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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说到这里,谷主就不愿再往下说了。
“剩下一半,我得等你教我身法之后再说。”他斜我一眼,“谁知道你会不会赖账?”
我说:“既如此,那现在我就将身法传授给谷主吧。”
他狐疑道:“你不是说要在月光下修习的吗?”
谷主看过来的眼神单纯无害,我不禁乐了:“谷主连这话也信,在下不过说笑而已——”
他气急,朝我一掌打来,我转身到梅树后,折下一根枯枝,将他的掌法一一挡回去。看我只防守不出招,谷主的掌法愈加凌厉,本来是带了几分试探的意味,到最后竟出了七八成功力。
“小丫头,你再不出招,可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我说:“除非在下重伤,否则我只要迈出涟漪步,谷主跟在下永远也交不上手。”
我并非诓他,我门秘技玄妙涟漪步独步天下,在轻功身法一道上不曾遇过敌手。两百多年前,我师父在槛外境被七大顶尖魔修围攻,虽被槛外之境的三千残魂蚕食了修为,但凭借涟漪步硬是闯了出来。
槛外境号称凡人止步之境,据说只有超凡入圣的仙体才能出入无虞,连顶尖魔修入境,也是日日遭受骨髓被蚀之痛才能勉力支撑。于是我师父成为第一个从槛外境活着出来的凡人,声名鹊起名震天下。
我没有见过鼎盛时期的师父,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在槛外境里折损了七成修为,可便是如此,他与上门挑衅的对手比试时也从未输过阵。
他常说:“非盈啊,为师已将毕生所学倾囊传授给你了,你可要刻苦修炼,光大门派啊。”
我问:“如何个光大法?”
他咽下一块红烧肉,深沉地说:“等日后你学有所成,下山除魔能收到多于一两的保护费便算是光大了……”
回忆起往事,我难免神思恍惚,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父了,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在何处?有没有人帮他买鸡腿红烧肉?
这么一出神,被谷主钻了个空子,他欺身过来,左掌斜斜拍向我面门,我向后一躲,谁想却是个虚招,倏忽间他双掌快如鬼魅迅疾如风,眼一花竟看不懂他的出招,顷刻之间手中的枯枝便被他夺去了。
谷主折断树枝,大笑道:“老夫这一手怎么样?若被夺的不是树枝而是你那个绿玉笛子,我看你怎么办!”他得意洋洋将双截树枝向下一抛,那神情好像被折断的真是希音一样。
我弯唇笑笑,抱拳道,“谷主绝技,在下服了。”
其实若不是我分神,他原也近不了我的身,且方才我并没有使内力,才被他用一着拿下枯枝。不过能在我迈出涟漪步的情况下夺去我掌中之物,这一手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是我从一个老道士那里学来的,怎么样,厉害吧?”他叉着腰不好得意,好像从别人那里取技是什么自豪的事。
不过琼道子这名字让我觉得十分熟悉:“谷主说的,可是空空妙手琼道子?”
“对对对,就是那个穷到死,好吃懒做,最善偷鸡摸狗……你怎么知道的?”
“听闻过。”无为山上的藏书阁里,有一本书叫四海异士录,其上记载了这九州四海的能人异士,有些人或许出身不显修为不高,但是他们擅长的异术有别于各大仙门,因此被载入此卷,我曾在这本书上看到过这个琼道子。
据说他的绝技就是空空手,空手夺白刃如探囊取物,最是便易。与他对阵若不当心,极易被他夺去手中兵器,落入下风。
因我输他一招,谷主这一日都显得十分开怀,我引他来到昨日摘莲的湖上,一路上他的脚都不曾沾过地面。
“不是说学那个什么涟漪步吗?你带我到这湖中作甚?”他立在一叶荷上,很是不解。
平常轻功的入门就是借物使力,修为较低的入门者无法做到凭空而起。教学师父一般会在竹林中传授弟子身法,因为竹子纤细,竹叶轻盈,既能借力又不至于让人有太多依仗。但我玄妙门的轻功却非同一般。
我说:“谷主并非初学的小弟子,修为高深足够腾空而起,平常修习轻功的方式不适用于谷主。而且,玄妙涟漪步非在水面上不能修习。”
“这是为何?”
我指向他脚下道:“谷主请看,你我脚下的波纹可有什么不同?”
午后湖面波光粼粼,而他脚下的水面如银镜光滑,水波不兴,我脚下的水纹层叠,好似铜镜初裂。
他稳稳立在一旁,撇撇嘴道:“不就是你那边的水纹多一些么。”
我笑道:“正是。涟漪步,步如其名,脚下涟漪愈多,轻功愈为上乘……”
他急急打断我:“胡说!提气乃是轻功要领,在平地尚且如此,更何况在水上!脚下若是使劲,真气一泄,整个人都得掉水下,别说是涟漪,水花都砸出来了!”
“水花倒不必,”我闲闲负手,在他周围走了一圈,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推开片片浮萍。
“涟漪步要求修习者真气下注,在水面上也如履平地。涟漪虽生但却不踏破水面,这才是涟漪步的诀窍所在。”
他好像有些懂了:“即是说,要把握好真气灌注的尺度,既不能一泄到底,也不能脚下虚浮。”
我点点头道:“正是,真气倾注要在踏破和不破水面之间。谷主不如试着走两步?”
他闻言,试着走了两步,都踩出了水纹,只是步履僵硬,有如小儿学步。难为他两百多岁,居然为学个轻功如此费劲。
瞧见谷主面色不虞,我安慰他道:“越是修为高者,从头学起涟漪步就越难,全因此前学的身法要领根深蒂固,极难改变,是以谷主初学才如此艰难。”
他面色稍霁,又行走两圈,仍是觉得体态不轻四肢僵硬,没好气地对我说:“你快站远些,别在这里碍着老夫行走。”
我默默低头看着宽阔湖面,分明我离他一丈距离……
为了维护这老头的面子,我笑道:“也好,谷主自行修习,在下到船上去也。”说罢,我纵身跃到船头,希音也一齐跳下来,看着湖中的老头,小脸深沉。
我拍拍他的肩膀,本想叫他宽心,我不过教了这老头最基本的提气要领,谁知希音转头对我说:“非盈,我们今晚喝荷叶莲子鲜虾粥吧。”
我:“……听你的。”
船篷周围生了不少拳头大的莲蓬,希音就近采了一束回来,待他将莲子剥好捧到我面前,我还没钓上来一只虾。
他嫌弃地看着我,“算了,我们还是拿那老头昨日捞上来的虾蟹煮粥吧。”
又是夕阳沉没,岸边杨柳携来晚风,将渔火吹得星星点点,远处隐约暮鼓声声,我枕在船头,闻着粥的香味,懒声道:“阿音,请谷主过来一起吃吧。”
希音搅动着勺子,“怎么请?”
我抛了抛剩下的几粒莲子,看着不远处步履蹒跚的谷主,笑道:“就这么请。”
谷主正小心翼翼地迈步,定睛观澜,谁料一粒小小莲子倏一声撞破脚下水面,激起水花,将屏障打碎,他真气方下注,噗通一下便掉到了水里,溅起的水花足有三尺高。
希音被他的惨状逗得哈哈大笑,我支起腿朗声道:“这里有好酒热粥,谷主不如过来稍作歇息,再行修炼也不迟。”
他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怒吼:“臭丫头,你给我等着!”
他怒气冲冲地奔到我跟前,希音早已将火炉挪到里面,他满身水滴飞溅,我一甩袖子尽数拂去,仍是笑眯眯道:“谷主息怒,在下方才是助你一臂之力,并非戏弄谷主。”
“此话怎讲!”
他拧着蚯蚓一般的乱眉,怒目圆瞪,仿佛我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立马就要冲上来打个痛快。
“方才谷主可有觉得,脚下水面涟漪虽生,但周身不适,好似久病卧床之人,行走不便双腿不由自己?在下之前同谷主说,水面要在破与不破之间,即是指,真气下注要在临界踏破屏障的那个点,唯有在这临界之间,才可使得下肢有力上肢轻盈,如此,涟漪步才算练成了一半。谷主不掉下水几次,又怎么找得到自己的临点?就像那初学凫水之人,不呛上几口水,又怎熟水性。”
听我说完,他渐渐展了眉,但两次在我这个小辈跟前掉下水,面子上总过不去,恨声道:“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在下本以为谷主聪明绝顶,自不必我多费唇舌。”
他哼一声坐下,“少给老夫戴高帽,你这小丫头,看起来温良,心眼子可比你师父还多!”
……芳龄一百七十三的本丫头,无语之下只好端来一碗荷叶莲子鲜虾粥,“请谷主尝尝阿音的手艺。”
酒足饭后,杯盘狼藉,谷主冷不丁打了个酒嗝,我似笑非笑看过去,他立马涨红了老脸,活像个皱巴甘枣,“看…看甚,你喝多了不打嗝啊……”
我笑笑,“自然也是打的。”
“那不就行了……对了,这涟漪步的提气是要真气下注,那身法呢?这个总不是也要在水上炼吧?”
“那倒不是,身法就如平常修习,无甚特别的。”
他忙说道:“那你现在就告诉老夫吧。”
我拿筷子敲打着碗碟,慢声道:“谷主的故事还未讲完……”
他一拍桌子,“你这小丫头,鬼心眼怎么这么多!老夫还能诓你不成?”见我只笑不语,他终于缓了脸色,说:“也罢,反正终究是要说与你听的。”
他难得有些严肃,敛了眉目道:“唐斐的往事,不便在外面分说,来钟暇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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