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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道
青梧女史:
沿夜雨河向北,过群山即是洛道。
洛道为东都洛阳之前瞻,书云:洛道为洛阳锁钥,东毗扬州,南接南屏山,两山相夹,勾连诸水,路无百步之平,峰有千盘之险。
这样的关隘之地,太平时期尚好,似如今战乱一起,瞬时烽烟处处,十室九空,恰如诗中所说: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平民百姓于此间,甚至比不过一方落叶,落叶犹有归处,百姓却无处安身。
沿河而行,过枯木林,经长守村与阴风林,便是李渡岭,再往北就是李渡城。
安史之乱前,此处人烟密集,因连接扬州与巴陵,各处特产集来,珍珠美贝香茶鱼虾应有尽有,一到季节便渡江而来。一船一船货物到时,从码头歇起歇到各家大门外,人声鼎沸,接踵摩肩。好容易浮生偷闲,打叶子、歇觉、看闲书、聊天,昼长人静,墙角的黄狗打着呵欠起身,抖擞抖擞又找阴凉的地方卧下。
那铜钱似水流,百业兴旺、人情慷慨的时光里,恐怕没有人想到今日的情景。但国破之征兆,在盛世就已显露。
记得那是开元二十三年,夏六月,圣人驾临东都。一天白日中雷声不断,却不见雨水,有长者说这是不祥之兆。果然夜中雷电大作,洛道豫山古道中突然有千军万马齐来,人马嘈嘈踏水而过,倏忽不见。一夜之中再三如此。为安抚民心,李渡城守遣方士作法,在水边以冥食祭祀,但后来参与祭祀的方士与士兵,都陆续奇怪地死去了。
此事当时轰动一时,但于圣人来说也不过是一时的烦恼。大唐疆土广博,数人的生死不过是大唐重重叠叠的往事陈梦中单薄的一笔。偶然一瞥后,又醉倒梨园。直到渔阳鼙鼓动地来,才将那妩媚多姿的霓裳羽衣曲惊破。
紫盖蒙尘西南去,中原流血成海水。狼骑之下,一个李渡城外,焉知又有多少个李渡城。战乱一起,邪祟四生,天一教、红衣教各种淫祀邪祭频生,百姓无处可去,自然被这些无稽之谈蛊惑,最后生死不能自己。
如今李渡城内处处破败,毒人、毒物四处游荡,外人误入随即被撕碎吞噬。我虽有斩妖除魔之剑,但杀之不尽,着实可恨。
稀奇的是,李渡城内居然有数人,虽然已成毒人,却还意识清醒,不肯为祸他人。其一为村长卢恒,其二为厨子魏松年,其三为耿云生。另有一位毒人名唤郑戈坚守于此处。我细细搜索,才发现这破败的宅院内,竟然还藏着一个叫做何邪的活人小娘子。
她的母亲文露当日化为毒人,却还留存着些许神志。她将女儿藏在家中,每日去田中掘些根茎,滤些苦水,杀些毒狼来养活。但人死之后,魂散而魄滞,文露虽然竭力不泯灭灵性,却仍一日日衰败,渐渐生出吃女儿血肉的心思。慈母之心与毒人之念交织,文露只得将何邪托付给卢恒,自己一人守在田间,等到神智清醒时才又带些食粮去看望。
青梧女史,我看遍天下,但李渡城之惨烈,仍不忍目睹。民间有老人说,当年还太平时,明月杲杲,但天边有白气,那边是要动刀兵的先兆。不祥之说,竟真的一语成谶。
后记:翻阅手札,见开元时过李渡城戏作:忆我少年游,曾见堂前柳,冉冉分双叶,早莺语不休。如今再游李渡城,下半阙终究是作不成了。
郁令
秋雨夜中书
记:感谢护送我小号前往洛道采风的顾绒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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