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请试剑

　　司徒璃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时被震住了。
　　直到队友喊她出去，才回过神，匆匆留下一句含义不明的话：
　　“原来你便是隐元少主，我记住你了！”
　　接着便大步离开。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地洞里，转瞬间就只剩下寥寥几人。
　　以及毫发无伤的几十具傀儡。

　　元渺对这一次的小队配合成果非常满意，拄着剑目送大部队接连跳上地面。
　　回过头，却见忘情宫的三人不知为何，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难道是想就傀儡之事兴师问罪？
　　不过她此刻心情颇好，不想动手，便只是靠近了几步，问道：
　　“你们留在此处不随她们离开，是有何事？”
　　面对问询，寇丹动了动嘴唇，但没发出任何声音，双眼散漫无神。

　　就这个状态，元渺直觉不对，谨慎地又走了几步便停下。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这位奇怪的修士，瞳孔的颜色是不掺杂色的漆黑。
　　而此时，那团黑似乎在往眼白渗透，向外伸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黑雾般的细小触手。
　　这些触手缠绕、包裹、同化，直到整双眼都被黑雾占据。
　　那黑洞洞的两个窟窿，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她心头一跳，立刻往寇丹身后的两人望去。
　　果不其然，她们的眼睛也开始产生同样的变化。

　　这场景十分不对劲。
　　她怀疑这是什么禁忌的功法，第一时间令所有傀儡围拢过来，牢牢护卫住队友。
　　同时调动起周围的暗元素，试探着接触三人中为首的寇丹，想要将其打断。
　　一试却发现，原本受自己自由调配的暗元素，眼下竟不受控制的，往对方身上的黑雾流去。
　　这怎么可能？
　　元渺不信邪地再次运气，与黑雾激烈抗争。
　　虎口夺食，总算是抢回了一点点的暗元素。
　　就当前形势而言……
　　帮助大约杯水车薪，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尚古大陆修真界，武法医体音五流派中，武修的战斗直觉最为敏锐。
　　沈啼莺很快发现情势有变，侧身从傀儡围墙中钻出来，跑到元渺身边。
　　她看了眼忘情宫的方向，被那黑雾触手恶心了一下，真诚发问：
　　“怎么回事？她们这是怎么了？”
　　元渺声音低沉，感受着自己剑端那可怜的一小撮暗元素，有些惆怅：
　　“她们变成这样的原因还不清楚，但我现在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那些黑雾好像能吞食暗元素，等会儿打起来，我大概是帮不上忙了。”

　　如此重要的时刻，多好的扬名机会，却偏偏，遇到的对手恰好克制自己。
　　这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让元渺郁闷极了。
　　她的应暗天赋已经是举世罕见的冷门能力，历史上拥有者凤毛麟角。
　　与之对应的克制手段更是少之又少，且每一种都条件苛刻，轻易不能实现。
　　可以说，应暗者唯一的天敌克星就是应光者。
　　而当今世上，据元渺所知，能感应光元素的人只有一位。
　　这个人是她的师姐。
　　所以，她以前从未想过会遇到天赋被克制的事。
　　这回的组队比试，可真是给了她不少“惊喜”。

　　沈啼莺擅长的是牵制之术，她的鞭法主要起辅助作用，眼下对忘情宫三人的攻击效果有限。
　　而黑雾的扩张速度很快，在与长鞭几次交锋的同时，已从忘情宫三人的眼中弥漫出来，漂浮在她们身边。
　　寇丹嘴里开始喃喃念起晦涩难懂的咒语，发音奇怪，并不是如今通行的语言。
　　随着一个个字符的吐出，碎月和折影身上的黑雾仿若受到了指引，皆往她的双手汇聚而来。
　　有了这些黑雾的加持，原本只开至纪明窍的寇丹，竟当场接连打通纲神、纽幽、真元三窍，直接突破气关，达成这许多修士终其一生都难触碰的成就。
　　这实力，甚至已经可以在一些中小型宗门里当上长老了。

　　当然，如此迅猛的等阶跃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碎月和折影眼中的黑雾源源不断冒出，一边向寇丹输送，一边蠕动着将两人吞没。
　　她们的气息逐渐变得萎靡，如游丝般时断时续。

　　见状，元渺神色愈加凝重。
　　吸取她人力量，短期内确实能将自己的实力拉升至更高的水平。但有这种效果的功法，不消多说，必定是邪术。
　　如此看来，使用邪术的这三个忘情宫人，也大概率并非正道修士。她们混入运灵大比，来到宗门秘境，不知是何居心。
　　她凝神仔细观察，越看越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忘情宫的邪术即将完成，寇丹边念诵边伸展开双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圆。
　　在她双手所过之处，黑雾肆意蔓延，最后旋转着形成一个漩涡。
　　这个漩涡里，仿佛藏着所有关于宇宙本源的终极秘密：
　　世界如何诞生？
　　日月星辰怎样运转？
　　人间与天界又是谁人划分？
　　如此种种，不断吸引着人探寻。

　　修士修行一生，为的就是窥见“真”的轮廓。这样的诱惑，几乎没有人能逃过。
　　元渺也不例外。
　　然而，只消生出丝毫的好奇之心，漩涡庞杂混乱的信息流立时冲击而来，裹挟着意识，让人迷失其中，反应不能。

　　就在这纷乱中，元渺忽而感受到经脉中淌过一阵暖流。
　　这股暖流温柔托举着她，送她安稳渡过信息洪流。
　　而后又瞬间消失，就像是一场错觉。
　　错觉也好，侥幸也罢，这些东西元渺无暇细想，清醒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环顾四周，却在看清眼前景象后，心中一沉。

　　目前的局势不容乐观。
　　三位队友都没能挣脱漩涡束缚，神情呆滞。
　　而强行突破气关的寇丹，显然不是现在的元渺一人能应对的。
　　她唯一的生路，就是立刻撕碎传送符，逃离秘境。
　　这也是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能作出的理智判断。

　　不过，只要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会有是非观念。
　　元渺非常明白在这种时候，对她而言的最优选择是什么。
　　可是同样的，她也明白自己不能这么做。
　　她不能退。
　　在她的身后还有队友，还有刚离开不远的那五支小队。
　　她们大多没有保命法宝，若自己不能在救援到来前将邪修拖住，这些人很有可能都会失去生命。
　　邪修行事毫无底线，指望她们能突然良善起来手下留情，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战而逃，是为懦弱。
　　元渺最是争强好胜，她不屑于做这样的人。
　　即便艰难，也要竭力搜刮暗元素，咬牙从黑雾手里抢回一星半点，酝酿如今能力范围内最具杀伤力的一招。
　　只要拖一时半刻便好，她告诉自己。
　　秘境外一直有长老关注着比试进程，负责维护大比秩序。
　　她们一定能及时赶到，拿下邪修，救出所有人。

　　剑锋上，升腾起绀青色的剑气。
　　元渺背后，现出八柄形态不一的古剑虚影。
　　守护之剑，杀戮之剑。
　　多情之剑，断情之剑。
　　清心之剑，红尘之剑。
　　人王之剑，将士之剑。
　　它们浮动着，碰撞着，剑鸣铮铮，锋芒毕露。
　　而后，在前方归元剑剑气的带领下，排列成三角阵型，蓄势待发。

　　此招，名万剑归宗。
　　传说，逍遥散人曾于大战中召万剑，以一人之身退万人之师，名动四方。
　　今日，元渺不过凝出八剑，其气势便已令人心惊胆颤，甚至隐隐压对面的寇丹一头。

　　九剑合一，一路摧枯拉朽冲杀而去。
　　地洞震荡，细碎的土块不断坠落，遮挡住视线。
　　元渺屏息凝神。
　　她听到了吐血声，同时能感到寇丹的气息变得微弱。
　　但还没等她松口气，下一瞬，那道气息便再次回升，一眨眼就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好像她的全力一击根本没造成什么伤害。

　　元渺简直要被气笑了。
　　对面的邪修，如同拥有不伤不灭之躯，这还怎么打？

　　地洞犹在震荡，落土纷纷扬扬，否则元渺便能看见，如今的寇丹，浑身上下都沾染着黑雾，已经没有了人样。
　　从她的伤口里滴落的，不是血，而是一小团一小团的雾气。
　　落至地面，又重新升腾，回到身体里。
　　她甩出一条触手，猖狂大笑道：
　　“白费力气！”
　　“你们根本不懂修行的真谛。”
　　“太上忘情，唯有太上忘情才是修真界的未来！”

　　粗壮的黑雾触手转瞬即至，元渺只来得及将沈啼莺推回傀儡包围。
　　迎面而来的腐朽阴冷感令人窒息，就在她横过剑，打算硬捱这一击时，却再次感受到方才那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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