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结

　　傍晚，太阳已经全部退出了地平线，我也终于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小路，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久别了的家了，突然心里忐忑起来，加快了脚步，当我推开院落外的木门的一刹那，时间仿若静止了，心里默问：“这还是我离开时的家吗？”院子里长起了荒草，已漫过了脚踝。我连忙加快脚步朝着正屋奔去，“妈，我回来了。”我大声喊道，屋里微弱的灯光映照下，我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爹爹坐在床边，几年未见，苍老了许多，两鬓已经斑白，妹妹紧挨着父亲坐着，虽然几年未见，但眉眼间还有儿时的模样，倒是比以前清秀了许多，出落的更加漂亮了，舅妈也在，她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条腿上坐着表妹，另一条腿上坐着一个小男孩，床上躺着一个人，紧闭着双眼，却能听见低低的呻吟声，腹部位置向罩着一口锅，圆鼓鼓的，我顾不及再细细打量，更来不及一一打招呼，“扑通”一声跪在了床边，瞬间眼眶湿润，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声嘶力竭的喊着：“妈，儿子回来了，您怎么了？”床上躺着的女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说：“江儿回来了。”“妈”我哽咽了，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哥。你可回来了。”父亲身后的妹妹，也突然哭了起来。许久房间里只能听到我和我妹妹的哭声，父亲一言不发，“好了，都别哭了，回来就好，总算让凉心等到了，哎，你这孩子啊。”舅母的话打破了平静，她摇着头指着我继续说道：“你啊，当兵苦，就回来呀，回不来也别天天抱怨啊，你妈——她，哎，每天看着你写的信抹眼泪，正巧这几年灾荒年，我们都没吃的，你瞅瞅瞅瞅她攒了多少粮食，白面都给你爹和孩子们吃了，自己吃干红薯干的边，那苦丁子，省着粮食，等着你回来给你找媳妇，你爹怎么劝也劝不动，前年年底就吵吵肚子疼，让去镇上瞅瞅，她说没事，今天开春突然吐血晕倒在菜园里，把她送镇上，一瞅就。。。哎。。这肚子也腹水了，一天一天的大，晚上我们怕她撑不住，你爹眼也不方便，我就带着兰儿守着她睡，你舅舅回去照顾我家那两孩儿去了，你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你妈就等你呢。”舅母说着，说着也抹起了眼泪，父亲依然低着头一言不发，这时我才意识到，哎，对啊，我天天写信抱怨发泄，可从未曾想过最疼我的母亲，她整整盼了儿子三年，也整整愁了三年，埋怨父亲狠心，责怪父亲为什么说当兵好，把她的江儿给坑了。还给她的江儿，三年她应该都在这种折磨中度过吧，想到这里泪水更加止不住的往下流，“妈，你咋那么傻，那么苦的东西你咋还吃呢，咱家那么多地，爹还有工钱，你，妈对不起我错了，孩儿不孝，我。。”我说不下去了，真的不知道如何去说能弥补这一切，“江儿，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还能看到你，太高兴了。我的儿啊，让妈好好瞅瞅你。”母亲微弱的声音，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嗯，越长越帅了，真像当年你的父亲，英俊潇洒，当时我啊，又瘦又黑还低，媒人说媒的时候，起初我还不乐意，结婚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哎，太帅了，当时就把我迷住了，我配不上他啊，可他啥也没说过，无怨无悔的和我一起过了大半辈子，36岁确实年轻了点，我这一辈子也没啥遗憾了，可是啊，我真不想走，我走了，这个家咋办啊。”母亲说着也低声哭了起来，身体也开始剧烈的抖动，“妈，别哭，妈，还有我呢。”我轻轻的拍着母亲的胸口说道，此时的父亲再也无法安静的坐着，终于发出我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心儿，没事，这个家还有我，你放心吧，那么多年，你为了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我眼瞎，心不瞎，敞亮着呢，我一定好好抚养咱们的孩子。你安心吧！”“你个瞎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看不见，可咋活呀，你要再娶个，人家会对我的几个孩子好不？”母亲说着说着哭的更凶了。“你放心吧，嫩么多年了，我啥样的人，你不清楚吗？老爷们说话一言九鼎，不娶，我没眼也能把孩子养活大。你相信我不？”“我信，咳。咳。咳，我信。”母亲轻咳了几声，嘴角却溢出了血，“妈，你别说了，歇歇，歇歇。”我连忙制止母亲在说下去。母亲摇摇头说：“没事让我说完。”说着母亲拉着我的手，又拽起舅妈的手，说道：“嫂子，我能“求你件事吗”“啥求不求的，你说。”舅妈也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说道，“嫂子我想让江儿和幽兰订婚，我从小看着幽兰长大的，这孩子我喜欢的紧，老实乖巧懂事，都说侄女仿姑，她像极了当年的我，嫂子算我求你了，我知道差距有点大，可是我把这个家交给她，我放心，也只有她，我放心。”“这。。。这可不行啊，咱可说近亲，这将来。。。这算怎么回事啊？我让幽兰来家里帮忙可以，可是结婚，这不合适吧，这。。。”“嫂子，我。。。算我求求你了。。帮忙只是一阵子，只有成为这个家的人，才能帮这个家一辈子啊。嫂子。。”说着母亲身子斜倾，想要起身的意思，可是由于剧烈的运动，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此后就再也止不住的往外流，“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别说了，快点躺着，可别再说了，我都答应你。”舅妈见状连忙答应母亲，母亲这才缓缓的又躺了下去，拉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眼睛含着泪，一直那样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似微笑般的表情，像是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就这么拉着我的手，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大家都那么静静的守着，妹妹困了趴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弟弟和表妹一左一右的靠在舅妈的怀里睡熟了，一宿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清晨，一阵鸡鸣声打破了沉静，母亲缓缓的睁开眼睛，说道：“江儿，天亮了，快扶我，我想去看日出。”我连忙上前，扶着母亲朝着院子走去，“好美的太阳，真好。”母亲靠在墙边，笑着说道，我搬起凳子放在她的身下，她摇摇头说：“不，我不坐，我就想这样靠着，江儿。”“嗯。”“好好待她，一定不能辜负了她。”母亲慢慢的说着，身体却慢慢的往下堆，“妈，好，妈你怎么了，妈。。妈。。”我使劲的抱起母亲，放在凳子上，她双眼紧闭，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任凭我怎么呼喊，她都再也没有应声，父亲和舅妈也跑出来，“心儿。。心儿。。。”整个院子里除了喊叫声就只剩下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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