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陆知航回教室的时候课已经上一半了，老师只看了他一眼，就摆手让他去外边站着。
　　陆知航没什么所谓，直接退出去带上了门。
　　他蹲在走廊上玩了会儿手机，听到脚步声一偏头，就见那人磨磨蹭蹭地从楼道里走来，看到他时吓了一跳。

　　那人的脸还肿着好几块，一见到陆知航就被刺激更痛了，连忙后退几步，紧张地说：“你，这他妈是走廊。”
　　陆知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那人，突然笑了，朝身后的教室一歪头，“那你还不赶紧进去？”

　　那人看陆知航这一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跨了几大步推门进去了。
　　几秒后陆知航满意地听着旁边又从教室里出来的脚步声，那声响小心翼翼地挪了几下，突然就飞快地跑远了。

　　脑残。陆知航摇摇头，又继续看向手机的聊天界面。

　　［郑临：你搞什么？］
　　［陆知航：揍人去了，没看到？］
　　［郑临：……］
　　［郑临：你就没一天安分。］
　　［陆知航：别急。］
　　［陆知航：下课了就轮到你。］

　　他们这节下课是出操，老沈专门来教室拍门板叫醒那些课上睡昏了的。
　　男女左右两队差不多是按身高排的，江行不知道自己站哪合适，就干脆去了队末，前面正好是陆知航。

　　老沈正努力把扭曲的队伍掰正，走到他们这，拉着陆知航说了几句让他做操稍微认真点的话，看某人明显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地应两声，摇摇头又和江行说：“你先跟我过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老师把他引到一边，搓了搓手开口：“那个我呢向学生会提了你的入会申请，现在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学生会吗……江行想了会儿，应了声“嗯”。
　　老师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欣慰地笑笑，满意两字都写在脸上，又想起了什么，说：“就是学生会那边表示至少在一个星期内不要惹事，时间也不长，如果行的话，凭你的成绩肯定能进。”
　　江行听出他话里意思，还是没什么表情，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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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连着放晴了好几天，陆知航趴在栏杆上，听着站他后边仿佛对自己身高很是自信的新生被老沈叫过去又站回来，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太阳，顿时眼疼得烦躁。

　　突然陆知航余光注意到前面有人转头看向他这边，像是犹豫了会儿，接着开始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没病吧？陆知航不想搭理，多半不是要使给他看的。
　　但看这人还挺有耐心，一使起来就不带停的，让他实在没办法忽视，陆知航皱着眉往自己后边一看，那个明显被使眼色的新生正盯着空气发呆。

　　陆知航翻了个白眼，一扭头撞上前边那人惊慌失措的眼神，直接开口：“没嘴？”
　　男生有些尴尬，又顾忌着陆知航的脾气，只好喊了声“江行”。
　　江行回神，一皱眉看向他，说：“什么？”

　　他这下意识的皱眉，仿佛一道寒霜刺了过来，男生被吓得一激灵，但怕丢面子，咽了下口水还是试探地开口：“要站过来吗？一个人在后面多无聊。”
　　江行的眉头才逐渐松开了，摇摇头，“不用。”
　　男生又瞥了眼继续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的陆知航，只好转了回去。

　　跑到操场的草坪上后，先是有老师在主席台上拿着时好时坏的话筒调整了一些班级的位置，等一群人挪来挪去整齐了，才开始放音乐做操。
　　看了会儿前面的人，江行才明白刚刚老师拉着他语重心长的让他认真点做操是为什么了。
　　不是他夸张，这人简直把随心所欲四个字挂在了身上，有时候干脆站着不动，有时候还能自如地比前面的人做慢几拍，一列队伍弄出了千手观音的效果。

　　江行听这广播操音乐的前奏就知道和他原先那学校的不是一个路子，想着不会就算了，总能跟会做的人甩几下手吧？
　　但江行现在真的是只能站着晃两下，他怕会跟着前面的人自创一套新的体操。

　　这么一看江行才注意到排在陆知航前面的人比他还稍微高了点，而且是能看得出的身高差。
　　“你不是班里最高的为什么站最后？”他问。
　　“嗯？”陆知航转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是在问自己后又转了回去，随意道：“你不才是站最后面的？我都还没问你。”
　　大概确认了是个挺不好说话的人，江行也不喜欢找人不快，就没问深入下去。

　　不过这点小曲折在跑操开始几秒后，就被他远远地抛之脑后了。
　　跑操听起来本该是个健康阳光的活动才对，可这个学校仿佛连这都要节省时间，硬生生从开场就一直持续百米冲刺的速度。

　　陆知航本来就习惯跑慢点一个人跟在后面，然后顺便再套个圈偷偷懒，所以跑前还特意跟江行换了个位置。
　　但眼看某人已经带着自己跟班级队伍落了两米左右的距离，甚至还有越来越远的趋势。
　　陆知航稍微跑快了点到他并肩侧头问：“不是，你也不想跑？”
　　江行勉强抽出一口气回答他：“我记得，没人说，说这是体校。”

　　没猜错啊，果然娘们唧唧的。陆知航暗自咋舌，说：“要真是体校校长都得求你赶紧走，最前并排跑那两个班喜欢比提速，时间长了就这样了。”
　　陆知航推着他的背帮着往前跑，往后边都要跟他们贴上的班级看了眼，权衡了一下，觉得卡在两个班中间游荡简直太显眼了，说：“那个新来的，慢点插到后面班队伍里吧，反正也没人看着。”

　　江行放慢了脚步，和陆知航顶着后面班级众人诧异的眼神混进了他们的队伍里。
　　照他们这越来越慢的速度也不行，陆知航刚想扭头看江行，就见他旁边已经有个开始见缝插针找他搭话了，摆了摆手，“长得扎眼真碍事，我走了啊。”

　　没想到江行突然扯住了他的外套衣袖，小声说：“你要把我一个人丢这？”
　　陆知航按捺住想一下甩开他的冲动，勉强挤出个微笑，“我够体贴了吧？落队陪跑现在还给你送缘分堆里了，还让我跟着？”
　　江行这会儿真有点急了，喘着气说：“那我怎么办，跟他聊着聊着人没了，再去下个班聊？”

　　陆知航这才懂了他什么意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看向那个刚刚搭话的人，叫了声再往江行那一扬头，“知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人本来就因为和江行的谈话被打断有点不爽，但看他们明显是认识的，只好回答：“江行啊，没看到我刚刚在跟他讲话？”

　　陆知航反手拉住又逐渐慢下来的江行，继续问：“那你叫什么？”
　　那人皱了皱眉：“林展，你到底要干嘛？”
　　“名字都知道，认识了是吧？”陆知航朝他极为短暂的客套一笑，“那下次再聊吧。”

　　跑道拐弯处有一边离篮球场和教学楼很近，陆知航上了这学校从没学好，哪翻墙方便哪能躲跑操熟烂于心。
　　徐展还没反应过来，陆知航就看准时机，带着江行变道朝外道跑，一把把他拽出跑道。

　　江行站稳了，弯着腰大口的喘气，“我们，我们就这么不跑了？”
　　“再跑下去你都要跑到高三那去了，想跨级聊天啊？”陆知航脱了外套，他容易出汗，冬天也一样，但又很讨厌汗黏在身上的感觉。看那新来的半天还没缓过气，“你这体育差的，我都有点回忆起以前跟落队女生跑了。”

　　江行不想花费仅存的力气辩驳他，安静下来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
　　陆知航同样也听到了，暗骂一声迅速反应过来走到他前面，把手里的衣服盖在他头上。

　　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江行只觉得自己被压到墙上，一阵清新的气味扑面而来，同时是缺氧闷热的眩晕感。
　　陆知航按住挣扎的江行，挡在他身侧，低低地说：“不想惹事就老实点。”

　　负责巡视这一片的是学生会的一个女生，一走出篮球场的正墙转头，不出乎意料的看到了某人朝着她笑，语气里有点无奈：“陆知航你这都多少次了？”
　　隔着衣服听到这个名字，江行不自觉挑了下眉。

　　没等陆知航想好怎么回答，女生又注意到他身后挡着的人，笔敲了两下板子，意味深长地说：“翘了跑操干这种事，还挺有情趣。”
　　陆知航说：“都这么多次了，别记我名呗。”
　　女生果断说：“你上次说是最后一次了。”
　　陆知航一心只想让她赶紧走，“记就记吧，记完赶紧走。”
　　女生看向他身后拿校服蒙着头的人，尤其一看那人还穿着外套就知道头上的衣服是谁的，一时八卦心上来了，“里面那位我总该一起记上吧？”

　　陆知航感觉从来没发现这女的这么麻烦过，皱皱眉说：“不关他事，你到底走不走？”
　　“是是是，秀恩爱都这么与众不同，第一次见带着对象翘跑操的。”女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朝他摆摆手，“真会扯理，跑操完了赶紧放人回去。”

　　看着女生往远处走后，陆知航才把校服拿下来：“闷着没？”
　　“有点。”江行闷得脸都有点透着红，调平稳呼吸调边抬头看他：“你没事？她好像误会你有女朋友了。”
　　陆知航无所谓道：“女朋友算什么，别是男朋友就行。”

　　江行一顿，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你也觉得奇怪吧？这女的脑子缺根筋，每次看到我和哪个男生稍微有点亲近的动作，激动得眼里跟放光一样。”陆知航随意地坐在一边的石长椅上，从口袋里拿出一片口香糖撕了糖纸塞在嘴里嚼，“就上次我搂了个同寝室的，她到现在都以为我跟他有一腿，让她知道我已经有女朋友也不算坏事。”

　　江行沉默半天，才说：“你们这不讨厌同性恋？”
　　“没有，哪有人能接受同性恋？谁他妈没事把自己哥们和自己拼一块儿意I淫，膈应人呢。”陆知航说，“换你你能接受？”
　　江行意外地没接他话，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树叶被徐徐清风吹过的婆娑声，一点点擦过他的耳后消失殆尽。

　　陆知航正觉得奇怪，就听他淡声说：“不能。”
　　“是吧。”陆知航说，“要是不挡着你，明天就要传成我趁跑操与某男幽会，疑似男朋友，你别小看那女的联想能力。”
　　江行“哦”了声。
　　“我倒没什么关系，听他们说多了，不差这点，你自己注意点吧。”
　　江行却问：“听他们说多了？”
　　陆知航嚼了嚼嘴里快没味儿的口香糖，“打架，脾气差，怪人，管他们说什么，跟我又没关系。”

　　江行说：“那还挺巧。”
　　陆知航扭头上下打量他的身板，有些好笑地说：“你打架？是哪位刚跑几步都要直接躺地上了？”
　　江行眯了眯眼，“试试？”
　　“得了吧，刚给你挡了个记名字，等那一星期……”陆知航一被挑衅，就嘴快地全说了，突然想起来地打住。
　　妈的我这嘴。陆知航一扭头看跑操早结束，抬脚大步往外走，“行了，回去吧。”

　　听到了我那一个星期不要惹事的要求？这是在帮我？可关他什么事呢，那女的说他脾气差到极点，那打架不都该凭自己心情么。
　　江行又想不明白了。

　　陆知航听身后没脚步声跟上，扭头一看那新来的还搁原地站着。
　　他顿了顿，“啧”了声才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解释：“听老沈说你成绩挺好，看他那笑的和上心样你八成得是学霸那一块的。我们学校没什么好学生，傻逼居多，你要想进学生会当个好学生就好好当。”
　　陆知航又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有机会变好就别糟蹋，别人想要都没有。”

　　江行点点头，默默地跟上了陆知航。
　　他抬头，看着那个一直往前走不再回头的背影。
　　别人想要……说得这么难过，是你想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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