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

　　王爷来我房中用晚膳的时候，见那些画像也吃了一惊，皱眉道：“若真记不住也不要紧，不必这样费心，挂这么多画像在房中，可如何睡得好啊！”

　　我已习惯了王爷的关心，答道：“王爷不必担心，我只是便于区分，才把这些画像全都挂起来。才刚挂好，芙儿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王爷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芙儿此时进来，便亲热地叫了声“姐夫”。

　　“芙儿，无礼！”我忙制止她。

　　王爷冲我笑道：“无碍。”

　　我在心中感谢王爷大度，但是芙儿是真的无礼，我早早地就叫人去请她来用晚膳，不知她做些什么，总之是来晚了。

　　最可怕的是，我已提醒过她，她还不知收敛，望着王爷笑道：“姐夫，姐姐在房中挂这么多美人的画像，你吃不吃醋呀？”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句话透露着挑拨，虽然钟芩和王爷之间已经没什么好挑拨的了。

　　王爷摇了摇头，笑道：“这些画像都是本王寻来的，本王为何要吃醋啊？”

　　我愣了一秒，这些画像是他找来的？而且，他从来不自称“本王”，今日突然对芙儿这样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喜欢芙儿还是不喜欢芙儿。

　　若是喜欢，那可麻烦大了，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可是老少通吃的呀，要是王爷真对她动了那种心思，日后肯定要娶进门。威胁到我的王妃地位不说，和芙儿日日同处一个屋檐下，也真够我受的。

　　我脑子里想的这些，自然没人知道，我回过神来，听见芙儿问王爷：“姐夫，你寻这些画像来做什么？”

　　我的心提了起来，王爷可不要把我不记得事的事情说出来啊！

　　“朝中事忙，我实在少有时间陪着芩儿，芩儿说自己不擅画人像，我便把宫中画师的画作借来，让芩儿观摩，好打发时间。”王爷答道。

　　我冲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他回我一个微笑。

　　王爷真的是个贴心的好男人，我为钟芩感到可惜。

　　我对王爷所有偏见和不好的揣测暂时性地在我心里消除，反正他此刻正发着光，是世间最好的人。

　　芙儿又问了几句，也觉得无趣，便低头吃饭了。

　　饭后，王爷说让我们姐妹间好说些悄悄话，于是走得格外早。

　　芙儿和我其实也没什么话聊，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决定要不要帮她，所以也早早地打发她回房。

　　采薇脸色很不好看。

　　“你不喜欢芙儿？”我问采薇。

　　采薇点头道：“当然不喜欢了，表小姐从小就爱抢小姐的东西，瞧着今日这势头，她怕是还动了咱们王爷的心思呢！”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但采薇这样讲，好像又有些过了，我不自觉地为她解释道：“芙儿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不过是不爱成人之美罢了。”

　　采薇摇头道：“她哪里只是不爱成人之美，她就是见不得小姐好，从小就这样。”

　　“她年纪还小，难免有些小孩子的坏毛病……”

　　我还没讲完，采薇皱着鼻子道：“小姐，我才十五岁……”

　　我把采薇拉到身旁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道：“是啊，像采薇这样懂事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

　　我自己讲的话把自己感动到了，一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采薇也红着眼睛，望着我道：“好了，以后我不说她坏话就是了。”

　　我点头，又问她：“今日她推了你，还记恨她么？”

　　采薇摇摇头：“小姐都这么说了，采薇自然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我又感动起来，轻轻拍采薇的背，笑道：“下回要是再有这种事儿，你就推回去，别叫外人看见就是，真被看见了也别怕，有我呢。”

　　采薇哽声道：“采薇心里知道，今日小姐就已经护着采薇了。”

　　我摸了摸采薇的头发，算是安抚她。

　　沉默片刻后，采薇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得焦心，便问她怎么了。

　　她皱着眉头，为难道：“我已答应小姐不说表小姐的坏话，可是……”

　　我忍住笑意：“你说吧，我不会计较的。”

　　“小姐，表小姐和周乐师的事您真的不能帮他们。”采薇语重心长道。

　　“我也还未决定要帮他们呢。”我道。

　　“这件事情您最好是想都不要想。”采薇道：“姑奶奶那边赵侍郎府必定责怪您不说，即便您当真瞒住别人是您帮的忙，来日表小姐过得不好，依着她的性子，还是会怨您。”

　　我未答话。

　　“也不是我咒表小姐过得不好，可是她跟着周乐师，两人再背井离乡的，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呀？即使周乐师有一技之长傍身，可到底也是要取悦人的行当，哪里能让表小姐比在侍郎府过得好啊？”

　　我看了采薇一眼，觉得她说的这些其实很有道理。

　　“可我不帮她，她不也照样恨我怨我吗？”

　　“等表小姐嫁了个好人家，日子过得不错，便知道小姐您是为她好了。”采薇道。

　　我纠结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帮她，除了采薇以外，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偏偏采薇和我的想法是相反的。

　　我是坚信，我要是不帮她，她到死都得记恨我。

　　而且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不能让她步钟芩的后尘啊！虽然这表妹我不大喜欢，可她毕竟是钟芩的亲人，钟芩总是希望她能过得好的吧？

　　可是怎样才能过得好呢？这事儿真得好好想想。

　　天色黑了，烛火光亮微弱，采薇也不好再逼着我认画像，只聊了几句便服侍我洗漱歇息。

　　我以为我会彻夜难免，结果入睡很快，睡得格外好。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采薇抓起来认画像，没过一会儿芙儿就来房中找我。

　　“姐姐，姐夫上朝去了吗？”她问。

　　“是啊。”我答她。

　　这孩子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说些话来膈应我。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孩子没别的毛病，只是叛逆而已。

　　本来起那么早来认画像我是不情愿的，芙儿来了以后，我反而来了精神，我仔细地看那些画像，在心中默记。

　　芙儿又道：“姐姐，你在那儿念咒一样，干什么呢？”

　　我瞥了她一眼，问道：“你看这些画像，哪个最好看？”

　　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圈，我又默记了两个。

　　“这个。”她指了康王妃的画像。

　　“知道为什么这幅画像最好看吗？”我又问。

　　“因为这个王妃长得最好看啊！”

　　呃……说得这么有道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是啊，为什么她最好看？是因为她的脸型线条最柔和，面部和五官比例最协调。”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芙儿一脸懵圈地看着我，应该是没听懂我说的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一边看画像，一边听到她问采薇：“姐姐说的什么，你听见了吗？”

　　采薇仰着脸：“线条最柔和，比例最协调。”

　　“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说。”

　　采薇不再理她。

　　芙儿站在我身后，格外焦灼。

　　我也不管她，反正我很高兴。

　　这一日下来，我也算是总结出点儿经验，认画像，不能去看相同相似的部分，要看特征。

　　比如瑞王妃的眼角有颗痣，安王妃是圆脸，庄王妃有婴儿肥，雍王妃的发际线特别低。

　　如果能保证眼角的痣不会被粉盖掉并且随时肉眼可见，而圆脸和婴儿肥在真人身上也极好区分，且各位王妃到时候都梳一样的发型方便我看发际线的话，这些特征真的都很有用。

　　晚膳时芙儿总算赶在王爷来之前到了，她气喘吁吁地道：“姐姐，实在是王府太大了。”

　　我额头上三道黑线，忍住了想冲她翻白眼的冲动。

　　丫鬟小厮来来回回地跑去请她都未有一句怨言，她倒喘上了。

　　以至于王爷来的时候我正黑着一张脸。

　　“怎么了？”王爷问我。

　　“姐姐这是等姐夫等得心焦啊。”芙儿抢着道。

　　“王爷莫听芙儿胡说，我只是看厨房今日的菜似乎不大合王爷口味。”我扯了个谎。

　　王爷从没跟我说过他爱吃什么，我当然也不知道合不合他口味，只是见今天菜色有些变化。

　　“确实是让你等得久了，这些菜正合我意，你不必事事操心。”王爷道。

　　“今天这些菜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比较合我的口味，没想到姐夫也喜欢啊！”芙儿又道。

　　一股无名火在我心头烧着，我真的很烦芙儿的这些行为。烦她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在王府里随意发号施令，烦她在话里行间有意无意地觊觎她的姐夫。

　　我忍了又忍，才将火气压下去，抬头看王爷，他正瞧着我，我顿时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对吃食不大挑剔，能陪着芩儿吃顿饭，我便欢喜了。”王爷道。

　　我一时差点落下泪来。我总是如此，怒极之后，稍遇到些柔软，便软弱下来。

　　我余光瞥见采薇在一旁几乎握紧了拳头，听了王爷的话又回复自然。

　　芙儿自然无视这一切，她高高兴兴地吃着饭，笑容生动而又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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