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唐毒 无心

　　汶央侧躺床上，棉被盖住腰臀，懒散地曲肘撑头，以一种醉卧美人榻的姿势半眯着眼咂烟。他饶有兴致地打量正襟危坐在一旁的小唐门，下巴朝少年扬了扬，视线却对准了唐泷：“你养哩小崽崽？看起来还多乖哩。”
　　唐泷□□着上身，隔着桌子坐在唐曳对面，正自给自足地给伤口换最后一次药。他手法娴熟地包扎完毕，冲着汶央皮笑肉不笑地一龇牙：“昨天晚桑没把你整苏服麦？”
　　汶央卷着舌头，唇瓣微分，吁出口白烟，翻个白眼不做正面回答。

　　小气鬼。
　　那娃儿看着还在长身体，定是一口青涩又鲜美的嫩肉，可惜有个大的守着，暂时吃不着了。

　　于是汶央只能安安静静小口小口地抿烟，火星明灭，燃了烟叶中混杂的药材，被他不紧不慢地过一遍肺再喷出来。
　　体内的躁动不出意外，平息了。

　　唐曳知道床上躺的这个男人是谁。
　　一个来自苗疆的五毒赤脚大夫，虽然他们门派内部管自己叫五仙教，实际上就是一群耍蛇弄虫的蛮夷。而且不知检点，衣服不好好穿，话不好好说，昨晚还那般欺负师父……

　　一想到昨晚听了半宿的妖精打架，唐曳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就跟这样的门派划分到一道了呢！

　　偏偏那妖怪眼神还总往自己这边瞟，瞪他好几次他还瞟！！把你眼珠子都给抠出来踩爆信不信，这个趁师父被绑着就乱来的混蛋！
　　唐泷直到完事儿都没跟唐曳解释昨晚他和汶央到底做了些什么，唐曳就一直以为真是新型刑讯方式。师父明显看起来是吃了亏的，所以他对着汶央也就没啥子好脸。

　　瓜娃，你师父其实占老大便宜了，他只是觉得你个屁娃儿还不到知道的时候，所以才瞒着你的。

　　汶央见那小孩儿瞪着双大眼，用看仇人的眼光看着自己，忍不住就心痒痒想逗上一逗：“嗳，娃娃，啷个也算是老乡，巴蜀一家亲，叫撒子名字嗦来听哈噻？”
　　大的那个吃干抹净两次了，知不知道名字都无所谓。小的这个可以留待日后发展一下，问问名字互通有无，就可以添加进长期钓鱼小本本了。

　　唐曳几乎是瞬间给他反驳回去，口气冲得能顶人十几个跟头：“辣个跟你一家亲！你勒个……勒个liangliang腔！”

　　……唐泷闷不吭声把定国腰带系好，深感丢人，这娘娘腔说不清楚就不要说嘛，真是，连骂脏话都不知道怎么骂，你就算回他一句哈麻披也比娘娘腔有气势。
　　真个是欠调教。

　　整好衣物，唐泷起身收起千机匣往身后一别，一巴掌拍唐曳后脑勺上：“走咯，莫再丢人现眼。”
　　汶央牵起嘴角，眼尾敛出几丝笑纹，显然是对逗小孩儿的结果十分满意：“小娃儿多乖，喇里丢人现眼咯。”
　　唐曳还想说什么，被他师父又一巴掌盖到后脑勺上，彻底老实了，跟着师父从正门出去。一只脚都踩门槛外了，还不忘回头恶狠狠朝汶央比个割喉姿势，嘴型比划仨字儿“妈卖批”。

　　汶央装作吃惊地捂嘴，一脸无辜：“娃儿勒门没礼貌！”

　　唐门听力考试过十级的唐泷遂伸只手过来，拽着唐曳衣领给提溜走了。

　　汶央仰躺回床上，阖眼嘬口烟，里头带麻痹性质的药材烧出药性来钻进他身子里，缓和了脏腑间阵阵隐痛，同时也盖过腰上的酸软。
　　蛊成前定要一直受着这种折腾的，就是这腰酸……还真是好久没体会过了。

　　他回忆起昏迷期间被自己掀了面具又不自知的唐门弟子那张脸，在心里给人打个高分。
　　有机会还是可以发展发展的，就是不知道下次相见是什么时候了。

　　唐泷带着唐曳出了院子便展开机械翼，腾空而起，瞄准镇外做好记号的一棵参天大树去。
　　都水监主簿肯定活不了，他们只需要在广都镇待到确认目标死亡即可。只是此次出行还有另一要事，临行前还需进行最后一次的交接。

　　平原上耸立着几可成精的巨木，唐门二人无声无息便选稳落点，蹲隐叶间，学鹧鸪叫上两嗓，随后便安静隐身等待接头人员出现。
　　不多时，从小路那头走来一肩扛竹棍的污衣丐帮弟子，身后有三袋，摇摇晃晃走到树下，累了似的坐下歇脚。取腰间酒葫芦时，从腰带上蹭掉了一根破破烂烂的布条。
　　那丐帮弟子灌上两口酒，打起节拍哼着曲儿，摇头晃脑好一阵子，等到葫芦里再倒不出东西了才骂骂咧咧起身离开。

　　唐门二人又等了一刻钟，唐曳在巨木间腾挪辗转，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后，又学了两声鹧鸪叫。唐泷这才跳下地去，捡起那根破破烂烂的布条，直接塞进鞋帮里压紧了，打声呼哨架起机翼往广都镇外的联络点飞去。

　　开元二十年，九天为遏制中原武林正派势力上涨之势头，策划了“恶人谷惨案”。武林正派成立浩气盟，恶人谷中人终被困于谷中，此时明教与各大门派的冲突日益凸显出来。然而中原武林正派势力虽被打压，但唐门与丐帮的势力并未受太大损伤。此时九天便欲扶植一教派与中原门派相抗衡，人选最终落到了明教头上。
　　开元二十一年，唐朝全境划分为十五道，九天扶持明教于中原传教，西域明教入中原以来发展迅速，教众众多，终于逼得唐门与丐帮无法坐看其继续发展下去。
　　开元二十二年春，唐门门主唐傲天去信丐帮，言语中对明教颇多不满。又遣内堡弟子往各大丐帮分舵与丐帮弟子接头，刺探丐帮内部成员对明教的态度。丐帮帮主尹天赐于回信中表露出对明教势大的担忧，对唐傲天提出的与明教一战之事颇觉意动。

　　开元二十二年秋，中原武林暗流涌动，山雨欲来。

　　汶央守着他那小医馆，闲来无事听听病患牢骚，兴致来了找些红颜蓝颜打打炮，走街串巷时总能遇上熟人唠唠嗑，坊间传闻搜集得比一般的情报贩子还快。
　　他叼着烟嘴擦擦火，旁边蹲着啃馒头的窃贼便闲聊似的跟他话家常。这窃贼也是丐帮一员，虽非乞儿，但丐帮帮主尹天赐身怀雄心，将下九流之人皆接纳入丐帮，是以这窃贼便也挂上了正派名头。

　　窃贼就着烈酒将馒头咽下：“我也没法儿告诉你更多事儿，就内什么，蜀中唐家的，已经跟镇上那卖字画的师爷接了好几次头了。师爷你认识吧？就内个整日之乎者也的酸犊子，跟唐门的人扯皮好几回了，说什么他是正经人不干传话活儿，差点就误了成都分舵的事儿。要我说就该把他联络员的职位给撸了，换我当几天，嘿嘿，还能赚上不少呢。”
　　汶央撅个圆溜溜烟圈到窃贼头上：“嗦重点。丐帮最近除了跑动频繁点也莫撒子大动静，阔不阔以给我透个底，你们舵主帮主到底什么态度？”
　　窃贼干掉一整个馒头，站起来灌干净一整壶酒，摸着肚皮朝汶央打个熏嗝儿，龇出一口黄中带黑的牙：“央哥儿，不是我不告诉你，你这一顿饭就请我一个馒头，肉都不给一口，实在是有点……对吧？”
　　汶央晓得这些下九流之人的脾性，二话不说往他手上拍了三两通宝。窃贼掂掂数儿，眉开眼笑招手让汶央附耳过去，叽里咕噜给他讲了一堆消息。完事儿脏爪子拍拍汶央肩，又给他龇龇牙，揣着三十枚钱币往嗦粉摊儿奔去。

　　汶央看着他欢脱的背影，心下感叹傻人有傻福。

　　他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得回教一趟。毕竟这种可能涉及两大门派一大教派冲突的大事，他这偷懒的五仙教前线交流人员还是得负责地传递一下消息的。

　　开元二十三年春，成都广都镇鹿角巷子里的“一家医馆”，大夫歇业回老家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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