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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楼·陆
想归想,可到了最后,两个人也没打起来。
明渊没兴趣,展元打不过。
两个人呢只是闹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明渊一直摆着个嘲讽脸木在那,展元拍他挠他怼他他都没反应,整的展元也觉得没意思,大手一挥摆正了闹翻的桌子,自己一屁股坐下喝闷酒。
没一会儿明渊也跟着坐下了,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之前还嫌弃酒不好,拧着鼻子往下灌,那模样好像展元拿刀逼着他似的。
展元气得抬眸就翻了个白眼,骂道:“就这个你爱喝不喝!”
然后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余光则不住打量明渊。
这小子估计今天是烦得紧了。
展元恍惚的想。
倒是很久没见过他这样了。
展元摸着下巴回忆起来。
两个人虽说每次见面就吵,不时还打上几次,但说实话,他跟明渊的关系比起这冥界的所有人都要好上几分。
明渊刚入世的时候,也是他先发现的。
还记得那段时间,人族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到处征战杀伐,死伤惨重,尘世间鬼比人多,妖风四起。
当时冥界的制度还不完善,生死簿还是生死两簿,不计阴阳二寿,眼瞧着生簿消了半本下去,死簿翻了两番,给当时持簿的神官吓得够呛。
拘魂的小吏不够使,有点闲空的神官都要出动跑着收魂,冥府大地让鬼魂挤得满满当当,好些个枉死的没法投胎的都给带回来了,出了好些乱子,到现在有些神官提起当年事都气的脑子疼。
展元一个性子疏懒、不管实事的人,也被这事被牵连,脚不沾地的跑了好些天。
后来实在忍不住,馋他殿里藏的美酒,正好无尽崖没人靠近,就拎着酒跑来偷懒。
结果刚到就看见无尽崖边站了个小团子。
那时的明渊还不过人类四五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的像是被狂风卷过,身上裹着成年男子的破衣服,露出的皮肤上全是伤口。
展元一开始没注意,以为是哪个新死的亡魂好奇瞎逛。
毕竟这样打扮的小孩儿现在的地府简直太多了,都是战争里被波及枉死的。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瞅着,也没怎么上心。
直到看见明渊光着一双脚往无尽崖边上走,还时不时往下探头,一副要跳下去的样子,吓得展元一口酒吐出来。
不会要自杀吧?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展元坛子都扔了,赶紧就给相熟的神官捎信,然后马不停蹄的往明渊身边跑。
开玩笑,参观可以,跳崖可不行。
鬼死了可就他娘的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
而且无尽崖下就是无尽深渊,无尽深渊别说小鬼了,神官下去都能给你消化了。
之前有个胆儿肥的神官,就往无尽崖下探了个头,再抬头脑袋就没了——让无尽深渊刮出的罡风割了。
当场没了生息,脑袋也再没出现过。
神官都受不住,遑论亡魂呢?
更何况这种夭折的小鬼本就是投胎的第一批道,选好的娘估计都要进产房了,现在寻死算个什么事儿啊?
那可都是千挑万选的好人家,让人生个死胎岂不是造孽?
展元越想越冒汗,一时间什么术法咒决全忘了,直接给明渊扑到一旁,两个人在赤-裸的土地上滚了好几圈。
明渊也被这么一扑打的有点懵,一个劲儿的踹他,想挣脱展元的怀抱,甚至还咬了他好几口。
展元也没想这孩子这么猛,疼的直拧明渊耳朵,两个人就这么在地上撕巴起来。
等到别的神官收到信,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拉架时,两个人被架着嘴里还在对骂。
一个骂:“你个造孽的小崽子,寻死怎么不他娘的早点寻!”
另一个回:“爷他娘的从下头爬上来的,寻死个屁!”
来拉架的神官黎浔:“……”
这什么没营养的对骂?!
黎浔:“都他娘别吵吵!”
黎浔点了点明渊:“你说你是从无尽崖下爬上来的……从无尽深渊?”
明渊一撇嘴,十分不满意黎浔用手指他,当场化出蛇的竖瞳和毒牙,面上还附上了密密麻麻的蛇鳞,一张嘴吼出一道罡风,罡风内饱含无尽深渊的气息,恐吓性的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看得黎浔跟展元都愣了一下,等罡风刮过,斩断了展元耳边的碎发,黎浔幽幽地问展元:“这就是你说不要脸寻死造孽的死孩子?”
看走眼还被威胁了的展元:“……操!”
到最后展元因为耽误黎浔办事,被黎浔拎走打下手,忙了好几个月。
明渊则在冥府安家,又因先天有灵,又有些机遇,在万神簿上挂名,成了冥府的神官。
两人再见自然又吵了个昏天黑地,没成想这一吵就吵到了现在。
展元心不在焉的喝了口酒,就听明渊开口:“咱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是啊很多年了。
从动不动就打,到现在都能坐下来对饮了,可不是很多年么。
展元想了想:“打我在这儿揪你耳朵开始算的话,大约一千年。”
明渊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从我咬你开始算?”
展元没接这茬,又倒了杯酒:“你问这个干嘛?我跟你可没什么好回忆过去的啊。”
明渊:“……”
明渊翻了个白眼:“谁他娘要跟你回忆过去。”
明渊往展元面前凑了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他像是有些醉了,嫩白的皮肤上挂了些红,只一双眸子还算清明。
可展元知道不至于,平日里就这点量还不够他塞牙的。
他有些嫌弃的仰身离这人远了些,眼神还是仔细打量了明渊的俊脸,然后语气戏谑道:“盘靓条顺好生养。怎么,你看上我了?”
明渊:“……”
明渊:“别扯犊子,跟你说正经的。”
“你还有跟我说正经事的时候啊?”展元夸张的瞪大眼,看明渊抬手要打他,笑嘻嘻摸着下巴道,“还行吧,全冥界最好看的男神我排第一你第二。”
明渊:“……”
论自恋你说第二冥府没人敢说第一。
明渊翻了个白眼没接话,只闷头连杯喝酒,脸红的更厉害了,就连耳朵上都带了些红。
那边展元看他这样,起了八卦的兴致,喋喋不休道:“你问这个干嘛?让哪个妖精勾了魂儿?你跑人间这一趟不会是追妻的吧?嗯?还没追回来?被拒绝了……”
明渊被吵的头懵,一摔杯子:“闭嘴!”
展元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撇着嘴继续逼逼:“喝我的酒,占我的地,给你做知心哥哥也不成,你倒是难伺候,怪不得人家不跟你回来……”
明渊的脑仁一跳一跳的疼,不知道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被展元念的,破罐子破摔道:“没有,不是,没说上话。”
末了又憋出一句:“你说他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展元看他是真醉了,干脆大咧咧的问道:“谁不喜欢你啊?你殿里沉珂已久的干尸?”
明渊没说话,只睁着眼睛看他,展元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还真醒了?”展元眉头一挑,算了算日子,有些惊讶,难得正经的放下酒杯,苦口婆心道,“渊啊,凡人跟咱们还是有区别的。”
明渊闷声道:“我知道。”
展元:“……”
“你知道个屁,”展元一看他这幅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放声骂道,“你知道还他娘把尸体带回来?你可他娘的太知道了!”
那样子怒气冲冲的模样,活脱一个看自己女儿不争气,非要嫁给负心汉的老母亲。
“他活着的时候见过你一面吗?他死了跟你说过一句话吗?他就算再次投胎,你能保证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就算你能确认魂是他的,你能确认他就是让你牵挂的那个人吗?你知道你在找谁吗?”展元说的口干,含了口酒润嗓子,咽下去继续道,“凡人一辈子就几十年,对咱们来说,不过过眼云烟,一眨眼就过去了,可对他们不是。”
“对他们而言,世人的一举一动、世间的一草一木都会影响他们。”
“他们就像是树,不同的树会有不同的生长方式,就算是同一棵树,被砍掉后再次生长,树上的枝桠和叶子也全然不同。”
“明渊,”展元第一次这么严肃的喊明渊的名字,话到嘴边又嚼了两遍,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语气决绝,像是说给明渊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放弃吧。”
明渊抬起头,与展元对视,眼里全是迷茫。
这样的无助,是展元与他相处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毕竟是自己捡来的孩子,虽说老是跟他斗嘴气他,但看他这样还是心疼的。
展元也知道这样说对明渊来说过于残酷了,可是展元不后悔,这是他该懂得的——他们跟人类本就不可能。
明渊张了张嘴,嗓子酸涩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微若蚊咛的声音细碎的飘散在风中,但展元还是听到了。
听到他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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