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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草堂荆医
淅淅沥沥的夜色,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风呼啸着穿过庭院,吹折了枝头,吹落了花色,轰隆一声炸雷,瞬间惨白了天地也惊醒了睡梦中噩梦缠身的人儿。
“小姐,又做噩梦了?”女奴彻夜守在外面,听见屋内有响声,立刻推门跑了进去,看见傅言满头大汗的模样,整个人像刚从雨里走过,坐在帏帐中喘息。
“出去!”傅言绞着双眉,揪着衣襟的手有些发抖。
“可是小姐你……”女奴惊了一瞬,平日里小姐可从没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今夜这是怎么了?她刚想走近细看,可还未走上两步,又被傅言喝了一声“我说了,出去!”
女奴一个机灵,退了出去“小姐你别生气,奴婢走就是了。”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屋内又陷入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狂风呼啸,暴雨如注,拍打着门窗,像有只择人欲噬的猛兽,在暗中窥伺。
傅言静坐了半响,忽然掀开帘子连鞋也不穿,两步奔到桌前打开经书,一字一字抄录起来,可心神不定,写出来的字迹七拧八歪,完全失了往日的娟秀,就像她此刻的人,惊慌失措。
一炷香,两炷香,时间缓慢流过,天边渐渐泛出一线天光,抄录了一夜,案头垒起了几十张纸,一缕晨风从门外飘入,吹散了一夜的沉郁,纸张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铺天盖地的翻飞里傅言愣愣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吹进来的风,无声无息凝成了一个身影,清润温煦的眉目,素伞白衫,黑发如束,眼角下的一颗红记,如霞似血,凄清悲怆。
“言儿……”男子没预料到会是这副情景,瞧着呆坐在原地的傅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怎么坐在地上?”
傅言瞧见来人,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抓着他的手,一叠声的质问“你不是说,只要我烧往生咒给他们,只要我照着你的法子去做,他们就能放过我吗,就能放过我吗?可是没有用,没有用啊!”
方才的梦,那么真实,那么恐怖,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困在漆黑无光的方寸之地,他们说要她偿命,可她什么都没有做,都不是她做的,为什么一定要来找她呢,可不论她怎么哀求,怎么逃避,都逃不出他们的围困,好多人,好多怨,压得她好难受。
男子被她抓的手腕一疼,可见她心里有多害怕。
“来,先起来,地上凉。”男子将她从地上扶到了床边,握着她命脉的手一紧,脉象虚浮,沉弱倏忽,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若按照他的方法,她身上的怨气只会消散,不会再加重才对,或许平常人看不见,但他看得见,傅言纤瘦的影子落在地上不是一条,而是几十条,黑气腾腾的影子,交相缠绕,如一只枯骨的手骨,下一刻就要把她捏碎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自己才出来这么几天,那丫头便出事了?
“我还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傅言喃喃念叨,忽然趴在他身上,哭了出来“他们要报仇,要来找我报仇,都是父亲的错,都是父亲的错……”
“都过去了,你放心,我会救你的。”一切都是傅文的错,可这句话,现在说来又有什么用呢?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傅言听着他不高不低的话语,心里的害怕淡去了许多,因为,他说的话一定会去做。渐渐哭够了,傅言抹了抹眼睛,看他一身风霜的模样,有些诧异“你没回草堂?”
男子摇了摇头,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着痕迹地咽了回去。
傅言知道他不想说,毕竟有些事情说了也于事无补,俩人静坐了半响,她这才想起来什么,从被子下面掏出一个红符,又倒了一杯水“这个是我让女奴从青山寺求回来的红符,听说可以保平安,百邪不侵。”
男子微微一笑,道“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以前是不信的,可见了你之后就信了。”
他听完,苦笑一声“我以前也是不相信的,可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真有鬼神之说,若非见你病入膏肓,我真的不想回来打扰你。”
“为什么?”
“人鬼殊途。”
“可你是我兄长啊。”傅言有些急了“就算人鬼殊途,能看见你我也安心。”傅言说着,将红符放到了他手里“最近中都术士很多,你喝了吧,或许能保你平安呢。”
“傻丫头,这些东西对我不管用的。”男子说完,指了指天上“只有晚上的月辉才能增进修为,护我周全,那些寺庙符纸即便传的再灵验,也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可我花了好多银子呢。”傅言有些失望,男子瞧她这副模样,当下摇了摇头,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打开看看。”
傅言狐疑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还颇有分量,打开的一瞬,两只黄色白颈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唧唧喳喳地盘绕在空中。
“这两只黄雀可是我废了好多力气才抓住的,你这屋子里太过死气,多些生气心情也好,你若养够了放它们走就是了。”
傅言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因为高兴而变得红润,兄长果然还是兄长,她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他都知道,并且对她一如既往地疼爱,可见有些东西不论生死都无法抛弃,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牵念吧。
可她不过才笑了两声,门外女奴就嚷了起来“小姐,小姐,屋子里这么吵,你做什么呢,你可别想不开啊,若不然奴婢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俩人听着她无休止的喊声都有些尴尬,这个丫头,想什么说什么,完全不经过头脑,她虽然病卧床榻,可还没想寻死呢。
听她焦急的声音,自己若不开门,八成会叫人撞开,可若这时候开了门,见屋子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他们又该怎么解释呢,毕竟在这个家里,许多人都认得兄长,若连父亲也惊动了,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傅言这么一想,当下看了他一眼,荆医摇了摇头“此处不比草堂,若非我愿意没人看得见我。”
听他这么一说,傅言这才放了心,可人还未走到门口,女奴已经撞开门,冲了进来,正好扑进傅言怀里“小姐,小姐,你没事啊?!”女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傅言嗔怪地敲了她一记“谁说我要寻短见了?”
“我以为小姐一时想不开……”想起昨晚傅言的模样,她的担心不多余啊“可小姐你方才做什么呢,屋子里好吵啊?”
“不过飞进来两只鸟而已,你就大惊小怪,小心把父亲惊动了。”傅言指了指头顶盘旋的两只黄雀,淡淡说道“下次不许大声叫嚷。”
“知道……”一个了字还没吐出来,女奴视线一转,瞧着一旁站着的男子,立刻惊讶的捂住了嘴“小,小,小姐,你,你们,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语无伦次的话却让俩人吃了一惊,傅言震惊之余,倏然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神色也颇为惊疑,傅言几乎就要跳起来,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傅言意会地点了点头,转头对女奴道“瞎说什么,这屋子里除了我哪里有什么人?”
“小姐,你眼睛花了,背后一个大活人啊,还是草堂的荆医,你不认得他了?”女奴显然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不偏不倚指着他的方向嚷道“你,你们这样……小姐,老爷会打死奴婢的!”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并非是她故弄玄虚,而是真的看得见?!
可没道理啊,一个大活人,看得见鬼,这丫头又不是修道之人,哪里得来的本事?
“上次你家小姐走后,我便有些担心,这次来不过是瞧一瞧你家小姐的病症,并非姑娘想的那样。”事已至此,荆医只能处变不惊地说着谎话。
“那你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来啊,光明正大走正门不行吗?你这样吃亏的可是我家小姐。”
“女奴!”傅言张口就喝了一声,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儿乱说一通,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啊。
荆医听了也不生气,这其中关系只有他们才清楚,这丫头什么也不知道,倒也好说了“姑娘难道忘了,草堂的规矩是富贵人家不救,我若光明正大的来访,那些白子黑字的规条,岂非变成了摆设?”
女奴这么一想,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缓慢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他肯破例医治小姐,便说明小姐在他心里有些不同,既如此,她就当做从没看见过吧,若小姐能有一日康健,与荆医俩人结成连理,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我家小姐可有好转吗?”女奴瞧了眼傅言的脸色,问了一句。
“那就得姑娘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了。”
“荆医问便是了。”女奴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诧异,小姐的病有没有起色,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姑娘今日可遇见了什么奇怪的人?”荆医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寻常人只有属于自己的灵气,浑然天成,自成一体,但在她身体里却多了一股别的灵气,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将一股外来的灵气逼到她体内,而这股气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明明还没有,
“没有啊,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女奴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回来的路上,奴婢碰见了国公大人身侧的张天鉴。”
此话一出,俩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他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句奴婢是不是认得荆医。”
“他怎么知道你认得荆医?”傅言脸色沉了下去,张怀柳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若被他知道了兄长还在中都,他一定会不择手段,除之后快,就像当年一样。
当年若不是他,兄长又怎会沦落成无家可归的阴鬼!
“可能是奴婢路过草堂的时候,忍不住行了一礼被他瞧见了吧。”女奴自知犯了错,声音越说越小,待瞧见傅言就要发作的脸色,立刻认错般地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不过小姐你放心好了,奴婢没与他多说什么,不会被他发现的。”
这个臭丫头,明明告诉过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怎么就记不住呢,傅言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正当傅言气怒交加的时候,荆医忽然伸出手,虚空一扯,一缕青烟豁然从女奴双眼里散了出来,女奴只觉得眼睛一疼,脑袋嗡的一下就晕了过去。
没有防备,傅言眼看着女奴直挺挺倒了下去“兄长,你……”
散出来的青烟,在荆医手中化成了两颗虚无的眼瞳,滴溜溜在掌中翻滚,阴沉沉的视线,让傅言不寒而栗“这是什么?”
荆医盯着掌中的眼珠,冷冷哼了一声“有人将虚眼藏在了她的体内,用来窥伺她身边的一举一动。”
“那他发现你了?”傅言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应该是了。”或许,张怀柳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那这么说,既然他怀疑傅言跟草堂有牵扯,那么草堂他也不会放过,虽然有他的阵法护着,可张怀柳这个人……
想起草堂里的那个丫头,这几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影响到言儿,怕是出了什么事……
傅言皱了皱眉,她倒不怕张怀柳会跟父亲说,但此人毕竟心存不轨,防不胜防。
“别担心,躲不过去,我便去会会他。”
“可是你……”
荆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的神色溢于言表,可一双眼却不由升起了几点霜寒“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任他胡来,该还的我会让所有人都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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