紧，他看着燕楚一句话都说不出。燕楚眼中多了很多东西，她看向容齐，这是她来西启第一次露出这般温柔的表情，“陛下，这是很难的，真的很难的。有太多太多的人迷失在了权利中，最后忘了最初的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她曾经以为西启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容齐迷失在了至尊之位，不再记得幼时心中的家国天下。所以她让人一并查了他还是六皇子时的事，只是她最后发现，容齐其实从来没变过，他依旧还是那个胸怀万民的六皇子，只是朝堂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也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守住本心，听起来容易，可这真的太难了。
　　就连燕楚，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快要迷失在那些沉痛的过往和刻骨的仇恨中了。太过痛苦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要是君主没有改变就好了。
　　所以她现在看着容齐会产生推着他往前走的想法，她想让天下的忠义之士拥有她不曾拥有过的君主，想让天下忠骨都能善终。只是她最后还是没有说与这些相关的话，不管她如何想，这始终是容齐的人生容齐的选择，不该由她置喙。
　　所以燕楚只是为容齐沏了杯茶，并让奚柠去拿了之前做好的糕点，放到了容齐面前。她自己也喝茶吃点心，顺便在心中谋划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要对付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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