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柳栋这天过得很愉快。
　　柳老并不是音乐老师，他本职是数学老师，二胡不过是兴趣爱好，以前的学校不讲究，柳老当班主任的时候，经常去音乐课凑热闹，因此学生都很亲近他。
　　柳老的几名学生今天回来拜访老师，顺便请一群老人出去吃饭，于是柳栋听着师生们聊天，和自家奶奶看了一上午电视。等到中午人都去饭店了，柳栋奶奶单老才开口：“走，奶奶带你也去吃好的。”
　　柳栋自然是开心地关了电视去换鞋。趁着柳栋在门口蹲着系鞋带的工夫，单老抓了点儿鱼食撒进去，然后踩上布鞋，牵着柳栋走出门。
　　“奶奶，您为什么不和爷爷一起出去啊？”路上，柳栋抬头问她。
　　老人笑笑：“那是你爷爷的学生，不是我的，干嘛凑这个热闹。你爷爷喜欢和学生玩，我又不是很喜欢。”两人进了园丁楼附近的一家小菜馆，“去吧，想吃什么自己点。”
　　这家小菜馆店面不大，只有四五张桌子，不过桌面干净整洁，墙壁也没有那种烟熏火燎的痕迹，店内采光很好，看起来分外敞亮。
　　柳栋乖巧地扶单老坐下，然后才坐到另一边，服务员已经和单老很熟悉了，拿来菜单给柳栋，笑着和单老聊天。
　　“单奶奶，柳爷爷今天怎么没和您一起呀？”
　　“放老头子出去玩，天太热，我懒得做了，带宝贝孙子过来吃饭。”
　　“那您可得尝尝我们最近的新菜，清凉消暑还爽口，孩子也爱吃。”
　　“好，我看看。”一边的柳栋立马把菜单递过去，让奶奶点菜。
　　祖孙俩吃不了多少，单老点好菜和米饭，服务员很快就送上来，说了句“菜上齐了”便退下，两人开动。
　　柳栋夹了一筷子被介绍是新品的爽口菜，才吃一口就流下泪来——苦的！
　　单老看到他的模样，只是平淡地也夹起一筷子，放到嘴里尝尝，给出答案：“凉拌苦瓜。”
　　这就是“孩子也爱吃”！？柳栋在心里咆哮。
　　单老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笑，喊来服务员把一盘苦瓜装进饭盒，又点了一道水果沙拉，说：“吃这个吧，苦瓜给别的小孩吃。”
　　柳栋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感慨一下居然真的会有小孩爱吃这菜，随后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
　　下午，柳栋窝在房间里画画，单老戴着老花镜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一本外文书，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地传进来：“单奶奶！我来看小红啦。”
　　“我就知道雪儿这丫头今天得过来。”单老一听见声音就笑了，对要去开门的柳栋说，“老赵家的孙女，你喊妹妹。”
　　柳栋心说这个雪儿怎么声音还挺耳熟，一开门，哇，就是熟人。
　　董宁站在门外，拉着沈雯的手，沈雯笑眯眯地把糖递出来：“你好呀。”
　　柳栋呆呆地接过糖，把两人让进去，董宁熟门熟路地跑到单老身边，：“单奶奶，我可想死你了！”
　　“谁刚刚还喊着看小红呢，进门才想起来嘴甜啦？”
　　“小红哪比得上您好看呀～”董宁扫了一眼茶几，没看到鱼食的影子，果断抱住单老撒娇。
　　“得了吧，马屁精，你快和人家雯雯学学，天天一块待着也没见你有半点文静样儿。”单老戳了一下董宁的头，过去把冰箱上的鱼食拿下来，却是递给了沈雯，“少喂点，中午喂过了。”
　　柳栋关上家门，把糖放到茶几的果盘里，乖乖地贴墙溜回房间。
　　董宁趴在茶几上，看着鱼缸里的红金鱼游来游去，专注又安静。沈雯撒了一点鱼食就没再撒了，怕撑到金鱼，她回身坐在沙发上和单老聊起了最近在看的外文童话。
　　“阅读是很有效的扩充单词量的方法，每天背单词也是应该坚持的，只认识，不会写，考试时很吃亏……”
　　董宁越听越觉得俩人的对话没趣，跑到书房和正在画画的柳栋搭话：“柳哥哥，你在画什么啊？”
　　“金鱼。”柳栋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侧开，不想让董宁看自己的画板。
　　董宁本来只是没话找话，被他的动作勾起了好奇：“我能看吗？”
　　“那个……”柳栋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单老和沈雯也来了书房，单老边走边说：“我这里有一本中英对照的《夏洛的网》，是本童话书，你可以读一读，每天不用看太多，攒够20个生词就停，一天背20个，暑假收获就不少了。”
　　董宁立马搭话：“单奶奶，是有一只会织字的蜘蛛吗？”
　　“对呀。”单老从书柜拿出那本书，“陈老师给你讲了？故事是不是挺有趣的？”
　　“我在陈爷爷那里看了中文部分，感觉书上写的都是假的。”董宁瘪瘪嘴，“蜘蛛明明很可怕的。”
　　沈雯接过书，拍拍她的头：“蜘蛛怎么拼啊？”
　　“Spider，s-p-i-d-e-r，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单词。”
　　“那蜘蛛侠呢？”沈雯又问。
　　“Spider-Man！这个世界上最酷的单词！”董宁立马回答。
　　“那你为什么怕蜘蛛却不怕蜘蛛侠？”柳栋提问。
　　“因为Peter是被蜘蛛咬了才变成蜘蛛侠的！我也被蜘蛛咬过，他和我是一样的人类呀。”
　　柳栋一脸疑惑，单老笑着解释：“去年夏天的事，雪儿想救挂在蜘蛛网上的蜻蜓，蜘蛛碰巧回来了，她手上粘着蛛网，那玩意儿爬的太快，顺网上来就咬了她一口。”
　　“这——么大的蜘蛛。”董宁用手比划了一个一元硬币的大小。
　　柳栋想象了一下，心里一阵恶寒，估计自己见了也会被吓到：“那，后来怎么办的？”
　　“雪妹吓哭了，把那玩意儿甩地上，我过去踩死的。”沈雯说，“小区花池那边经常有各种虫子，你要是害怕的话，去那边玩可以叫上我，只要我有空就陪你。”
　　“不……不用了，谢谢。”柳栋汗颜，面前这个姐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这么剽悍。
　　沈雯从单老手里接过书，没说话，找个地方坐下看书了。
　　董宁趁着柳栋不注意，去看他的画板，是张铅笔稿，草草几笔勾勒出一尾金鱼，旁边还有一个暂时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柳栋见自己的画已经被看到，就也不藏着了，坐回去大大方方地让董宁继续看他画画。
　　单老去厨房拿来了那盒苦瓜，给董宁：“中午吃饭带回来的，郦芦春的凉拌苦瓜。”
　　“哇！谢谢单奶奶！”董宁打开饭盒，用叉子叉起一块苦瓜放到嘴里。
　　柳栋看她大快朵颐，忍不住问：“不苦吗？”
　　“苦呀。”董宁咽下口中食物，回答道。
　　“那你还吃？”柳栋茫然，这姑娘是自虐狂吗？
　　“苦也是一种味道，又不难吃。”董宁又叉起一块，“吃点苦的东西，你会觉得糖更好吃了。”
　　“……”柳栋没法理解她这高深的思想，低头继续画画。
　　董宁就坐在一边鼓着腮帮子嚼苦瓜。
　　柳栋画着画走神：这个妹妹好可爱，自己大概可以和这个妹妹当朋友吧，虽然感觉不太懂她，我以后可以也叫她雪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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