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出鞘

　　孟十六是个四十多岁的高大汉子，苏堂对他一直以大哥相称，中年发福的他显得精干而又憨厚。松花堂人员不多，最初就是由苏堂带着暮禾跟孟十六一手建立的。之后才慢慢领养了忍冬，岑远则是被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就一直留在了堂内。所以除了他们四个算是苏堂的便宜下属外，其他都是孟十六以前的小弟或者请来的帮手。从来不参与堂内的行动，真正意义上的打杂。

　　打过招呼后苏堂便让孟十六直接进入主题，几人一边往里走一边了解这次的情况。

　　“五个义庄？”
　　苏堂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孟十六。

　　“是的，对方说的是五个义庄的地契以及以后的管理，都交给我们。而且他们好像很急的样子，您不在的这几天，派人来过三次了。”孟十六一边走一边打开一个卷轴，递给苏堂。

　　苏堂接过卷轴，松花堂平时只承接押镖以及情报的营生，钱财也求，稀世珍宝也要——但凡求松花堂办事的都知道，给出一份名单，罗列出自己能给出的报酬。松花堂会在名单里挑选一样，仅此一样，多的他们不要，而那些看不上的便会直接退回名单。而这次的雇主居然会在名单中独独列出此项，还偏偏是在这个档口。

　　苏堂就算自己每年找些腐尸什么的，从不以松花堂的名义，自认做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那么对方只是刚好误打误撞的提出这个报酬么？

　　说话间大家走进松花堂大厅内，孟十六叫人奉上了热茶。暮禾沉思了一会，开口道：“对方要我们做些什么？”

　　孟十六道：“围叶城的护城神兽丢了，让我们去找神兽的线索。”

　　岑远听闻后，挑起一侧眉毛：“丢了？”

　　本来接活这些事苏堂向来交给孟十六做主，但他当初看到这份名单也是大吃一惊，所以跟来人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便用冰灯传递消息让苏堂一行人回来了。

　　那人说围叶城的城主叶惊鱼生性暴虐，残忍无比。今年早些时候，围叶城引发了一场大的山火，而在神兽出面祈求降雨的时候，那善心病狂的城主居然趁机夺取自家的护城神兽的元丹，妄图获得神力、从而长生不老。好在后来被神兽打败落荒而逃，那神兽担心他祸害人间便上天入地斩妖除魔去了。

　　围叶城原本是个草木茂盛，风景秀丽的地方，护城神兽“符方”是避免城里遭受火灾跟旱灾的。可这只“符方”一去就是半年，又没有新的“符方”来接管。所以这大半年围叶城降雨少了很多，又引发好几次大的山火，城内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所以那雇主自称是围叶城的某个权贵人士，走投无路之下才托人送信给松花堂，帮他们寻回神兽“符方”。

　　“孟叔，既然如此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去找七十二峰、苍南门，要找我们松花堂呢？”忍冬问道。

　　孟十六说：“他们最初送信来的时候就有说过，曾经上过七十二峰求助，但七十二峰的答复是如今围叶城的上任城主已经不在城内，也没有听说在其他地方为非作歹，就不属于他们的管理范围。再者那神兽‘符方’是去追杀自己仇人，他们也不方便插手。围叶城正是一筹莫展之时，听说松花堂网罗天下情报，想着他们现在也不想着能抓道城主了，就希望我们能替他们找到神兽下落。”

　　七十二峰、苍南门、业禄山都是身名显赫的仙门世家，当中以七十二峰为主，淇澳一带的各路大小门派都为他马首是瞻，如果求助他们都不行的话，其他小门派更不会出面。而苍南门则是其中最神秘的，对于世事极少过问，真有点关起门来修仙的意思。剩下的业禄山，则是以医术闻名遐迩，对于围叶城如今的困境倒是无济于事。这样一来，的确是雇个像松花堂这样的江湖组织比较合适。

　　岑远见苏堂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用手指顺着杯沿反复划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看？”

　　“啊？”
　　苏堂被岑远一问，好像如梦初醒一样的抬起头，迷茫的四下张望着：
　　“那今天大家都好好休息，明早出发吧。”

　　岑远：“已经决定好要去了吗？对方怎么会刚好给出这样报酬？你有没有想过，义庄的事万一不是凑巧呢，万一是对方别有用心呢？你不用为了我去冒这个险……”

　　“为什么不去呢？答案都有人准备好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苏堂站起身来走到岑远面前，将手轻按到他肩膀上，“放心吧，我从不干冒险的事情。”

　　岑远：“可是……”

　　苏堂再一次打断他，“没什么可是的，明天暮禾跟我去围叶城，你和忍冬把那只树鱬送回去。”

　　说罢他展开胳膊伸了一个懒腰，笑着对孟十六说：“孟大哥，又要留你一个人看家了啊。”

　　可能是有参造物的原因，叠泉山的夜晚总是显得特别静谧。苏堂身着霜色单衣躺在屋顶上盯着满天的繁星。耳边清晰传来不远处溪水的流动声、林间枝叶被风刮过的簌簌声，以及细微的脚步声。他换了只胳膊继续枕着头，再顺势翘起二郎腿。

　　“我以为来的会是岑远。”

　　脚步声贴近，暮禾慢慢走了过来，挨着苏堂坐下。他的武功极好，如果他想特意隐瞒的话，恐怕在靠近五米之内苏堂才能发现。即便苏堂认识了他这么多年，也只能在教导忍冬的时候说，此人深藏不露，轻易不要得罪。又因为暮禾平时沉默寡言的样子，忍冬不敢拿对自己那套对暮禾，所以这么多年也不见亲近。

　　“他来你会考虑不去围叶城？”暮禾也抬头看着这片夜空。的确，这么多年来，还是叠泉山的夜色最为安宁。

　　“不会，所以你来也一样。”苏堂脚尖悬空勾着，从半眯着的眼缝里用靴子顺着月亮的形状描绘，一副没有正经的样子。可暮禾却觉得，也许是清凉的晚风，也许是他如同披了层月光的衣服。苏堂低哑的声音有让他有些忘乎所以。

　　“是他叫我过来的，但我自己也有话要说。”暮禾定了定心神，此人平时惯穿深色衣裳，所以现在觉得他的单衣有些白的扎眼： “你不冷么？”

　　“……”苏堂把脚放下，撑起身来对暮禾一笑：“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不是。”暮禾别过脸，声音略微有些僵硬：“前段时间那批尸体运送就出了问题，现在围叶城主动把我的要的送上门来，又以牵扯到神兽的借口，你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苏堂：“所以你觉得是那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么？”

　　暮禾：“如果是，你有什么打算？”

　　苏堂叹了口气，自己刚才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本想惬意的在自家老窝赏赏月，经暮禾一提，是觉得山间的夜风有些刺骨了，突然想到自己也终究不再是少年。

　　“十年了。”他把脸转向暮禾，双眸像隐藏在黑暗中晦暗不清。

　　“还记得我们在岋回是怎么过来的吗？”

　　“当时我心灰意冷，多亏孟大哥和你我才重新有了斗志。可是他们却像梦魇似得缠着我不放，把我逼得像过街老鼠一样逃出了那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本该忘了。”

　　“但他们不该再来惹我。”

　　苏堂的目光透过暮禾凝结在了一处，仿佛刚才的涣散只是错觉，此刻明亮的像吸纳了漫天的星辰。

　　“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有松花堂、有忍冬，有了要守护的东西。如果真的是他们，那么这次我便亲手去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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