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精神病

　　第六章

　　雍和疗养院三楼咖啡厅里，白曦曦和一位男士面对面坐在落地窗旁的卡座内。

　　她静静打量着对方，发现这人和她在疗养院里见到的男人很不一样。具体表现在着装和言行举止上，他穿了一套贴身的宝蓝色休闲西装，油光发亮的大背头前面点缀着几根硬邦邦的刘海，左耳耳蜗的位置戴了一枚亮晶晶的耳钉，他一手搭在桌子边缘，一手捏着小勺子搅拌杯里的咖啡，小拇指微微翘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娇弱又油腻的气息。

　　“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废话。

　　白曦曦“嗯”了一声，淡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钱真扯起嘴角，娇弱又油腻的脸上露出一个疑似苦笑的表情，“我只是想看看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我原本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曦曦，当初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替你接下那场表演，我真的没想到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刺激和伤害，对不起。”

　　原来是上门道歉的，可惜原来的白小姐并不愿意见他，现在更听不到他的道歉了。

　　白曦曦摇头说：“你跟我道歉没用。”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钱真苦笑道，“看到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错，我心里就好过很多了。对了，医生怎么说，你的病能治好吗？”

　　白曦曦：“我已经痊愈了，下个月就申请出院。”

　　钱真顿时愣住，连勺子都忘了搅动，“可以出院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么，继续跳舞还是退圈？当初那件事被压住了波及不大，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影响，如果你要复出，可能会遭遇一点困难……”

　　“我准备自主创业，创建一个天师联盟，到时候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希望你不要推辞。”白曦曦打断他的絮叨，认真说道，自主创业这个词她是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非常符合她现在的情况。

　　钱真被自主创业这个绝不可能从白曦曦口中蹦出来的诡异词汇砸得茫然了一会儿，抓住重点问：“天师联盟是什么，舞团？”

　　白曦曦微微一笑，“你可以去查一查天师这个职业，我觉得很有发展潜力，只是单凭我一人难以撑起整个联盟，必要广纳良才。”

　　古装灵异剧里天师还是很常见的，钱真不用查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不敢置信，“曦曦，你现在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还有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堂堂白家大小姐、国内首屈一指的顶尖舞者，要去当神棍？你的病是不是还没好，怎么胡言乱语呢！”

　　白曦曦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自从她决定创建天师联盟后，周围没有一个人把她的话当真，李霖霖和季郁香甚至觉得她这是病情加重的表现，最近盯她盯得很紧。程斯年倒没有说什么打击她的话，但也增加了来她病房的次数。

　　唉，师兄说的对，做大事的人必定会遭受许多磨难才能成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她现在经历的不就是心志与筋骨的折磨，至于体肤，应当不会有的，白家是大户人家，不至于叫女儿饿肚子。

　　必要想办法让大家相信她。
　　程斯年正气十足鬼不敢靠近，其他人应当不至于。不如故技重施，招个厉鬼来吓一吓他们。

　　白曦曦思忖许久，终于拍桌道：“你走吧，等你信了我的话，必然还会来找我。”

　　钱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表情十分愁苦，像一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白曦曦起身准备回病房，她往柜台方向瞧了眼，发现服务员正握着一只扁平的小方块点来点去。这东西她见过，据说叫手机，她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常常有值班的护士坐在那儿玩这个，好像可以传送信息和语音，比飞鸽传信方便多了，还能拍照看视频，非常神奇。

　　程斯年也有一个黑色的手机，但是很少拿出来，她只有去办公室找他时碰见过一次他拿着手机在窗边讲话。

　　白曦曦回到病房的时候还在想手机的事，没过一会儿李霖霖过来问她午饭想在哪吃，她脱口问道：“我的手机呢？”

　　白小姐是富家千金，肯定也有手机，但为什么她从没见过？

　　李霖霖没发现她的异常，眨了眨眼一五一十地说：“被您的父亲带走了呀，院里有规定，病人不许带任何电子产品。”

　　院里的规矩总是那么没有人性。

　　白曦曦忽然感到索然无味，或许应该把申请出院的计划提前了。

　　*

　　晚上十点，雍和疗养院一片寂静，病人们早早就睡下了，只有每层的走廊和护士站还亮着灯。

　　白曦曦掀开被子起床走到窗边，拿出悄悄准备的朱砂和毛笔，蘸了蘸往玻璃上画召魂符。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她现在已经不需要用血招魂，只需朱砂便可。

　　招魂符画好后没过一会儿屋里的温度就降了许多，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直接从窗外穿进来。

　　白曦曦看清楚对方的模样愣了一下，“还是生魂呐，怎么摔成这样，你的尸身在哪？”

　　生魂是指还带着生气的灵魂，一般都是刚死不久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过完头七生气就会彻底消散。

　　这次招来的是个男鬼，外表看着挺年轻，就是死前的模样有点惨烈，脑门上磕了个碗口大的洞，鲜血混合着脑浆源源不断地从伤口里流出来，下巴也缺了半截，好像是被什么野兽给撕扯掉的，伤口非常粗糙，还能看到里面的骨头和牙齿。他的左手臂也被扯没了，断口处的痕迹和下巴的一样，看着就疼，两条腿更是连几块完整的地方都找不出。

　　这男鬼还在头七，不能离开尸身太远，他能被招到这来，估计就死在疗养院附近。这附近居然有吃人的野兽，得跟院里的保安说一声。

　　男鬼没说话，惨不忍睹的脸上勉强可以看出一点迷茫的神色，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没过头七的鬼一般都比较呆，白曦曦见怪不怪，耐心把问题重复了几遍。

　　男鬼终于有反应了，他僵硬地把视线转向她，挤出两个字：“救……救。”

　　“救什么？”白曦曦慢慢引导着，“你死前遇到了什么，还回想得起来吗？”

　　“收不到信号……有野狗……我们摔了，爬不上去，好痛……”

　　男鬼说的话颠三倒四，不过拼凑一下大致还是可以理解的。白曦曦又问了几个问题，得知男鬼还有一个同伴被困在山沟底下，并且可能还活着，她当即决定前去救援。

　　她也没换衣服，穿着疗养院的病服揣上毛笔朱砂就开窗爬了出去。她的病房在六楼，爬下去并不难。这时候护士站有人值班，她如果从正门过，很容易被发现，她们不会允许她擅自离开疗养院，也不会轻信她的话，更大可能会认为她发病了胡言乱语。

　　成功爬到楼下花园后，白曦曦绕过保安室避开巡逻悄悄翻墙离开了疗养院，根据男鬼模糊的记忆往后方的山里赶去。

　　雍和疗养院的环境很好，同时也意味着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周围只有一个住了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而且隔得挺远。进了山里就更偏僻了，连路灯都没有，好在她半只脚已经跨进天师门槛，能够在黑暗中视物，不至于摔跤。

　　山路崎岖难行，她出来得急只穿了双毛绒拖鞋，走起来比较费劲，男鬼还挺贴心，一直不紧不慢飘在她前面，保持着五步的距离。

　　大约走了三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找到出事的地点。那是一个很深的山沟，只有不到半米宽，山沟边上还残留着一滩滩干涸的血迹和山石滑落的痕迹。

　　回到死亡的地点，男鬼的意识顿时变得清晰起来，说话也有条理许多，“我和朋友就是在这附近遇到野狗群，我被好几只野狗围攻，慌不择路从山沟摔了下去，朋友为了拉住我和我一块掉下去了，我伤得太重没撑多久就死了，他还活着，但是也快不行了，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白曦曦听着他的话，先是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躲在暗处的野狗群忽然冒出来才走到山沟旁往底下看，她自己倒是不怕，就担心把人救上来被野狗群耽搁了。看准几个合适的落脚点，她拿出毛笔蘸了蘸朱砂在脚下画了一个防御阵法，做好前提准备，她纵身一跃直接跳进山沟。

　　天师的灵巧身法在这时候就非常有优势了，三两下就安全落到底部。山沟底下的情况非常糟糕，男鬼的尸身摔得七零八落，而他朋友已经失去意识奄奄一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白曦曦往他手心画了一枚小巧的定魂符，帮助他稳住神魂，然后将他背起带出山沟，急匆匆往山下疗养院的方向狂奔。

　　至于男鬼的尸身，来不及处理了，先把这个救活再说。

　　男鬼依旧飘在前面带路，遇到不好走的路段就出声提醒，白曦曦原路返回比来的时候走得快，时间缩短一半，赶在天亮前回了疗养院。

　　保安们看到有人背着伤员上门求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背人的那个怎么穿着他们院里的病服啊？他们纷纷从保安室跑出来帮忙，凑到跟前了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白家的小姐背了个重伤的男人回来，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白小姐！”

　　“白小姐为什么这个点从外面回来？！”

　　“白小姐您什么时候出去的？”

　　“这位先生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快送到手术室去，赶紧通知值班护士，马上安排急救！”

　　“白小姐您的拖鞋掉了，小心点小心点，别硌到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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