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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伊始6
难得多言。
安舍臣也纳罕,不知是不是近日被那先生逼得,出了小楼终于解脱,这嘴竟也闲个不住,聒噪如斯,令人哑然。
看看男子端坐一旁,倒也不觉身边这小童扰人,单只垂了头,无言的听着。
没心肝儿的小孩儿难得觉着有几分不好意思,笑了笑。
他拍了拍男子修长有力的胳膊,指着墙上挂着的弓,笑着问:“这弓看着难得,我到也见过郢城那些官老爷出猎,手里的弓远远望去,具是一般的金玉华贵,竟还比不上你的威武。你是找了哪家的铁铺打的么?怕要费了不少银钱罢。”
男子微微抬头看了安舍臣一眼,摇摇头表示否定。然后站起身来,他长得挺拔高大,霍然站起便挡了大半阳光。男子指了指窗外的太阳,又看着小孩,狭长发灰的眼中有着淡淡的善意。
他在提醒安舍臣,时辰不早,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安舍臣点头,也不在追问,跳下床走到门边,仰脸向男子道别。
却是时辰不早了,他那体弱的先生怕也该吃药了。
“那我寻了空再来与你玩耍。”安舍臣说。
男子微微点头,没有拒绝。
小孩儿满意的笑了笑,便不再停留,跨过高高的门槛,原路返回,从村子中穿过。
路过那个高高耸起的状元牌坊,意外的瞧见了那个小胖子。小胖子皱着发面馒头似的脸,凶巴巴的对一个瘦弱黝黑的小姑娘挥起拳头。小姑娘手里抓着一个黄馍馍,瘪着嘴,眼里含着泪,要哭不哭,委屈得很。小胖子劈手夺过了馍馍,叼在嘴里,小公鸡一样昂着头挺着胸膛,得意洋洋的哼哼,小肚子一吸一吸,夺人眼球。
小女孩儿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
小胖子更神气了。
他昂着脑袋大摇大摆的转身。
然后。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眼珠子瞪得圆溜,好歹能瞧出是双眼而不是两条细缝,可喜可贺。小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陌生小孩儿,馍馍‘吧唧’掉在了地上。小胖子一个激灵,扭头撒开蹄子就狂奔,跑到半路硬生生转了个弯儿窜回来一把抓住呆愣在原地的小女孩细瘦的胳膊继续跑。
跟见了鬼似的。
只是习惯不带表情的安舍臣觉得心情有点不美好。
饿了。
剁了他。
今晚吃肉包子。
小胖子抖了抖浑身的肥肉,跑的更快了,气势汹汹、横冲直撞、一骑绝尘。
叹为观止——安舍臣远远望着小胖子的背影成了大黑点后感叹。
摸着空空的小肚子,安舍臣晃悠悠的踩着步子回了那座独院小楼。
扑面来的一阵浓郁苦涩的药味。
安舍臣吸吸鼻子,一眼就看见石桌上那尚未见底的药碗,褐色粘稠的药凝固着不动。
先生在院子里拎着个小锄侍弄着那些花花草草,长长的发丝被花枝缠到了,要费好大工夫才解得下来。可先生不耐,拿了剪刀便剪了下来,一头长发参差不齐,真真是有损形象。安舍臣站在栅栏边,望着先生,懒洋洋的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先生,你怎的又乱剪自己的毛发,还弄得那样难看。”
先生浑身惫懒冷清,唇色发青,斜睨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又专心修剪起院子里的花草。
“你又去了哪里玩耍?”他随口一问。
“去了村里。见了那猎户。”
安舍臣回答着,慢慢的走上台阶推开门,他没有走进去,小小的身子倚着门。
“对了,先生。许久未出门,学生心里想念的很,何时我们到外面走一趟?日日在山中,也不知天地有多广。”
先生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沉吟。他早已习惯山中清寂,但安舍臣最后一句话教他深思。山中固然无岁月,可全身心的钻研学问,可若是因此养了个见不得世面、眼界狭窄的,却也是得不偿失。可若是长久处于闹市,辗转各洲际城池就为了长所谓的见识...啧。
罢,日子一到,随他去各方游学!楼上的藏书随他看,也有不少游记野史,各地风土人情书中也可一观。
先生继续方才的动作。
“你若是想出去,明日我便约了船家。顺着禧江,可到两大城池;郢城,白京。郢城你想必很是熟悉,白京远些,但更繁荣。你想去哪里?”
“自是更繁盛的白京。”安舍臣不假思索的说到。“且书中记载,后日便是九品盛会,白京的九品盛会书上多有称赞,说是难得一观。”
“九品盛会?”先生拧眉。“原来又是到这个时候了。白京的九品盛会十年一次,确实值得走一趟。”他笑着摇摇头,却不由得吃痛倒吸一口气,泛着青白的唇瓣无奈的抿着,原是发丝又与枝蔓做勾缠。
得了想要的答案,安舍臣不做停留进了门便走上二楼。绕开堆得山一般高的书来到靠窗的书桌边,一本书翻开静静地放置在桌上。《大学》这一篇他已学到最后一个片段,但每天依然要诵读数遍,不断深化印象。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冷淡稚嫩的嗓音如往常一样在窗边响起,风吹过,便带到山里。一只白鸟翩翩,便从山谷里飞来,跳上窗棱,歪着头看仔细念书的童子。
要说这书中所讲内容,他当然晓得是什么意思,但却不理解它的意思,心中总有许多疑问。
书中有云: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
可一人之力,一家兴盛,与国家又有什么关系?
先生说,一家仁义,为人传颂,是做表彰;邻里为其所感,行为不由规避,日久天长,此行蔚然成风,举国皆行仁义之举。
可郢城高门多称德行无暇,是为人传颂,可城中作奸犯科者不见收敛;城内百姓亦漠然。
德行本无无暇之称,圣人亦不能免俗;书中所言,皆道修身之必要,于此,亦然。此间道理,意会即可。
先生这样说道,安舍臣仍旧疑惑。但他又突然明悟,他这样想:书中讲的这些道理,都是大道理。说出来当真好听,做时便难上加难,种种所言,多是圣人所想,并无真事,当真不可全信。这些他自己的理解,他没有同先生说,因为他觉得先生定不认同。如此,也无必要多嘴,惹来责骂。
读了几遍,他将书放下。取了笔,抹平白纸,一笔一划的习起字来。他的竖画总是拉的细长,撇、捺太过随心,先生说了重心不稳,叫改过来,可这习惯当真难改,安舍臣又觉得待自己手腕稳健后,写字不再发抖,这样写出来,也挺好看,便没用心去换个法子练字。
写了两张,他便停笔了。习字不贪多,字字用心才好。细细看着自己练出来的字,检讨着不足之处,心中仔细记住,便又拿起笔来,笔落下前先思索一番,才在白如新雪的纸上留下了饱满的墨汁。望着有了进步,便有些欢喜。
窗棱上的白鸟不甘寂寞的‘咕、咕’叫着。
安舍臣放下手上满是笔迹的白纸,扭头看那跳来跳去的白鸟。
万物有灵,安舍臣觉得这白鸟也通人性。那天在山上试探说的‘来寻你玩耍’,好像竟是被这白鸟记在了心里,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听得人语,每日飞来立在窗棱上,歪头听他念书。一次他正专心习字,那白鸟便跳到桌上,拿灰蓝色的鸟喙啄他手中的笔杆,‘咄、咄’的清脆的响着,却毁了他一张字,来不及再写,先生检查少了一张,要打手掌,红了好久才消下,当真是无妄之灾。
看着这白鸟,他又想起了山路滚下来的木桶,从木中露出来的僧鞋,还有三尺青寺无人而鸣千年的晨钟。那三尺青寺,当真没有一个和尚么?为何庙宇扬名天下千年,却无人访问呢?仆勾山下的村民当真蒙昧,见了生人便叫山鬼,可山上有一名寺,近在咫尺,竟也无人去上香。古怪、古怪。
还有村里的那座状元牌坊,立了不知多少年,今日去看,竟没有刻那状元郎的名字,啧。
仆勾山啊,丞相故里,状元牌坊,将军墓地。丞相闻说姓安却不知是荒朝哪一代的丞相,有何功绩;状元牌坊上寥寥数字,连个名字也无;将军墓地也不知在何方。难不成都是谣言?叫人好生苦恼。
看来还是要仔细问过先生;书中或许会有答案。
安舍臣望着白鸟发呆,托着腮,又忽的想起书中所绘白京九品盛会之景,有些激动期待。
以前听阿姊说,白京有个神童叫方仲永,无人教导却五岁脱口成诗?我倒比他大一岁,四书也没背完,作诗更不知道何时。安舍臣想着有些好奇,不知去了白京,和那个神童能否见一见。
白京方仲永,还有九品盛会,真如传闻那样么?!
安舍臣想着。
“.....发甚么呆!今日背了最后一段,再休息。”
先生淡淡的嗓音在门口传来,下一瞬便从林立的书架后显出了身影。安舍臣被惊醒,忙坐直了身板,低声说是。
絮絮的念书声,又从窗边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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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王朝伊始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