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傲天下

　　听风斋的雅间内，孤灯如豆，映得窗棂上的竹影斑驳摇曳。

　　“小姐，您都等了一个时辰了，他会不会不来了？” 扮作小厮的喜儿语气中满是不耐。

　　女扮男装的萧楚陌抬手按住茶杯，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眸色平静无波，心底却早已算过数遍。

　　慕容泽素来不按常理出牌，此番迟到，或许是试探，或许是拿捏，她必须沉住气：“求人之事，本就由不得我们。茶凉了，你去换壶热的来。再等半个时辰，他若还不来，我们便回府。” 萧家虽有求于他，却也并非毫无底线。

　　喜儿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萧楚陌独自坐在桌前，指尖摩挲着东秦贡茶的茶盏，釉色莹润如凝脂，恰如她此刻刻意维持的沉静心境。

　　她知晓慕容泽深不可测，表面是流连风月的闲散王爷，心思缜密如网。

　　此次邀约本就是孤注一掷，她赌的是慕容泽对二皇子的忌惮，赌的是萧家对他夺嫡之路的价值，更赌的是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对自己的别样兴趣。

　　兄长的安危、萧家的荣辱，容不得她有半分退缩。

　　一盏茶的功夫刚过，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清冽月光的慕容泽走了进来。唇角噙着惯有的邪魅浅笑，狭长的眼眸扫过萧楚陌时，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让陌公子久等了。”

　　他径直走到萧楚陌对面坐下，衣袂带起的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淡淡的雪松墨香，让她莫名心头一紧。

　　“能请来王爷这尊大佛，真不容易，若非急事，也不愿坏了王爷的好事。”萧楚陌的这番话在慕容泽听来倒是别有意味，言词客套道，“今日是本王的不是了，让佳人久候，该好好赔个不是才是。你们先下去吧。”

　　石晨躬身退了出去，喜儿却面露迟疑。她素知荣王风流之名，生怕小姐在这密闭空间里吃亏，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楚陌。

　　萧楚陌向其微微点头，眼神示意 “无妨”，喜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退出雅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门轴转动的瞬间，屋内的暧昧气息陡然浓郁起来。

　　慕容泽端起桌上的茶盏，凑近鼻尖轻嗅，温热的气息拂过瓷杯，而后抿了一口，慢悠悠道：“茶香，人更香。萧大小姐这身打扮，倒是衬得眉眼更清俊了。”

　　萧楚陌面上不动声色，浅浅一笑，抬手为他续上茶水，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杯沿，触到一丝温热：“殿下好眼力。此茶乃东秦贡茶，每年产量寥寥，仅供皇室享用。家父机缘巧合下珍藏了些许，今日特意拿来招待殿下。”

　　她顿了顿，抬眸望他，眼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钩子，“这茶香与否，也需得像殿下这般懂茶之人品鉴，否则便与寻常粗茶无异。就如这世间之人，若非知音，再好的皮囊、再深的才情，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话既捧了慕容泽，又暗指两人或许能成为 “知音”。当然，是权谋场上的知音。

　　慕容泽挑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目光却如黏腻的蜜糖，黏在她脸上不肯移开：“哦？萧大小姐是在说，你我是知音？”

　　他身子微微前倾，距离瞬间拉近，清冽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可本王听说，萧大小姐向来清冷孤傲，寻常男子难入你眼，今日这般主动，倒是让本王有些受宠若惊。”

　　萧楚陌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一丝距离，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殿下说笑了。楚陌只是知晓，殿下并非寻常沉溺风月之人。世人皆道殿下流连花丛，却不知殿下眼底的锋芒，藏着吞吐天地的志向。楚陌不敢自诩知音，只是不愿明珠蒙尘罢了。”

　　她这话既点破了慕容泽的伪装，又给了他台阶，同时暗示自己看清了他的野心，这才是她能与他交易的底气。

　　“萧大小姐找本王来，该不是只为了共品这东秦贡茶，顺便夸赞本王几句吧？” 慕容泽收敛了几分笑意，眼底深邃如潭，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心思。

　　他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壁上的冰裂纹，“你我皆是聪明人，拐弯抹角的话，说多了反倒生分。”

　　萧楚陌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纤尘不染，语气却带着几分郑重，“实不相瞒，今日贸然邀约，是有一事斗胆相求。只是此事关乎萧家荣辱，楚陌不敢轻易开口，怕扰了殿下雅兴，也怕…… 殿下不愿相助。”

　　她故意示弱，将姿态放低，却又在 “不愿相助” 四字上加重语气，试探他的底线。

　　慕容泽轻笑一声，笑声低沉悦耳，却带着几分算计：“说来听听。若是小事，本王愿替萧大小姐摆平；若是大事，本王可得好好想想。”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唇瓣，又落回她的眼睛，“欠本王的人情，可不好还。”

　　“殿下可听说过京中命案？” 萧楚陌开门见山。

　　此事在京城早已沸沸扬扬，她不信慕容泽会一无所知，他此刻的故作不知，不过是想让她主动交底，掌握谈判的主动权。

　　果然，慕容泽佯装思索片刻，而后摇了摇头，语气平淡，眼神却紧紧锁住她：“略有耳闻，萧家莫不是涉事其中？”

　　萧楚陌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家兄不慎牵连其中。”

　　“朝廷已派曹全严查，本王又能帮你什么？”

　　慕容泽直勾勾地看向她，眼眸一眨不眨，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萧丞相位高权重，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他故意戳破萧家的困境，萧无忌虽有权势，却向来中立，不愿卷入夺嫡之争，如今被二皇子逼到绝境，正是他拉拢的好时机。

　　“殿下何须明知故问，我今日前来，只有一个目的，还家兄清白，保我萧家无事。” 她抬眸望他，眼底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殿下若肯出手，萧家上下定念着殿下的大恩。”

　　慕容泽嘴角的笑意更深，瞳孔却越发幽暗，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丫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本王有这般能力吗？”

　　他故意示弱，想看她如何说服自己，更想知道她能拿出多大的筹码。

　　“殿下若想，便有。” 萧楚陌毫不退缩，迎上他的目光，语气笃定，“二皇子势大，若萧家再归入他麾下，殿下在朝中的处境只会更难。”

　　她直接点破慕容泽的软肋与野心，“殿下也不愿看到二皇子独大吧？帮萧家，便是帮您自己。”

　　“呵。” 慕容泽眸中掠过一丝讥诮，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一个小丫头来找本王，就算要求本王帮忙也该是萧无忌来吧？”

　　“楚陌是萧家长女，萧家的荣辱，我与父亲休戚与共。我若能代表父亲的意思，至于谁来，重要吗？殿下是个明白人，定知晓我萧家虽无徐贵妃家族那般势力，但家父始终是文官之首，他日殿下或许会用得到，何不卖我萧家一个面子。”

　　慕容泽闻言，忽然放声大笑，笑声爽朗，却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丫头，你口气倒是不小。”

　　看向萧楚陌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个女人，不仅貌美，更有胆识、有谋略。

　　他忽然道：“丫头，你听着，本王无需卖萧家面子。”

　　萧楚陌心中一凉，指尖微微收紧，指甲掐进掌心。难道此次真的要无功而返？还是说，他想要的，不止是萧家的依附？

　　就在这时，慕容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又几分认真，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但本王愿卖你萧楚陌一个面子。你，很不一样。”

　　“本王见过太多趋炎附势的女人，也见过太多故作清高的闺秀，唯独你，既懂权衡利弊，又敢孤注一掷，还带着几分让人心动的倔强。”

　　萧楚陌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她知道，这是他的试探，也是他的撩拨。

　　她静静地望着他，浅浅一笑，带着一丝故作镇定的倔强：“楚陌在此多谢殿下。”

　　这一笑，如冰雪初融，映着灯光，美得不可方物，让慕容泽心中微动。

　　南楚第一美人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更难得的是，这美貌之下，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自己向来逢场作戏，今日竟对这丫头动了一丝别样的悸动，何时定力这般不行了。

　　天下男子皆可对她动心，而自己又如何能行？

　　面如冠玉的脸庞上飞快地滑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昙花一现。立刻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挑了挑眉，对她笑道，“那你要怎么谢本王，以身相许？”

　　“殿下真会打趣，殿下乃人中龙凤，可望而不可及，楚陌自是配不上。”她深知慕容泽如狼似虎，油腔滑调的背后藏着致命的危险，此刻的暧昧，不过是他掌控局面的手段，她不能当真，却也不能太过生硬地拒绝。

　　“哦？那……” 慕容泽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喜儿急促的声音：“公子，我们出来挺久了，该回去了！”

　　萧楚陌心中暗叹喜儿来得正是时候，连忙起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殿下，时辰不早了，楚陌先行告退。”

　　慕容泽点了点头，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丫头，终究还是慌了。他忽然开口：“欠本王的人情，日后可要还的。”

　　“一定。” 萧楚陌转身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步走出了雅间。

　　屋内，慕容泽端起桌上的茶盏，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戏，该越来越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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