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夜

　　祁言舟力气实在太大，手掌牢牢钳着女生纤弱手臂。沈乔挣脱不得，只能被他跌跌撞撞地带着走。

　　玻璃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合上。

　　外边，是阳光正好，是春色缱绻，车水马龙。
　　所有烟火气落到祁言舟脸上，都像是将他从地狱拉入凡尘。他只要不说话，哪怕冷着脸沉默，也显得俊俏不可方物。

　　怪不得，高一小学妹就算被吓哭，也敢上去表白。

　　到底是美色当头，被祁言舟蒙了眼，没发现他是个凶狠怪人。

　　沈乔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又忍不住抱怨道：“疼。”

　　闻言，祁言舟立刻松开了桎梏。
　　手臂上，力度消失。

　　沈乔转了转肩，确定他只是力气大，但是力度施加得很有分寸，没把她弄伤，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能言归正传。

　　沈乔抬起头，看着祁言舟，开口：“祁言舟，还没来得及问你，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能问得太过突兀。
　　至少得先确定一下两人之间的渊源吧。
　　她这样想。

　　祁言舟蹙起眉，睨着她，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但他始终不说话，让沈乔有些讪讪，摆摆手，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知道你帮我们打扫了舞蹈室……”

　　少女明显第一次说这种话，哪怕没有什么浮夸猜想，总觉得尴尬，双颊微微泛出红晕，声音也显得清和柔软，底气不足。

　　祁言舟居高临下，将一切都收入眼帘。

　　她微红的脸、深咖色的发、小巧的耳垂、琥珀瞳孔……还有白皙的颈，雪白肤色深入衣领之下。
　　按时间来算，现在，是刚刚比完赛回来吧？
　　应该是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虽然已经束起，却还有一丝潮气，让发梢轻微的自然卷度消失，柔顺下来，才聊以窥见些许端倪。

　　沈乔身上的一切，都像是一副上好名画，不可避免地引得旁人觊觎。

　　祁言舟没有为她解答疑惑，只转开视线，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我们同年级，你也没有满十八岁吧，也不该来网吧呀。”
　　“不关你事。”
　　“……”

　　这个回复很难叫人满意。

　　沈乔干脆单刀直入：“为什么要去打扫舞蹈房？”

　　“闲的。”
　　他言简意赅。

　　沈乔瞪大了眼睛，“就这样？”

　　“嗯。”

　　“那，抱歉，有点冒然，如果我有麻烦的话，你会愿意帮我吗？”

　　祁言舟微微一怔，“怎么？”

　　沈乔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她接到了来自未来的电话，说他会帮她吗？所以特地来找他求证一下，以防万一？
　　这理由听起来，也太荒诞滑稽了吧。

　　沉吟数秒，沈乔摆摆手，试图找个合理借口：“就是……唔，看到你帮忙打扫舞蹈房，觉得你蛮热心的……”

　　“……”

　　听起来好像更奇怪了。

　　事实上，现在，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是她心里太害怕、太不安了。

　　沈乔抿了抿唇，不再挣扎。
　　“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朝着祁言舟轻轻一笑，整个人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清纯又乖巧，“祁言舟，我叫沈乔。三点水的沈，乔木的乔。周一再见啦。”

　　说完，沈乔小跑着离开。
　　没有回头，只留给背影祁言舟一个纤细匀称背影。

　　祁言舟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她远去身影，眉骨微微一跳。

　　这画面，如同十年前一样，仿佛丝毫没有改变。

　　她还是她。
　　无论年岁。
　　是永远高悬的月亮，撕破所有黑暗，闯入他的世界，叫他这种人忍不住心怀恶念，蠢蠢欲动。

　　额上那道疤，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祁言舟垂下眼，回到网吧里。

　　今天他的班从下午开始，通宵，一直要连到明天早上。
　　要不是他早来十分钟，想去隔壁买份饭，沈乔也见不到他。

　　里头，阿才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和祁言舟交接班。
　　不过，这回，他难得不着急走人，上半身趴在台子上，调笑般盯着祁言舟，明显是想听八卦。

　　“祁言舟，刚刚那个小美女，真是你女朋友啊？”

　　“……”

　　阿才压了压帽子，表情似是回味，看起来十分不正经，“她叫什么名字啊？看起来好乖，而且身段很好哦。小伙子，艳福不浅啊~”

　　祁言舟正在开机子，听阿才这么说，脸色未变，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阿才摸不着头脑，“嗯？怎么这么看我？”

　　祁言舟声音里有杀气，冷漠地警告他：“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任何和她有关的话题。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

　　复赛之前，圣敏高中还有一场月考。
　　艺术班也得参加。

　　开学一整个月以来，沈乔都在为邀请赛做准备，又被电话内容困扰，上课不够专注不说，回去除了能完成基础作业，压根没有其他精力去吸收新内容。

　　然而，月考是学校自主命题，难度肯定比统考要高很多。

　　她不想去垫底，只能临时抱佛脚，立马抽时间开始复习。

　　中午十二点。
　　午间休息。
　　沈乔坐在食堂里，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里捏了张小纸条，嘴里念念有词。

　　旁边，周思琴看她这样，忍不住将她手中纸条抽走，“好啦，你这样吃饭也心不在焉的，小心消化不良。”

　　沈乔被打断，略有些为难地看向她。
　　“琴琴……”

　　周思琴：“不就是个月考嘛，急什么。你平时成绩不错的呀，哪里就用得着这样呢。”

　　沈乔叹气，语焉不详地解释道：“最近睡得不好，上课也不太认真。……总归得及格吧。”

　　两人都是艺术班学生，沈乔学芭蕾，周思琴学民族舞。
　　成绩也大差不多，在中游晃荡。
　　自然，从高一开始，两人就一直一起玩，出双入对的，关系很是亲密。

　　但和沈乔不同，周思琴性子大大咧咧，讲话也直接。

　　她说：“就上了一个月的课，没讲很多新内容啊，怎么可能不及格？你别搞得那么夸张。”

　　沈乔笑了笑，点头，继续吃饭。

　　倒是周思琴见状，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乔乔，你是不是因为在和年级第一谈恋爱，所以才想着要考好一点？名次离他近点？”

　　学校每次月考大考都会张贴成绩排名。
　　有些小情侣，不敢明目张胆秀恩爱，就想着在这张排名单子上，让名字能挨在一起。

　　沈乔被她问得一愣，讶然抬起头，“什么啊？什么谈恋爱？年级第一是谁？”

　　这下，换周思琴惊讶了，“啊？祁言舟啊！”

　　“……”

　　“你居然不知道吗？学校里传你俩在谈恋爱，已经传了有一阵了。”

　　“哐当——”
　　筷子掉在餐盘中，发出一声脆响。

　　沈乔难以置信：“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啊？”

　　周思琴：“……就是之前不是有一回，你跑去7班教室找祁言舟了是吗？他们班好多人看到，说你是去表白的。然后就这样传开啦。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去确认一件事而已！那天我才刚刚认识他这个人！”

　　沈乔平时看起来软绵绵的，难得用这种激烈语气讲话。
　　连眼睛里都氤氲出水汽，像是气的。

　　周思琴连忙出声安抚她：“好啦好啦，我想呢，你谈恋爱怎么会不告诉我呢。我知道了，下次再有人提起，我就帮你澄清。”

　　“好！谢谢琴琴。”

　　这个话题顺利揭过。

　　沈乔低下头，开始吃饭。
　　顿了顿，又深吸一口气，再次放下筷子。

　　她问周思琴：“所以，祁言舟是我们年级第一啊？”

　　“是啊，从高一入学以来，每次都是排名表第一个，你都没注意过吗？我听说，他家很穷的，好像就是因为成绩好，走了学校的择优通道，把他免学费招进来的。”

　　圣敏毕竟是私立院校，学费和公立高中没法比。
　　但学校为了让升学漂亮，每年招生也会给那么几个名额，免学杂费，专招中考高分学霸。

　　按周思琴的说法，祁言舟就是走了这个通道。

　　沈乔想了想，还是想象不出，祁言舟和“学霸”之间的关系。

　　他讲话那么凶，会打架，还老是去网吧……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学生啊。
　　额头上那道疤痕，是不是也是打架留下的？

　　“……嘿！嘿！沈乔！你在想什么呢？”

　　沈乔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摇头，“没有，没什么。”

　　“在想祁言舟的事吗？”
　　“没有。”
　　“真的没有？”
　　“嗯。”

　　随着沈乔肯定且坚定的一个字落下，倏地，两人身后传来细微动静。

　　沈乔和周思琴齐齐回过头去。
　　恰好，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从后面那桌站起来。

　　“……”

　　祁言舟面无表情，端着餐盘，从两人身边路过，兀自往食堂出口走去。

　　沈乔和周思琴对视一眼，表情逐渐僵硬。

　　完了。
　　说小话被当事人听到了。

　　沈乔很少做这种事，心下羞愧，没顾得上多想，也跟着站起身，大步去追祁言舟。

　　“祁言舟。”

　　祁言舟脚步没有任何变化。
　　沈乔追了几步，终于，来到他身后。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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