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月考结束后，吴雪在班级里一鸣惊人。可同学们依旧喊她“乡巴佬儿”，不过，当着她的面，她们喊她“状元乡巴佬儿”。吴雪听了半个学年，听习惯了，反倒变得不在意。她还保持着与祝水桃一起，周末补习的习惯。班级里的女生们一直知道，新来的那个“乡巴佬儿”与祝水桃这个“狐狸精”玩得好。而她们背后怎么说她们两个，吴雪也略知一二。

　　她们说，一个乡下来的“乡巴佬儿”，考了第一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愚昧无知。早晚，这“小乡巴佬儿”啊，会被那个“骚货”给带坏的。好好的一个书呆子，净不学好。

　　吴雪刚开始听见时，难过了一个星期。再次听见时，她难受了三天。再再后来，她听得次数多了，已经对这些流言，变得免疫。她不知道祝水桃是否听过这些，耸人听闻的字眼，可吴雪想到，即便她听到了，也不会在意这些，于是，自己也渐渐变得释然。

　　——这些流言，终究归于流言。而它之所以称之为流言，是因为它们，大都夹杂着戏说的成分。吴雪坚信她与祝水桃的友谊，是近朱者赤。况且，鞋子是否合脚，并不是其他外人，单凭肉眼凡胎，就可以看出来的。

　　所以吴雪想，她是时候，应该向祝水桃学习一下，她洒脱的习性了。

　　期末考试就要到了，天气一天天燥热起来。周六放学时，祝水桃一边啃着冰棍儿，一边向吴雪撒娇，说她周末不想补习了，想歇一天。此时因为炎热，她们从教室走到校门口，后背已经被汗水浸了个湿透。

　　吴雪直言：“你是觉得天气太热，不想出门吧。”

　　盛夏时节，图书馆里挤满人的话，汗水味儿与酷热的空气融合，太容易让人作呕。更别提，沉下心去学习了。祝水桃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笑了笑：“我就说，吴雪你冰雪聪明啊！”她将剩下的冰棍儿递给吴雪。说来，吴雪也感到好笑，在所有人都说吴雪呆板时，祝水桃却一直夸赞她聪明。

　　她摇了摇头，没有接过冰棍。

　　祝水桃坏笑：“来例假了呀。”

　　“你可别岔开话题。学期伊始，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吴雪绷着脸，诘问她。其实，与祝水桃相处下来，吴雪也可以发现她的许多缺点。比如，自律性很差，做事情又三分钟热度。

　　祝水桃瞧见她生气，妥协下来。“好好好，我去！”她吐糟吴雪说：“还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认真的坏丫头！”

　　“你的数学成绩，不是已经有了显著性的进步？难道你想前功尽弃吗？趁着这次期末考试，你应该...”吴雪说着时，祝水桃已经离开她，跑出了校门。她站在校门口，烤红薯的摊位前，回头朝她挥了挥手：“明天见！”

　　吴雪愣在原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一会儿，她也出校门，走了一段路程时，她的手臂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她涌起一个激灵，迅速甩掉那个手掌，惊慌地回头，发现竟是祝水桃，她正神色慌张的望着她。吴雪怔了一怔，松下一口气，问她怎么了。她皱起眉头，往她们身后看了一眼说：“救救我吧，吴雪——”一下，她抽噎起来。

　　“你能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吴雪问。

　　祝水桃却拉着她跑起来。吴雪没办法，稀里糊涂地跟在后面，也随着她跑。祝水桃的短发凌乱在夏夜的风中，她背上书包里的文具盒，也随着她急速的步伐，咣当作响。一路，吴雪盯着这个背影，却渐渐与她隔开距离。她腹痛难忍，实在是，跑不动了。

　　祝水桃意识到，也停下来。此时，马路上随处可见身穿校服的学生，有她们学校的紫白色校服，也有附近德仁高中的蓝白色校服。祝水桃与落后的吴雪中间，尚且隔着形形色色，从此经过的学生们。她回过头，怔下来。

　　吴雪微躬着腰，喘着粗气，看向望过来的祝水桃。可她看了一会儿，却发现祝水桃不是在看她，她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瞧见了一众校服间，那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他的目光炙热，并杂糅着一些愤怒，长长的几缕刘海被因为奔跑，而渗出的汗液，牢牢固定在脑门上，显得滑稽。他逐渐向祝水桃靠近，而祝水桃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得惊恐。

　　她是在逃避这个男人吗？吴雪看着祝水桃，在心里想。

　　此时，男人从她身边经过，吴雪伸出手掌，攥住了他的手腕。那一瞬间，吴雪也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可是她今生，第一次与男人牵手。——可她本意是想阻止男人的前进，却没有料到，被男人的手臂稍稍一甩，她便倾斜着，倒在了水泥地上。

　　祝水桃喊了一声，似乎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她让他住手。

　　这时，吴雪已经没有力气去插手祝水桃的事情。她用力坐起来，却发现了水泥地上的血渍。在这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她感到尴尬不堪，与难为情。早知如此，她就不该为了节省一片卫生巾，而选择临睡前更换。

　　“吴雪！”

　　似乎听到田皓的声音，吴雪回过头，确实看到田皓正在跑过来，且后面跟着董街明。她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恨不得咬破皮。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你怎么在这儿？”田皓笑了笑，接着说：“还坐在地上！”

　　吴雪恰巧倒在绿化带的旁边，又因为在夜间，被树丛挡着，也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反倒，此时田皓一喊，路过的人倒是因为好奇，纷纷朝这里望过来。

　　“你别说话了，田皓！”她说，脸颊憋得通红。

　　这时，田皓真的沉默下来。吴雪的小腹更加疼了，她咬着牙说：“田皓，拜托你，带我的同学离开这里！”她指了指前方，手臂却抖得厉害。她还想接着提醒他，要注意前面那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可因为小腹剧烈的疼痛，她说不出话来。

　　最后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因难以忍耐，而轻轻发出的嘶叫声。

　　她咬着牙，捂着肚子，蜷缩在被灯光忽略的阴暗里，缩成一团。每次来例假，她都像是在过鬼门关。初三时，母亲说，她曾因为来例假，而疼痛的昏厥过去。所以吴雪也一直抱怨，为什么女人们，要有例假这种东西？

　　一会儿，她疼的快要失去意识时，似乎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衣衫，因为很暖和。

　　吴雪在诊所里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窄小的病床上，周围是被白色窗帘围成的，一个封闭的小空间。隔壁似乎躺着其他患者，在轻微打着鼾。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

　　正当她担忧时，母亲掀帘进来。“醒了？”瞧见她睁眼，母亲露出笑容。她坐下来，望着她，神色却有些疲惫。也是，吴雪感到自责，母亲工作本辛苦，是她又给她添了乱。

　　“饿不饿？我从家里带了一点热粥过来。”母亲打开保温盒，又说：“本来，我还寻思着你怎么还不回家，正焦急时，田皓妈妈上楼敲门说，你在街道的诊所里。”

　　吴雪皱了皱眉。

　　母亲解释：“隔壁胡同里，好像是有个叫董街明的男孩子，说是田皓的同学，送你过来的。”

　　“田皓呢？”吴雪问。她将祝水桃拜托给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回家了。”

　　吴雪听见，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母亲喂粥给她喝，吴雪坐起来，发现了被压在自己身下的蓝白色校服。她瞄了一眼，上面还残存着一团血渍，已经风干。她盯着它们，怔了一怔，然后咬起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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